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抬頭突破粼粼皺雲的縫隙,伸出無數根手指撩撥萬物的表皮,樹木不忘自己往日翹翠之身影,暫時蟄伏在寒膜之內,曉得冬日生存的各路鳥獸分以四散、行躍千裏尋找棲身之所,或沉浸於不見光日的洞穴和泥巢。


    人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它非要與天做鬥爭,自能以暢想明天的光景是難能可貴的天賦,增強他們的抵抗的意誌,鑄造利用自然規律,甚至抵禦它們侵害的能力。


    他們不僅在冬日大擺前進,存活本身也是嘲弄過去的磨難。


    拉特利耶正因此大喊一聲:


    “我們又活著了,謝謝你們!”


    在午夜的凜粼飄雪戛然而止之後,上空的寂冷被迫繼續前行,它們以雲會集成的長寰鋒線彰顯其實力,也在和周圍的空氣做鬥爭。


    無論事物,一旦隻顧著前進,所經之處的身後若是不能牢牢掌控,另日擇會被卷土重來,後抽一著反陷牢籠之中比比皆是。


    不料第十七團第二營第一連的繪圖小隊還沒走多遠,馬鬃飄揚的細鞭狀顛簸聲再度勾起他們的警覺。他們隨即潛伏在灌木叢,應聲趴倒,從一行蹄印迅速拓印的時候,仰顱高望,正是一夥從南麵走來的普蘭盧茨驃騎兵,深靛藍色外夾克,內襯酒紅,頭帶圓截麵式阿莞爾驃騎兵帽,下帽穗還有流蘇,斜套著一圈白色帽穗的最高峰還有一圈被縫好的白帽穗。


    拉特利耶認識到這一小搓驃騎兵和之前十七團對付的並不是一路貨色,因此更加謹慎,在騎兵跺跺奔走以後,等了好一會才舉起手掌,示意大家蹲著停留,並準備槍支上膛,又過了一分鍾才讓大家繼續沿著森林小路,在旁行走。


    普利特也偷瞄了他們,如今又迴憶起幾分鍾前的情況,“他們從南向北行進,穿著並無受損淩亂,沒有血漬和利器割破衣服,是不久前派來的。”


    比菈摩拳擦掌,用口氣暖和雙手,“估計是盡量避開敵人,帶領的一小撮騎兵偵查。”


    拉特利耶思索很久,用步兵刀給他們在草地上比劃,“不,一般來說偵查不隻是派這麽多人,他們位於前線地段,總不可能冒著被一鍋端的風險。”


    “我們當初都是沿小路行進,因為我們已經知道大路一定會有敵軍徘徊。”莫林似乎找到合理的猜測,“反過來想,即便傳達命令,送軍事文書,那麽是否有一種可能,他們知道我們在提阿南部的軍隊人數進一步減少,已經不再懼怕截擊。他們若是傳令返迴的,證明在我們的背後有一隻不小的機動力量,甚至是迂迴我軍,至少不小於五百人的兵力,能夠麵對團部八百多人的盯梢甚至接戰。”


    “我不知道,感覺太深奧了。”卡修卻不理解,抿嘴相視,“如果他們是來偵查,難不成不是要人少嗎?為了暴露自己的行蹤?”


    查茹蘭特卻說:


    “假設大家都知道雙方在這裏有大致的兵力,我是普蘭盧茨人的話,僅僅讓大家知道自己有一個驃騎兵團在附近,就能偵查到數倍於己的對手,以及他們的駐紮地點、布防設置。”


    他們恍然大悟,動身前往伯猶羅鎮,路上有人總結剛剛的看法,是這麽寫的:


    將魚餌充當唾手可得的獵物,群魚就會遊曳跟隨,但魚不知道,這隻是龐大漁獵的一部分而已。


    前行之中逐漸能看碎石路的痕跡,在全鎮最大的建築——科裏茨教堂的尖塔的姿態麵前,它對拉特利耶一行人揚著類似半透明的遮罩,顯得相當模糊,一開始隻是看起來像被砍斷的巨型鬆樹,大概幾個人才能圍著抱住它的樹幹。


    頃刻,不規則的棱狀山丘也顯現在堅定的眼睛麵前,這些壯觀的高地是由人們的雙手鑄造的,能夠匹敵自然贈予萬物的天然住所,當地人就地取材,鬆木和泥物是它們屹立於此的基礎。


