“繆可揭開縹緲的麵紗,露出潔白的臉龐,它總能令人能夠幻視心念之人的麵貌,贈與的光輝全倚仗歐布拉斯的偉力,馬爾諾昔的思念未曾斷離,但天神勒令他們必須不得相見……


    “古爾戈什也捫心多問自己,可憐可懼不露在臉色上,也望著她,隻見得自己的失言化為對方不甚溢火的憤怒,反倒被姑娘反咬一口,她吵怨道:‘傻瓜,怎麽就不懂得機靈點,你活該被我咬一口大印,哼。’”[1]


    眼見黑色宅邸之中散漫的氣氛,就連宅主的妹妹也和朗誦者嬉笑輕佻,在她們身旁的仆人早已不見手中的各類家夥——掃帚、抹布、要換洗的衣裳、茶盤、水壺等,搖身安歇在角落中,被規訓得如同擺好的玩具小錫兵。形色舉態各不相同,捂嘴凝視的、咧嘴瞪眼的、搭背抱肩的、趴桌歇息的仆人們發自內心的喜悅,能夠留在這樣的美人身邊調度一日的工作。


    同比自己爵位更高一等的主人仍不知情,但光芒終究是洋溢在成色昏暗的客廳裏來。她在鎮上也有一定的名氣,並非以頭銜之重得意忘形,而是了解來臨身邊的人,傾聽他們的需要,時間一久,中傷者發現自己的毒舌和手段都無計可施,它們漸漸就不知道應該如何維持自己的存續。


    薇若妮卡正是被毒液侵蝕幾次的人。


    仆人們對所說的故事也嚼舌紛紛:


    “古爾戈什的嘴比得上正踩中釘耙的棍柄,唇鼻都挨了一棍。”


    “超好笑,比喻不當把心愛的姑娘惹怒倒也棘手。可是怎麽能把對方說成是碩長的泥鰍呢?怪不得被咬呢。”


    “我看古爾戈什還是當浪子遊俠太久,遇到這種事情,魂魄都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薇若妮卡聽的久了,攙著下頦,隨後用手背稍撫,“戀愛本來就容易令人犯傻,更何況是平日都有可能嘴誤。”


    羅克娜也裝成傭人,自己同親好的朋友都披上仆人的服飾,口吻更是抬舉她,“小姐,如果你是阿洛婭會怎麽迴應?”


    “嗯?”羅艮蒂瓦望了望周圍,眼睛倒是抓住了一絲貓膩,“估計也會生氣,看默契,如果自己當時已經心動了,佯裝生氣也是極好的,可喜歡看對方擔憂的樣子。”


    腳步聲恰來奇妙,遠方牽馬的紳士已經走來好一陣子,但唯獨馬的身影已然消失,卻還有馬喘。


    “真不像話。”


    敞開的大門外流出一聲歎息。多有粗糙的手掌、比常人不算雪紅鋪麵的腕邊,延伸到褶袖口邊,能看到身披黑布,敞開腰側的火槍手式罩袍,它裹著靛藍弗嘉[2],腰帶上別著自己打造的烏木手杖,內涵鋒芒。它的夥伴——王政六百八十二年火槍手佩劍,其劍柄末端的錘形似虞曦人常用的款式,但更袖珍,劍的護手介於圓盤和刀把之間,鑲著金橄欖葉和水仙、浪花的護條既不失優雅又掌握分量。先生的左腳跟抵在前邊,另一隻則稍稍踩在前頭,還抱著自己折了一邊的寬簷帽,羽毛從像是凝固的湍流被臂膀所擁護。


    羅艮蒂瓦小姐耳朵從未動過分毫,心裏的匣子卻裝著許多把戲。薇若妮卡的目光寸步不離這群歡欣愜意的青年小夥,她的內心有一種感覺——看著他人的快樂和幸福,是多麽滿足自己的時候啊!她從一片寧靜的水平麵上迫切需要傾聽翻湧的浪潮,它必定是有活力而包含激情的。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到自己的摯友,小巧鬆茸的姑娘,內心亦是高興的,她們之間有一種相同的念頭,盡管理念也許不盡相同,但唿聲卻一致:


    人們要感到幸福啊!就讓我們充當他們的斥候吧。


    公爵小姐不禁把內心喜咲到外麵,誤解也來得恰逢及時,敏捷隨後而至,“我們讀到哪?”


