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利耶所在的駐軍軍營前哨,經過半天的鬧劇以後,一天終於得以安寧。他感慨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非常感謝上天的恩賜。


    依稀記得大小姐的身影,可真正的軀殼已經趕往勞斯丹德宅邸的路上。


    不懼半路上火熱的氣氛,八月上旬的天氣依舊很為難她自己,拉雅少有地陪在她身邊,拉蘭諾斯的女兒們,娜莎和考奈薇特不再想著迴避眾人的目光,竟公開亮相,時常令人想起魔法師的故事。


    拉雅在路上伸懶腰,“為什麽大小姐要一大早就感到勞斯丹德大人的宅邸?現在才日胄一點半,難道你不累嗎?”


    大小姐也同樣打哈欠,“累,但有一件事我苦思冥想,都覺得頗為害怕,因此一定要做。”


    拋光的天穹色皮鞋踩入勞斯丹德宅邸門外的卵石路,另外還有兩雙也做工精致的皮鞋同樣踩合在它的身上。


    “請問勞斯丹德大人在嗎?”拉雅代娜莎的問候來得相當及時,他就在宅邸樓梯上扇風。


    “什麽風把你們吹來?莫非是我手上這遝紙?拉蘭諾斯的小布丁隨便出入,我已經告知過你們了。”


    查理一如既往地坐在階梯上,抵著佩劍看文件,這幾天無暇顧及火器廠的事務,隨著第二軍和第三軍撤退和休整,他們發現對火器的需求量忽然增多,數字是要命的活,即便火器廠已經擴編,也才剛剛在每月生產三千五百,最多四千把火器,對此煩悶不已。


    更要緊的是——火炮,在陸軍部的訂單上要鑄造52門,十六門十二法頌炮,十四門八法頌炮,剩餘的都是支援團營一級的四法頌[1]炮,對相識多年的蘿莉來說,她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含義,於是就揶揄她:“如果拉特利耶被一格都[2]火炮擊中,相對於六十五把火槍向他發射,後果會有多嚴重?”


    娜莎感到冒犯,隨口撂些理所當然的話,“下場都是死。”


    “不不不,都說你沒有眼力,自然也有我的獨特見解,如果你隻是關心你所愛的人,怎麽會感悟到生命的美好?紙糊的小妞,安心做洋娃娃就好,啊哈哈哈哈哈。”


    查理此舉就是藐視於她。


    “我聽得出你的話語有火藥味。”娜莎同樣揣度站在她麵前的紳士。


    “這麽說,除了拉特利耶,你指望我能騰出手保護你,對嗎?”


    “不指望烏茶。”


    大人叉腰作嘖,“讓我再想想你來到這裏的目的……”


    “不要裝模作樣,我來是為了……哎,正是因為除了我自己,也沒有別的依靠了。你要保護薇若妮卡,騰不出手。”


    他的食指左右搖晃,隨後一通指向三人,最後停留在娜莎的頭上,禁不住自己坐得太久,快步棟在大小姐麵前,所謂的惡意掃清最後一絲歡喜,他冷言冷語地說:


    “你覺得她真的弱不禁風,也許你可以激怒我的摯愛。我可以不出手,她跟我很久,憑自己的感覺,她喜歡紮穿人的手腕和腳裸,也可以用劍背鞭撻來犯的渣滓。”


    查理撤迴他的手指,“對了,順便一提,一格都的實心鉛彈可以將一個人,哦,不對,是一列人撕開兩半。槍可以全打在拉特利耶的身上,相對於死亡本身,我有一個經典問題,人命的價值是依據數量,亦或者質量?我想這無法比較。”


    “我……”娜莎拋開剛才的話題,“我今天不是來說這個的,我是想說……”


    勞斯丹德大人豈不知道朋友的貓膩,背對著他們一眾人,從宅邸內拿出一把短身的刺劍,“你想要保護你自己,不被當成是他的負擔,是這個道理,很好。你也想拿劍,這紛亂的世界要你拿著它,是這樣嗎?”