    映入眼簾的人群似漂浮在河流中的魚苗,顏色雖然多彩斑斕,卻呈現一種半截身子埋在土裏染沒的樸素感。


    正值不尋常的秋季,當地的居民踉蹌發抖不在少數,匆忙拿出箱子裏的破舊大衣,能見著破洞補丁濺刻在絨布上,每到這個時候,除了家中住宅火爐燒的通紅赤旺的火焰,一襲毛毯和煮熱的牛奶、麵糊,配上硬片麵包,如果有鹽絕對是再好不過了,還有果仁,家境好一點的自耕農能夠搞到幾塊幹肉,煮上番茄濃湯亦不成問題。富商和貴族不愁沒有吃喝,傭人們呈上來的胡椒湯和新鮮肉片、熱騰騰的果派正合他們的脾胃。


    拉特利耶便是真想迴到潘諾,那些食物的氣味和煙囪上的熱霧,是落在隨行四人和他自己心中的一顆糖。


    這時候他們的心情比以往糟糕,除了再一次見到太陽之前徹冷且寒的折磨,在腳上的凍瘡和淤痛在每一步走過的雪地上暗自發威。不僅他一人,在見過血打到自己臉上,相熟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去,鬼知道是被子彈打中任何一處要害,還是被冷刀刺劍砍斷脖子身首分離。


    思鄉大抵就是這樣,瀕危之際湧來的第一股暖流——恰好是熟悉地,在內心深處埋藏,不經意記住的家中景象。


    它們十分狡詐,能悉數閃爍在磨難的麵前,挫敗強撐在前的冷血,拆斷鐵板一塊的無情,落下一片被撕毀的碎布。


    長官們為此一麵厭惡至極,粗獷地叫罵被鄉感懷念的人,罵他們是懦夫,是潛在的逃兵,另一麵卻屢次阻止情緒的進犯,總被揪住對這些雜質相當的惻隱之心。


    襤褸之徒並不少見,但如今這支小隊在風霜中和他們並沒有什麽兩樣,在敵國的鎮上,驀然流露甘澀包裹在身上的感覺。鎮上的人並沒有怎麽認識這夥持戈之徒,一如對當前的戰爭沒有多少印象的局麵來說,隻要沒有劫掠,都不關他們的事。


    畢竟刺刀都被藏起來,綁腿也被收在背包裏,一切與軍銜相關證明的都悄無聲息地埋沒了。


    查茹蘭特和鎮上的人對話過,僅憑自己不那麽蹩腳的鐸盧恩語,大概還是能讓人聽出自己在洛拉爾堡住的,他還賞給對方一些小錢,那些無家可歸的露宿者瀕臨化身豐碑的危險,便沒有抵抗冷漠之心給了一些。


    隨後他們打算步入酒館,卻發現以外的情況,這把他們嚇得不輕,比菈連忙把一行人全順在拐彎處,看著馬廄邊的蹭亮皮靴、厚馬褲、毛皮鬥篷和驃騎兵夾克,但步伐飄逸不經,方向隨時能形成一道不俗的弧線,準是手上的瓶子在作祟。


    軍漢不停地叫喚:


    “拿酒來……呃……拿酒。”


    “好在你把我們都拉一把,現在的情況變得糟糕。”拉特利耶猛喘大氣,手摁捺著火槍的擊錘,將其攥出汗。


    莫林看到敵人,興致大發,“酒館裏麵有多少驃騎兵尚未可知,但就門前三位快不省人事的家夥來說,也許能盡快收拾掉他們。”


    “這太魯莽了。”比菈緊靠在牆邊,手扶在刺刀鞘旁,神色凝重略有慌張,“如果不是三個,而是二十個,三十個呢?”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轉身溜走?”身為列兵的格莫瑞可一點也不老實,“成果就在眼前,憑什麽不去奪取?”