    “阿洛婭把古爾戈什咬了那段。”


    人們疑惑著哪來的迴答,但從聲音窺見人的來路,立即就打起精神,散漫的風氣都藏匿在腳下了。


    “那好……”


    “薇——若——妮——卡——”


    女仆長突然發愣。


    門前的宅主瞧著他們,眼色令人立即感覺宅邸冷了幾度,“我寵你,但總不能什麽事也縱著仆人。”


    薇若妮卡把書一合,正要起身,挺腰而起的時候露出疑惑,起初還有些習慣上的依賴,“我這就去辦……誒,辦什麽?”


    傭人們突然想起手頭上的工作時長變得更少,盡管比往常更累了。


    “對啊?辦什麽?”人們附和道。


    “嗯?你們不應該去打掃、刷洗、修葺一類,這還要問?”查理頓時困惑,眯向他們,嘖聲之後又摸著下巴,“難道我還要請教你們我需要吩咐什麽?”


    “可我們到此為止已經做完了。”眾人說。


    這番話令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勞斯丹德突然有一種感覺,這棟宅邸的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裏,倒是領教了女友的實力,自己反倒成了靠著烏雲的一方,溫馨屬於無所事事的仆人。指使人的感覺習慣以後,還從未有人中斷它,無力感從言語中擊穿他的心扉,像一把上迷藥的矢,融入大人的血流,四肢也變得無力。


    抱著已經無所謂,倒也沒有目視一切俱灰的感覺,幹脆把帽子一甩,落地之時,背靠對方離到台階的為止才肯開口:“我需要有人給我衝一杯茶,我可沒耐心等。”


    隻有某些人受了手勢,揮手如絹,從而靜步離去,但並非拾起工具幹活,而是沿著走廊從外走出去。薇若妮卡含著戲弄的喜悅,走路也沒有風嗖,更沒有鞋跟落地的磕聲,將帽子撿起之後,頭箍掛在自己的腰間上,溫水在十二分鍾前早就備好,少女望著懷表的指針不斷擺動,清哼一聲鄉間的大調,一路遊蕩到廚房裏。


    另一邊,羅克娜撥弄裙後,宛然安坐在兄長的身旁,“你還沒見過自己如此失魂落魄。”


    “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本事了?”


    “哈,你自己心裏清楚。真令人羨慕,哥哥早為自己挑好賢妻嘞。”


    “我……那是為了老先生的囑托。”


    “哼~壞的是你,人家從那麽遠的地方,洛那修斯特到佩尼蘿可不是一兩天的事情,流落半年之久。居然還要使喚薇若妮卡,瞧你真不像樣。”


    “哎?這又不是我害的,阿爾芬妮的陰謀還是我們聯手挫敗的,冤枉啊~交換真心的聯係可不是誘騙,使喚?我使喚公爵大人可怕破壞了宮廷禮法,還是我求她的。”


    “說得好——”話外出了另一陣腔調,洋甘菊配糖的杯盞落到他們麵前,還有絲滑的墨色固流,也蓋在他們的頭蓋上,“他救了我是應該的,我給他當工,他付工錢也是應該的,共同遵守契約精神理當如此。但是,查理貌似有些小脾氣。”


    他頭也不迴,“沒有。”


    “你以前亂扔東西,麵上的光景和你現在見著的天空成了絕妙的類比案例。”杯盞離手之際,望著天空同樣訴說自己的心流,“你在我麵前扔帽子,我很喜歡。換做別人的話,你多數都會轉身而走。話說迴來,最近的治安越來越差,搞得人們臉色灰蒙蒙的,偶有聽到劫掠行人,甚至請他們當場歸了天國的事情,手法殘忍利落。”


    “承蒙你對周邊的關心呐。”查理感到疲乏,眼皮不太聽自己的話,“我難得還有閑心與你坐著這裏,倒也記著最近辛勞的事情。我為此卻無能為力。”


    羅克娜對自己的兄長一向很有信心,輕磕杯沿使得與杯蓋之間敲出響聲,“怎麽會呢?”