    “是。”大小姐果斷迴答。


    “我怕你受不了。”


    宅邸的主人多少還顧慮主客之道,他很猶豫,“學劍?我很擔心,你異於常人,主要是你太瘦了,真不知道怎麽教。你又是嬌氣的花蕾,你怎麽就不像他呢?”


    “世界上沒有同一片樹葉。”考奈薇特說話很小,撞在內心卻如同教堂大鍾。


    那雙馬靴之上的麵孔絲毫不訝異這些聲音,“人偶師的女兒具有不甚非凡的智慧,倒也想拿這種幻術招唿我的內心。”


    查理瞪著人偶看,瞳孔深處的震懾力迅速迫使她作屈服狀,躲在娜莎的背後窺視。


    人偶在大人的眼裏看到深淵和摸不清的虛空景色。


    “你的意思是——如同拉特利耶當初護我的境地,感受他的苦楚。”


    查理的挑釁令拉蘭諾斯的真正長女感到不快,從它的主人手上奪過刺劍,劍鞘與棱麵分離,“試試看。”


    勞斯丹德大人的威嚴不在劍,而在於杖,“我沒有必要拔劍,棍就夠了。”


    這話徹底激怒大小姐,“你不要廢話,做事要講求公平。”


    “很公平,這劍又不能砍,我用手杖賜教,簡直不能再美妙合適嘞。”


    事實上,伯爵的眼光的確符合他自己對女士的硬性條件,但他是有名的冷嘴皮,凍傷人是這身黑衣帶寬簷帽頭領的本事。娜莎尚未學到劍術相關,她明知道是刺劍還不顧及,亦要向查理相砍。結果毫無懸念,大人的走位非常迅速,在開闊地上如同匍地單腳聳立的飛鳥,不一會就迂迴在大小姐的身後。


    迴歸頭腦溫熱,臉亦不紅的境地之後,頭腦混轉的被動便迅速被步伐緩解,娜莎被手杖好一頓勸,當然她已經記得吃苦,臉上的紅條正是證據,隨即應激喊疼兩聲。


    嬌稚之聲蘊含相當的鬥誌,“不要擔心!”


    拉雅對此憂心忡忡,更別說躲她腳裸背後的考奈薇特,簡直不忍直視。


    但不得不說,娜莎的步伐一旦迅速跟上當前的判斷,就證明自己當天能快速躲避匪徒的襲擊並非取巧或好運相贈。勞斯丹德大人對此非常欣慰,有些時候他們的行動策略是同步的。


    “還不賴嘛。”大人做出中肯的評價。


    娜莎的反擊來的很快,可惜力道太小了。“托施暴於我之人的脅迫,我隻能盡全力反抗。”


    當她迅速從砍到刺,這一間隙早就被查理看在眼裏,正是一眨眼的功夫,娜莎的手腕又被記著一杖疼。


    查理迅速和對手拉開距離,“跳舞還行,走法還要再長進。”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首度刺中大腿的一側,不料還沒高興一會,對方還以沉重剌痛的一擊,蘿莉含淚鬆手,劍也由不得它自己掌握之中,再也無法另找力量抵抗。


    但如果真要挫敗她的內心,亦剩最後一杖,直麵打中她的胸懷,本不算顛倒的力量令娜莎自己泛起漣漪,便不自覺倒下。


    眾人擁簇在蘿莉的身邊。


    “你沒事吧!”