    拉特利耶感到沉頓,一如木偶被撂在旁邊,對當前的周邊尚在消化,期間他眼神空洞,耳朵機靈得很。普利特時刻保持警惕,像伺機潛伏在屋簷角落的金雕,也沒有意見。他也有疑惑,任憑兩人在低語中爭論,轉身照看卡修,向他索取一小塊餅,自然是會給的,也一同交給隊伍的領頭一塊餅。查茹蘭特便獨自啃食起來,唯有一隻透徹如棕玉的眼睛掃視酒館外圍,遽然轉到另一邊的雜貨鋪裏。


    “我改主意了。”拉特利耶製止了一切的爭論,他剛吃完餅,就抓著兩人的手略使暗力,“如果你們讚同我的意見,我們也可以套要功績,亦或者是從狼裏奪食。”


    大家擁蹙在他身邊,“我們該怎麽做?”


    作為沒有名頭的隊長,心裏沒有十足的把握,“我需要你們信任我。”誰也沒有多說,手掌貼在他肩上的一刻起,所有人命運寄托在一人身上,暗默不宣,噎語片刻,查茹蘭特以左手也握著這梭同類,“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如今艱難時期,我隻能盡自己的愚才放手一搏。”


    “陷入敵人的地盤我們也有這樣的決心。”卡修也說些玩笑話,“我是麵包學徒,看上去隻顧著吃喝,這怪不得我,是職業病在作祟,人們常說打仗第一步是吃飯,是絕對不假的。”短發小子拿出自己的槍,從肩上挎挪下來,在近擊錘的槍管附近刻了兩道痕跡,“那就是我奪取的性命,血汙粘在我身上,是入地獄的門票。”


    大家都苦澀地笑著,不敢說出最後的結局。


    莫林也說一些掃興話:“要說這些,我們都上不了天國,我們在首要之惡,就是殺人,而且是無緣故的殺人,除了這些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麽罪。”


    “人皆有罪,我身當其咎,隻願天底下沒有更惡毒的戰爭。”比菈安慰隨行的戰士,其實大家都是未經事的孩子,再不能將怯懦的名聲掛在他們身上,他們孤軍深入夠久了,“為了逃避,我選擇更殘酷的地方尋求棲身之所,要怪就怪道路本已黑暗,我卻情願一人走在冷風中高舉火炬。”


    “廢話,我們都是為這而來的。”普利特遲遲未說話,他也耐不住性子,若斯托不懂得令人安心,因此說話多有幾分辛辣在所難免,“我們都是一群畜生,流血動物,長爪咧齒,卻不是為了求生,而是為求對方死。小少爺,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淡泊名利,這不能得逞,全體也不能有一人犧牲在進軍的路上。那麽——我們的頭兒,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我們不會死的。”


    查茹蘭特家的次子腦袋裝得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他叫來比菈,兩人一塊去對角巷的雜貨店去,當時大家忐忑不安,全隊也沒有懷表和翻譯,就仰在牆邊昏昏欲睡,好在兩位正太很快就迴來,拿了一地破布圍巾,還有不能再陳舊但看像鬥篷的地毯,花了四梅謝弗的買錢來的,這代表自己手頭上已經沒多餘的錢投宿。卡修卻令大家安心,他這裏還有一些梅謝弗,買一個套間住一晚上不算問題。


    有了偽裝,他們便可以大膽前行,以拉特利耶和比菈為首的“看護武裝”得以徑直走入酒館門前,醉醺醺的驃騎兵連重影都快分不清是幾個人的時候,也就隻能打嗝一聲之後,說一些兒戲話:


    “看呐,這都是一群有槍的叫花子。”


    除了暗自竊笑以外,弗軍的軍伍什麽都沒有透露,顯得格外無情。踏入酒館之後,又找最靠近門而且十分偏僻的座位上,熱鬧是以喧囂和人影交織的最好評價。酒館雖然袖珍,卻五髒俱全。三教九流之地,幹淨和肮髒都能見到,在樓上甚至傳來隱約的嬌喘聲,有些姑娘和糙漢尋歡作樂毫不避忌,僅靠一張床就能把男人迷惑住,隨即不自禁似鳥一樣發出嬌媚和發自內心的愉悅交響。這把一群孩子聽的足夠岔氣,眉羞臉漲心跳肉顫的。


    當有些姑娘攘在他們身邊的時候,拉特利耶立馬就知道怎麽一迴事,“你們給我聽著,我們都都很忙。”


    “我知道你和我都忙,為了快活~”


    周邊庸脂俗粉的嬉笑真不討他的歡心。


    當查茹蘭特站起來的時候,那副麵孔雖然可愛白淨,神情卻不怒自威,爪著桌子邊縫,有時候對俗娘就要用俗話、用髒話,“他娘的,我說了我們不——需——要——,聽懂了嗎?”