    “我頂多隻能敲打犯法的逞兇之人。但他們實在太多了——珀利弗城堡存在的意義上充當國王在外的眼睛,並給予彰顯他審判得當的證明。可在此之外的,卻不能幹犯,我們也不能知法犯法,職權之外的我們就要住手。”


    “你的意思是?”勞斯丹德的妹妹瞪大著眼睛。


    查理也有歎息的時候,這和他馳騁工場、郊外和書桌麵前的事務格格不入,“不僅是陛下,利益熏心而位高權重的長官們窺見不得滋生肮髒的地方,把貧窮比作臭蟲的巢穴。但為什麽會肮髒呢?是因為所謂懶惰、奸詐和險惡之心的影響嗎?純屬扯淡,全然不顧層層加碼的稅費落到誰的頭上。審判解決不了這些問題,武力卻令人的進攻欲望找到一條合心意的宣泄途徑,已經不是生活的模樣,而是生存了。”


    “你厭惡他們嗎?”羅艮蒂瓦打趣地說,向後搭著宅主的肩膀,往他的頭上唿氣,翹後勾攏她自己的腳尖,“我記得你以前經常嚷嚷些逞雄[3]的話,想想就~”


    “喂,打住!”他打一冷顫,麵立馬就緊繃起來,“你這話問的真搞笑,厭惡又有什麽辦法呢?它不是值得關注的要素,在宮廷的枝節上待著,立場才是值得考慮的。如果容不得黑暗,在官僚機構上就沒有生存的土壤,包容黑暗,嗬,那本質從未改變。”


    女仆長的臉頰緊挨在傾慕的大人身邊,“保持中立——變相默許有利的一方做大,顯而易見,幫兇的麵目就浮現在人們麵前了。公正的仲裁並不會讓你得到貪汙腐敗之徒的喜好,但剝去真實的麵紗,另一邊也不會對你有好臉色看。”


    “所以——我們喜歡製造恐怖。”勞斯丹德表露出些許猙獰和邪魅,“你知道吧,公爵小姐知道為什麽我們能停止動亂,燧發槍兵止暴製亂算得了什麽?”


    妹妹的腦海對這件事的脈絡逐漸清晰,“你說的是查維希抗稅的事情?”


    “請允許我狂妄一會,目前來說:我們被打發去偵聽敵人的爪牙,無論潛伏在哪準能找到。但這不隻是我們的本錢,娜莎應該也清楚,當初賊寇的爪牙對我們幾乎沒有任何損失,他們像一陣風被刮倒,死的幹脆利落。”字字句句散發出合宜的驕傲,甚至合眼碎念,似唱歌一樣流傳:


    “我要讓他們聽到我們的名聲就發抖,見到我們的身影就開始氣喘,麵對我們的時候忘卻如何精確瞄準人的輪廓。”


    正在大家嘴乏之際,恰好的沉默得以放鬆心情,三人坐在石階上稍搖搖頭,涼風褪去臉上的溫熱,閉眼感受一絲唿噪的莊園。風將新培育的薰衣草、風鈴草、流落在必經之路的雛菊田,以及本就世代紮根於此的深色玫瑰,伴著花朵尚未翹起自己的瓣,花蕊尚未見得充沛的陽光,數不清的倒掛小鈴搖擺,無聲無息地發出令人遐想的鈴聲。


    陳舊鞋靴的漫步和泥土石階打過照麵,那些交流被耳朵打個正著,聽不出幾分消息,卻嗅到親昵的氣息。


    “啊……”兩位女仆顯得很怕羞,但更明顯的是對“人形冰棍”在眼前的顧慮,向勞斯丹德大人問聲好,“老爺……那個,我們能坐著聊一會嗎?”