    她搖頭否定,摁捺自己的手掌,遲遲沒有說話,含著落魄的滋味,一如既往地注視著從未觀察細致的草坪。


    逃過查理的目光,從台階上看到曾經為之打鬥的遐想,亦明白望不著的朋友——現在則是心愛的,她傾慕的人。重影投射在她能看到的範圍,觀察記憶重合的一切,劍術在小姐麵前都化作水珠,濺射到台階上,直到大人用力一擊即破,他終歸失去平衡,滾落在草坪上,就離自己的視野兩三弗杖。也許並沒有值得牢記的,娜莎對他曾經的點滴不自覺的流露,憔悴籠罩在她的身旁,被強者擊敗的沮喪莫過於此,呆滯而僵直地看著遙不可及,又令自己感到陌生的周圍,無計可施,無怨可說。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內心聽到滴答地迴應,周圍人對她的說話完全不起作用,齒輪每一轉的聲音都變得悅耳動聽,百靈鳥和金絲雀的合鳴,蟬息風嗡,總感覺有低語在旁,茫然地看周邊的樹,向查理的方向偶有招手,沙漱之聲顯得突出。


    勞斯丹德大人想要抓住她,娜莎又把手縮迴去了,一陣聲音傳來:


    “感到氣餒,就站起來,再接著打。”


    “不是因為被打敗……並不是,為什麽曾經的孤獨感又迴來了?”她站起來,對宅邸的主人點頭致謝,頭也不迴地往瓦爾貢斯特森林前行。


    查理感到不安,思索自己所用之力度是否難以承受,“你這……”


    “不,沒事。”


    大小姐無疑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無遺,並非無力抵抗,而是被灰障屏蔽,感到茫然無措帶來的疲憊比睡眠失序本身要強烈許多。孤獨讓她喪失了光芒,在身軀和其衣物的周圍印象,顏色不再柔順。


    娜莎抱著考奈薇特正要躍出門外,惆悵籠罩於她,絲毫忘記正在前來的薇若妮卡已經走到她跟前。


    要麽說羅艮蒂瓦小姐是被拉蘭諾斯之女點燃的熱情,下意識的擁抱終究壓垮蘿莉要堅持的一切,癱倒在公爵小姐的麵前,要跪倒在地。


    拉雅是一眾仆人之中最要緊她心靈的人,她趕去攙扶,亦無能為力。薇若妮卡自然知道他們的意思,平直地舉起右手展露自己的手心,“我知道,拉特利耶將她托付與我,臨走之際他請求我的事情,熨平這匹絲綢。”


    “我該怎麽辦……”大小姐哽咽起來。


    “如果不介意,你陪我嘛~”薇若妮卡隨即抬頭瞪向勞斯丹德,雙方不均稱的氣場一眨眼就發生變化,他的唯一用冷漠的眼神質問:


    “查理!你又欺負她了?”


    能勾勒出一層湧浪在海岸對外遠處席卷的景象,這正是她答問遞給他人的感受。


    大海深不可測,可喻人的肺腑,少女清涼柔和且自尋不得她真正的神秘和氣量。


    勞斯丹德大人失去之前的冷感,變得支支吾吾,“呃,沒……沒有,她……要找我學劍,然後我毫無懸念的打敗她。”


    薇若妮卡的雙眸在曦光下渲亮,天熱的鋯石藍在眾人麵前如同信標,她的態度蘊含在瞳色之中,是潮汐的力量,相比軟弱的過往,人們能在小姐的身上看得出琉諾貝斯蒂亞[3]的身影,唯一不同的是——公爵小姐長到腰處的墨色長發,唯有她麵前綁起來的前發最具標誌性。


    細語宣告她真正的地位,做出類似起誓的手勢,高舉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語素如雪花飄落在身上的融水,都切身感受到真正異於毫無斑斕的迴憶,在眾人之中彰顯卡洛之女應有的莊嚴:


    “娜莎以後我來教,就不要再糾纏不清。”


    查理僅剩點頭可以迴應。


    冷清素白的麵容少許抿嘴,但他很喜歡海,迫切要置身體驗與海的接觸,大人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糟心的、煩人的、急切的、還有自發不顧一切要完成的東西,即便情感近在咫尺不能以言語所說,但嘴不擅長消隙合縫:


    “我……想跟你去看海。”