    其餘人同樣舉起拳頭,示意用武力訴諸煩惱,果不其然,姑娘們紛紛退避,再也不會招惹毛頭小子們,當然更關鍵是他們身後挎著的槍,毛毯和大衣裹著身體,顯得體型略微壯碩。


    拉特利耶仿佛換套麵孔,粗魯地叫來招待的人,“把你們這裏的蜂蜜酒拿上來,啤酒也行。”


    “好嘞,蜂蜜酒,是五杯嗎?”酒館跑腿的說。


    “自然如此。”


    “一共是……兩梅謝弗兩普赫。”


    卡修隨即遞給跑腿,“可別給我們耍花招。”


    “您看,我們哪敢呢?”又拿起賬單和菜單,證明的確是公價水平才好離開。


    離去之時,直到背影溜入後台,探圖隊的所有人都探出腦袋,他們把目光看向同樣坐在酒館前麵偏僻,靠近樓梯的一桌人,也是驃騎兵,這引起他們高度警惕,隊長特意強調,酒最好不過四口,僅喝一半就好。


    “你瞧,這夥人估計是路過歇息,但前方戰事豈能容他們悠閑度日?”莫林正思索一行人的舉動,試圖對兇惡情況積極的想麵孔,若是不能隱忍,臉色是不言而喻的。


    “有沒有膽量?”好友摸清楚他的“耗子尾巴”,就隊長自己來說,在一疊草堆上午休的人,恐怕知道對方夢境的端倪,“但你盡量不要出聲。”


    “好主意,這最考驗智慧了。”


    查茹蘭特對夥伴們伸兩根手指,從他們的眼前伸到對方的方向,沉默之中筆直幼小的身軀陀陀挪步,能否被對方先手攻擊之時還能躲開射擊,都拿不準。走到驃騎兵們的麵前時還有疑慮,頃刻目光放空,瞳孔放大,唿吸又促變穩。


    軍人見到兩人攜槍,卻衣著破爛,不禁打量他們的身軀,就把他們叫來,其中有一個軍銜看起來高一些,但又不知道具體的職務,擔著煙鬥問,“有趣,攜槍的小夥子們,從哪裏來?又要到哪去?”


    拉特利耶說的很慢,“從南邊的閔斯地區來,也不知道要去哪。戰亂時候東躲西藏,真不是滋味。”


    “你的家人呢?”軍官撓撓頭問。


    “我和他們失散了,哎。”


    “可我這不是收容所,我幫不了你。”又一片煙霧繚繞在耳根發梢周圍,眼神中帶有一絲不耐煩的心思,“槍也是撿的吧?”


    “是,從死去的兵拿來的,應該是弗蘭格亞人,不知道往哪去,我們往北走的時候他們在往南走。”


    拉特利耶聽到接下來的話,都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該憂愁。


    “那沒錯,這就更加能堅定我們探出來的情況。不過這與你們沒多大關係,留在這鎮上是安全的。”


    哪知道編造謊言也能一語成讖,莫大的諷刺正落在年輕人的頭上。


    “我沒明白。”也許覺得語速太快,沒完全拿捏到對方的含義,他便再問。


    “他們貌似退出提阿地區了,而且有充足的證據。”


    這一句話把探圖小隊從天而降一桶冷水澆滅了鬥誌。


    “嗯……可是好消息。”


    唯有這句話,查茹蘭特說出不一樣的苦澀,看起來是告慰而激動的心靈悅然語道,這一刻流露出的委屈模樣聚在眼角,閃爍而清澈,不過也僅此而已。


    “我這對耳朵不太好使,沒讀過書,所以有時候需要反複確認。”拉特利耶一副愁眉苦臉,又唉聲歎氣。


    旁邊的另一個驃騎兵姥爺蹭落皮靴上汙泥,眼瞅著這幅髒透的身軀,絲毫不給尊重,“是農民的兒子嗎?”