    “哦?”這引得查理有些好奇,僅僅按平常對人的習慣迴複,“什麽事?”


    其中一名女仆叫薇薇安,臉型小巧,又如淺色的櫻桃,眼瞳也是罕有的深玫紅色,頭發甚至是天生的暗朱色,在一眾人之間,她的眼睛相當醒目。而頭發卻是自己做的,不僅將頭發紮成小球狀,由於頭發天生就卷,也留一些卷發放落到下巴處甚至更長的地方。


    她托自己的膽量,前來探底,說話略為支吾,“我想問……您和薇若妮卡是什麽關係啊?”


    “單純是我請來的。”


    羅克娜很會挑著時間補充,“為了請到她,竟然要以自己的終身幸福為代價,太羨慕啦!”


    這番話讓他們倆陷入火燒臉頰的處境。


    “你!”


    勞斯丹德大人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暈,“我的好妹妹,若是什麽都往外透露,對你來說天底下就沒有秘密了。”


    “為什麽?你們訂婚好像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薇若妮卡望著自己的下屬,餘溫未盡,“是……我是。”她深吸一口氣,再而編織出一張令人滿意的繪景,“沒有辦法迴避這樣的處境,但他救了我,還喜歡這樣的男人,實在無法推辭,哎,哪怕未曾與他一同淋漓在盜匪的襲擊之中,我們幾乎付出生命的代價,沐浴在血色之中。試問我怎麽能埋怨他,他也未曾刻薄我分毫。如果是因為……因為這層關係你們就埋怨我,那就痛批我一頓吧。可我的確無法拒絕,正是因為沒代價的愛,沒顧慮的信任,我才願意來的。”


    “那真是太好了!”陪著薇薇安的另一位女仆,翹抱著夥伴的手,聲色略微低沉,麥色頭發紮起馬尾,發際處顯得有些蓬鬆,碧色瞳孔就像是在淺水區的海色與綠藻相伴顯現出來的相當,“我……叫愛麗爾,伊露特瓦的愛麗爾(ariel déy ilutreva),希望你能記住我,那個,小姐您來這麽久了,其實我知道:您是在佩尼蘿打贏法院訴訟的羅艮蒂瓦小姐,我來宅邸做工不算久,家裏破落之際還會點字,沒想到……”


    女仆長搭著查理的肩膀迴話,稍稍撫摸他的脖子,“我已經記住你了,你說過的——伊露特瓦的愛麗爾。伊露特瓦附近好像有魔法學院,離聖讓斯特很近。至於我是公爵小姐這件事嘛,無關緊要,除了頭銜我一無所有。”


    夥伴恍然大悟,“啊?!愛麗爾,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她嬉皮笑臉,嘴角左歪,指著夥伴的腦袋,“你才剛來,也沒問,我教你看鎮上的板報,你也不搭理,顧著發白日夢。”


    “我……我叫薇薇安·伊芙·冉拉(vivian iphour raera)”先前發言的女仆如是說,她的眼睛相當有吸引力,仿佛像鑲在白石上的紅水晶,“我來上班已經第二天了,家就住在鎮上。”


    羅克娜望著哥哥,“她們都是你請來的?”她經常不在宅邸,麵孔記憶稀疏並不出奇。


    勞斯丹德翹著二郎腿,並沒有正眼瞧女仆倆,麵色冷淡,拿起杯子細啜,“是啊。難道我給你變兩個活人?”


    “哥哥話裏總是帶刺,超討厭。”


    “你還好意思討厭?吼?”查理單手扶麵,深感無奈,“倒是你,天天跑去人家練劍的沙龍裏鬧,每次出了什麽問題,我還要去給主人家賠不是,總得有些禮貌,把打人的心思落在填補禮儀的虧空上,我就不用這麽煩惱了。她們都是我挑的,兩人一個外向一個內向,也懂禮數,關鍵是做事有效率,說話也夠有趣。”


    “愛麗爾其實也是新人,我記得已經差不多兩星期了。”薇若妮卡走到伊露特瓦的身邊,“你住的還習慣嗎?”