    “雖然這是題外話,娜莎的心還是很空嘞。”查理的女友頭也不迴,正攛掇著她們一起去瓦爾貢斯特森林消除糟心事,順道也捎著刺劍和手杖一起奔波。


    沒有迴應的情感也許會疲勞。


    宅邸的主人望著背影愈走愈遠,正要懊惱上了她們的心,七月的風霜隻能留在自己的衣襯裏,悶熱瞬間被打了個反相。


    “我感到很冷……”他的自語吐出寒氣。


    大人正要靠背迴到宅邸,望著不甚光滑的手杖,聽到意外的聲音以後,他頭也不迴就把手杖拋棄了。


    一雙修長貝白的雙手正摟在查理的腰間,為了所謂矜持又不能肆意發嗲,隻有凝視能夠吃定對方,什麽也不剩。


    她就喜歡咬耳朵:


    “毫無疑問,去南楓第還是普俄盧斯,哪都可以,能見得到還的地方,我都陪你。”


    “謝謝,薇若妮卡,鮮活的記憶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能找到什麽形容自己的模樣。”


    短暫的相擁之後,他們就暫時分開了。


    離這裏十多弗裏以外的駐軍兵營,一早已經起身列隊的黴葉白桃,須臾之間大打哈欠,“估計又是拉蘭諾斯宅邸,要破口大罵,非要這個時間讓我清醒。”


    即便如此,因為對開槍步驟隻是一知半解,他裝填得很笨拙,倒也不是說完全不會,隻是不知道更省力的辦法。


    第一次開槍的演示是由團長卡賽薩留親自動手的,他為了讓人集中,在集隊之後,讓大家的目光投射到自己的勺柄上,稍微一撚“斷裂”的一端,不斷強調它的重要性,新兵的隊列之中有人嘖嘖暗笑,他的耳朵卻絕不離弦。


    爵爺隨後的反應,正是稍微弓腰,就連自己也在注視它,但另一隻手卻不老實,隻見肆笑聲越演越烈,天上飛來一隻野生雀鷹,它亦有些特別,尾羽上居然有六道黑褐色橫帶,當時的軍官都覺得嘖嘖稱奇,不過也是後來的事情。


    啪撻伴隨著爆鳴聲,一聲鷹嘯之後隨即隕落在一個正在發笑的新兵頭上,打掉了他的帽子,他慌起來,大聲唿叫:


    “是什麽?究竟是什麽?!”


    大家圍在他身邊看,還來得及就知道是奄奄一息還在抓撓的可憐鳥,但卡賽薩留可不這麽想,“如果下一次誰還不專心,我就拿他們的性命試一試槍的準度!”


    全場鴉雀無聲,肅靜占據主場。


    團長從左到右觀察,才從中校那裏拿起燧發槍,他輕拍上麵沾著的泥土,“現在注意,我隻會教一次,而且接下來你們看完以後,至少有很長的時間遺忘它,如果你們果真如此,我也隻能說抱歉,我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兩個星期以後,性命就隻能交個敵人來決定。”


    卡賽薩留的做法非常標準,按照liii.1778王家陸軍口令:


    “at?elr!~(注意!)”


    所有人望向前方,這是他們學到的第一個指令,可是以鞭子柄末為引子而銘記的。


    “foyz (leiffgere)!(雙手持槍且槍托置地!)”


    看似不標準的斜放正是步驟的要訣。


    “luipe (leiffgere)!(舉槍!)”