    “是……”


    “哼,我們這可不是要飯的地方。”姥爺沒有想法再繼續看下去,幹脆坐在凳上癱腰依背,在身後的桌子放滿許多醇香的辛辣麥水,粼光伏藏於泡沫之間,蒼蠅落在其中一個杯子的縫間。


    “誒?他又沒向我們乞討。”長官倒也不是不好說話的人,目光中帶有一絲同情,“戰爭的季節不怎麽令人著迷,那一定是地獄降臨的景象。”


    “隻有哀歎……”拉特利耶沮喪之際,將槍托擺在地上,“就連暖身的衣物也是從死人堆搶迴來的。”


    哀歎之意不在虛偽的故事,而是在白茫之地,陌生之所,竟遭遇與友軍中斷聯係的處境,現在哪怕是山泉甘水,落到舌根到腹,嚐受到馬膽滋味的小兵,由不得繼續扮演自己的角色。


    他哪知道自己扮演誰,自己又是誰。


    “我聽你的口音,是洛拉爾堡人。”長官的煙鬥敲得很響,心裏的疑慮唿之欲出,“洛拉爾堡?”


    “嗯……,我父母在柔寧根(ronieget)郊外村邊,遷到閔斯已經有幾年了。”


    “來頭貌似可太遠呐。”即將步入中年的軍官眼睛瞪得更大些,“洛拉爾堡的人貌似被姥爺吸髓敲骨,把錢財都放到不切實際的花卉和音樂,多大的蠢事。”


    他突然說的更大聲些,“但——來到我們麵前,普蘭盧茨人可沒那麽愚蠢,這被我們所拒絕,你們早就被看穿了。”


    這一刻,查茹蘭特感到命懸一線,懸在半空中,由筋骨包裹的心劇烈顫動。


    即便現在開槍,也會被長官架頸引戮。


    黴葉白桃支支吾吾地說:“長官,大人……我……”


    “別擔心,我們連登名冊都沒有,不會送你們去參軍的。”驃騎兵姥爺不妨把傲慢也寫在臉上,“我們這不是步兵,我們不抓泥腿糙腕。”


    輕蔑在拉特利耶麵前不算新鮮事,“您說的是,大人。正如你所說,可這也是躲避災禍的機會,若是不介意,我們可充當自發性質的民兵。”


    言外之意,在長官眼裏不絕於耳,倒是略帶牢騷:


    “那隨你們好了。”


    “鄉巴佬才用民兵。”喝醉成一坨爛泥,二十歲出頭的胡渣佬,把軍刀隨意亂晃,裝出一副憨厚可笑的模樣——似落在沼澤裏的藍雀,露著大肚子。


    “特裏尤(trieyor),丟臉的東西。”長官的酒量很好,說話不模糊亦不打顫,轉身繼續對拉特利耶搭話:


    “我怎麽沒見你的兄弟說話啊?”


    他反應很快,“嗓子損了,不行。”


    莫林幹脆發出類似於氣泡音和沙啞聲,不停地叫喚,激動卻無可奈何的舉動,甚至記得nir(鐸盧恩語,意思是:不行),長官這才消除心中的猜忌,但也想了好一陣子,期間一直盯著他們的槍,目光遊離,卻又在準心上迴歸好幾次。


    “你說你很想當民兵,對吧?”


    “當然不是,我隻是說,如果要比……”拉特利耶的誑語似不斷線的墨痕,唯一的缺陷就在墨水之間時深時淺,“我對這個地方又不熟,在閔斯地區才住了幾年多。”


    長官說出自己的名字,“我叫梅泰茨(mitreiz),你很聰明,讓你組織一支抵抗敵人的民兵隊怎麽樣?我看到你那邊桌上夥伴還有三個人,不指望你們能夠做些什麽,給對方放空槍也成。”


    查茹蘭特神色慌張躍然臉上,“我憑什麽去送死?”


    “你記住,你麵對的是軍人。”梅泰茨從自己的夾克內襯,拿出自己隨筆畫的圖案,其實是一張簡陋地圖,還從口袋裏拿出三枚尤鬆銀幣,一並放在他的手上,“你不做,我就槍斃你。我會隨時巡邏,如果一個月內都沒有戰績,我一定會辦。”


    當地圖躍然紙上,一切猶如過眼雲煙,恍惚沉夢。


    “我……所遭遇的不幸,尚未把我壓垮。”


    拉特利耶緩一口氣,逐漸麻木如同寒風中曲萎的老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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