    “習慣。”伊露特瓦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我們都很喜歡你,老一輩的傭人都覺得,再也沒有比之前更好的頭領了。上一任叫誰來著?阿黛爾?好像說她人很刻薄,還不許人休息。”


    “薇若妮卡人特別善良,也很堅強,我很早就與她相識。不得不說,兄長這麽做我其實不太服氣,幹脆一起幹活好了,才不管什麽貴族禮儀呢。”勞斯丹德小姐話如燕雀妙耳,能聽出迫切想要盛夏到來的活躍之意,薇薇安算是一點就著,也跟著一同樂嗬起來,緊接著就連其餘人也咧嘴歡笑起來。


    羅艮蒂瓦小姐正看到放在待試的槍,查理自然明白手癢的滋味,將槍親自遞給她,那是已經完成的製品——亨利-勞斯丹德rr.697型燧發槍,當她張開雙手緊握槍杆,那是一支長1.15弗杖長,內口徑0.33裘爾[4]的新式火器。纖指把弄它的身軀,就像嗬護自己的頭發一般,熟練地拉出鐵製通條,裝填火藥和鉛彈,僅僅用了十四秒(這是她自己迴憶的)。彈丸已然隨著槍手的意誌準備迸發,正當大家想要看看能不能打中蘋果的時候,薇若妮卡忽然嚷著仆人們閃開,槍口對準著查理。大家都嚇壞了,連忙想要阻止,可誰也不願迎逞死的危險奔來。


    “你這是幹什麽?”


    勞斯丹德小姐不肯相信眼前所見。


    “墨利烏斯看著我們,但這不關你的事。”女仆長變了臉色,映射出如冰封的磐石般的心靈。


    但都是倒影中的景象而已。


    勞斯丹德胞妹的腰間,其劍柄上的手掌有些猶豫,臉容緊繃而沉著,“冷靜,兄長難道犯了什麽錯,你非要打死他嗎?”


    公爵小姐撫著扳機,無疑是撩撥當視者的神經,懷表轉針般生硬地活動自己的麵容,她緩緩動唇,“這就要看看他怎麽答我了。”


    女仆們抱在一團,瞪著圍繞火槍周圍的人,仿佛對方著了魔,直打寒噤:


    “這可不是做著玩的,墨利保佑~”


    查理沒有一點受怕的樣子,他展開雙手,還是印象之中暢快而讓人舒心的微笑,不覺之中,他的胸膛貼在槍口上,作出一副欣然受死的模樣。


    “你不怕嗎?”


    “怕,但我怕的是對你犯下的錯,並非死亡。”他摸著準星,鬆手之後繼續高舉手臂,敞開胸膛。似乎沉醉在要挾裏,洞悉眼中透露的思緒。


    她故意扯高嗓音,“說吧,你把我當什麽了?”


    “無可替代的瑰寶也不足以表達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因為你就是你。”


    “花言巧語!”幾乎手滑的瞬間,公爵小姐亦倒吸一口氣,差點噎住,“占有,和傾慕不是一迴事。”


    “沒錯,所以我沒什麽可說。”查理再次抓住槍口,扯在胸間肋骨以下的地方,他的話語沒有寒意,“我的心髒就在此處,我獻給你,我也從不吝嗇為你流淌的血,但願:


    “你能幸福。”


    薇若妮卡逐漸心生恐懼,拉扯之間也許會在算計不到的火舌間失去真正的戀人。


    愣不過頃刻,不安和傷感匯成涓流散布在身體的內外,“傻瓜,別這樣,我沒有想害你,這都是……”


    “沒事。”


    勞斯丹德輕吻槍身,鬆開雙手。


    公爵小姐僅槍甩到指著向天幕的方向,幾乎就要乏力而扣動扳機,薇若妮卡還有些力氣,迅速向掛在樹枝的靶子射擊。


    宅邸的主人估著一點也不虛。


    在不刻意瞄準,射手慌亂之際,麵對目標四十弗杖還能打中八環。


    “無法接受。”羅克娜嚇出一身冷汗,殘存的猜忌點燃了妹妹的脾氣。


    但查理的手急忙攔住她,強摁其腰間的一側——羅克娜已經擼起袖子想要揮拳揚掌,另一隻手把著劍柄,鋒刃已經露出半弗尺有餘。


    羅艮蒂瓦小姐跪在地上,就如子彈抽幹了她的力氣,她懊悔不已,抖而哽咽:“都是我胡鬧。”


    “死在你的槍下亦不算什麽。”大人真切地說,沒有一點怨意。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公爵小姐反給自己一巴掌,埋怨自己,敲打自己的胸口,“你如果死了,我……我不如也……去死。”


    勞斯丹德從後抱著小姐,片刻不敢分離,顧不上自己的姿態,他半跪在地,“我不好,知道你要抓弄我居然還不怕死呢。妹妹應激也是情理之中。但有些事情她不理解,或許是我對你太刻薄了。”


    “沒有。”她感到很失落,眼白濕潤,直發淩亂,癱軟地轉過身亦擁抱著心愛的人,“對不起,我太不理智了,怎麽能拿你的生命開玩笑,無恥、邪惡指的就是我這樣的人。”


    “論無恥,邪惡的對手都是這麽稱唿我的,這是一種讚譽。”大人將她扶起來,用唇輕咬薇若妮卡的右耳,“我會試圖拿走你的一份。在印象裏,你永遠那麽光彩奪目。”


    公爵小姐的雙手未見分離,臂膀之間形成的羈絆更深刻些,哽聲咽氣:


    “答應我,不要離開……”


    查理向後乏力地甩手,袖邊流逝的風令人得以明悟他們的愛意,如此涼快溫和。


    又過一日,羅艮蒂瓦小姐將事情都辦好以後,僅隨宅主的身影,隨從和傭人們肆意郊遊於瓦爾貢斯特森林,以及敞南部的翠密平原之上,壓抑的氣氛自三年前查理孤身一人,逐漸捧住一股散發著幽藍色的清流,那些沒有觸感的黑障逐漸碎裂崩塌。


    他們爭相遊蕩在青綠的草浪之中,大人不時拔劍向周圍的人露一手,隨風撥開黑色涓流,在空隙中交手的對方自然是公爵小姐,她的劍法看上去輕而不實,但在找得著的縫隙中迅敏戳刺,就像蜂鳥般用喙啄擊,每次總能接近腰腹和近腋下的肋側處,卻又都能恰好被查理挑斷。


    “你看好了!”


    羅艮蒂瓦小姐正要再度迎前,來迴挑撥劍刃,連擊兩次,一處要打到對手的手腕,另一處卻要落到大腿根上。


    “還不至於要欺負你呢。”


    勞斯丹德由下縱挑,順手再度偏擊,以劍背捋刮細線分明的黑綢,刺入不少輕易攘入的縫隙。


    豈知小姐突然嗲笑,手不再緊握著劍,任由它慵懶得撲倒在軟綿的大地。沿著對手的臂膀緊貼奔行,手掌貼在肩邊,手和身體旋行在男友的背上,似蝶轉翅,在查理的意料之外,薇若妮卡的擁抱是如此及時,手正落在他的腰腹,麵頰僅僅挨靠在愛人的臉側,呢喃模糊的話音。大人聽到自己的喘息居然雜亂無序,頰側泛紅像剛炙烤的肉,手也軟融掉,劍隨之跌落在潤泥上。


    “你說什麽……”查理口不擇言,說話斷斷續續,“渴望……再說一遍。”


    “超喜歡你,情不自禁地喜歡你,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喜悅和熾熱。”


    “這樣就夠了。”


    查理對眾人呐喊:“請原諒,我要認輸。”


    有位叫埃羅特的男仆恰巧也是一個大膽的舌頭,“您繼續吧,大人,我們都會祝福你們。”


    “能在一起多好啊!”眾人也是如此抒意。


    兩人自指縫之間交合於一,查理鼓起勇氣,說出多年的獨白:


    “無論聽多少遍,遇到你甘願拋棄勝利、榮耀和生命,找不到一個理由拒絕自己喜歡你,閑暇的時光多數品味著與你舊日的時光,渴望你的膝枕、長發、話語、微笑,哪怕是因為爭執的吵鬧,我都喜歡。陷入被人刁難的境地,落魄的時候,從未放棄向你寫信,忘不了這番印象,都有相憐的處境。”


    薇若妮卡的腦袋揉貼在傾慕之人的頸旁,“對,我從未因為你不存在而變得堅韌,也許早就死在十多年前梅萊城的雪地。你離開後,生活對我來說逐漸不再鮮豔。但我記得潘諾,正是在這裏,我本就已經殘缺不堪,可那些傷疤竟逐漸痊愈。”


    “我們都知道對方心中的寒冬,我想不隻是寒冬,哪怕是永夜凜冬,到了必須要枯萎的時候,至少能一起枯萎。”


    “一同綻放的時候,它必然也會瑰麗美妙。”公爵小姐羞澀地麵向大家,一對牽著的手仍不肯分離,“我和他已經維持男女朋友關係有一段時間,還有……”


    “羅艮蒂瓦的威名有人跟我們說了。”


    “是誰呢?”查理向人群喊。


    有人拋話:


    “我們這裏還有哪個大喇叭?肯定是薇薇安啊!”


    冉拉被請到人群矚目的位置,受到人們的擁簇而歡唿,連同對主人家祝福的一份也捎出去。女仆雙手靠背,腳尖內攏,向前稍傾,四處張望片刻才對著勞斯丹德大人,“抱歉,我這個人一興奮就喜歡說雜七雜八的。”


    誰都沒有計較,人們偏偏笑得不停。羅克娜笑的最大聲,“這種事就應該分享,而不是躲藏。”


    “謝謝你們。”薇若妮卡捫心而言,向著羅克娜和薇薇安的方向,愛麗爾正在她們的身邊,忘卻那些幾乎不幸的玩笑。


    正當傭人和家裏的隨從騎手原地休息,大人向他們分派肉幹、果醬、麵包和茶飲。不過半刻,黑色火槍手的一員快速機動,奔向勞斯丹德所在的位置,馬喘籲嗬在遠處都能聽見,馬蹄踐踏嫩草和花苞,手持信卷搖擺片刻,雙腳竄而下馬,臉色遲遲不減焦慮,騎手正是尤薩。


    “大人,魯夏城不隻是土匪這麽簡單。也許要您親自出馬。”


    查理終於猜測到,最難以置信卻留藏心底的假設,那些疑雲的陰影正落到他們的身邊,僅是迴複一句:


    “當然。”


    腳注:


    [1]:薇若妮卡念的文段采自《諧者古爾戈什》,是阿佛代·烏裏爾托(afordaie vuriretor,liii.1642-1705)在liii.1686年遊曆於賽尼梯爾時聽當地人的發生的故事寫的,講述了一位美狄西亞貴族的兒子因為父親在氏族鬥爭失敗被賣為奴隸,後經自己的智慧逃脫並流浪到賽尼梯爾的故事。


    [2]:弗嘉全稱是弗蘭格亞式簡服(nēgeriaces jèauq\/jèauq),對標於洛可可時期風靡一時的魯丹郭特(redingote)。


    [3]:逞雄(apeugē)——弗蘭格亞人常用這個詞稱唿喜歡當英雄的人,現代話術對標“中二病”一詞。


    [4]:裘爾(qiure),長度單位,經常用於量度球類直徑使用,為5.08厘米一裘爾。


    另注:


    勞斯丹德宅邸有兩個名為薇薇安的女仆,除了上述的薇薇安·伊芙·冉拉(vivian iphour raera,liii.1774-1849),還有先前提到給大夥做軟餅那個,是典型的樂天派薇薇安·苆菈(vivian qie,liii.1771-1833),她一直做工到liii.1796年離職,後居住在查翁,由於身材修長挺拔,善於烹飪,且早到勞斯丹德宅邸做工,被稱為大薇薇安,而冉拉被稱之為小薇薇安,她們之間的關係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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