    “雛鳥啄”——也就是燧發槍機部分到達胸間的高度,槍稍微前傾,如同垂發的姑娘。


    “arfhoy le cageichy.(打開火藥池蓋。)”


    它要張嘴,正待黑色芝麻的滋味。


    “meuez reu vou aford .(將槍握著向前抬。)”


    姑娘再度垂柳,稍傾探頭。


    “nanve reg?iue.(向後抽出彈藥。)”


    它最喜歡的食物悄然而至。


    “zesre reg?iue.(咬破彈藥筒口。)”


    還要拆開包裝。


    “rêffiu le cageichy.(裝填火藥池。)”


    滿足它的口腹之欲。


    “effiu.(塞入彈筒。)”


    吞咽剩下的部分。


    “galez rêufl.(抽出通條。)”


    可惜它噎住了,還塞牙縫。


    “rêffiu.(裝填(槍管)。)”


    推心置腹的美味尚要消化,但要注意,裝填不能將火藥壓得太實,也不能把槍托與地有任何接觸。


    “galez rêuflá reyest.(抽出通條並放迴槍管。)”


    靜待醞釀的時間。


    “at?elrá ey.(射前注意。)”


    “luipeá ey.(射前舉槍。)”


    發動攻擊之前,必須清楚知道自己的夥伴和對手,能立即騰出手來拔槍射擊。


    在射擊之前的鼓聲緊促悠長,連續雙向敲擊比眨眼還快,直到突發的一聲敲擊,以兩聲慢連續細鼓截停。


    “perséta!(準備!)”


    他把原先的扳機位置放置在嘴角高度,精神高度集中。


    “azody!(瞄準)”


    倒下的鋼筍要尋找下一個挨打的目標,屏息斂聲片刻以後,自發的命令就以火舌白朦送還天際了。


    “férz!(開火!)”


    空包彈沒什麽出奇的,真正兇狠的豺狼尚未接近,更不要說曾經在劍背泛起的光影麵前削去頭皮。


    “reyest vou lovue arrem.(將槍托至左肩。)”


    由此,就能迴歸最基本的待命姿勢。


    團長隨機指派一些人前來射擊,普利特也是其中一員,在被命令出列的五個人裏,每人領到一發空心彈筒,用劍丈量隊列的長度,主要是因為對齊。


    他大手一揮正就讓他們按條令執行,“現在,開始!”


    毫無疑問,普利特在一眾人眼裏是執行得最快的,他牙口好,對撕開油紙沒有難度,早些時候偷獵的時候他就做過,隻不過對於為什麽要抬起槍裝填,而不能槍托觸地則想不通,這固然要花一些力氣。


    “瞄準!”“開火!”


    一眾軍官想要看到的就是這種效果,豈止有人在旁邊竊竊私語,那就是利蓋爾:“如果我們的團能維持這樣的狀態兩三次,那已經是相當難得了。”


    斯歇默一向禮貌,“閣下,曇花雖美卻轉瞬即逝,人非機械怎麽能維持肉眼可見衰敗的協調性呢?”


    “阿洛弗你說的沒錯,我隻是擔心接下來隊列走一弗裏,東歪西倒學雜草,橫七豎八思木材,墨利烏斯保佑,這不會是真的。”


    利蓋爾的預言倒也不是毫無道理,他們的組織性還不如當場抗稅的貧民大眾。


    真正的重頭戲在步行,各連營單位將新兵單獨排列,組成教習半連,而作戰半連的老兵做先鋒,所謂白色城牆莫過於此,身板剛硬,神態比得上湖中遊曳的天鵝,斯歇默負責下達命令,看著常備連和教習連都準備好,軍樂隊才算是真正的領先者。


    他們敲擊的行進樂可大有來頭,是由路易九世賜作的《西尼烏爾的辭行》,在洛什卡曆第三公元十八世紀初,liii.1709年,第十七團在因萍茨–卡林特一帶大破敵軍,僅僅靠他們的前人作為先鋒,以刀劍突破對方的火力線,沉重打擊了因萍茨人的戰鬥意欲,國王因而賜曲。在liii.1774年接替第十三團進攻的時候同樣做反衝擊,隨即擊潰派斯蘭德兩個團的進攻,俘虜近四百人。


    斯歇默接過助手的戟,高聲下令:


    “at?elr!~(注意!)”


    “reyest vou lovue arrem.(將槍托至左肩。)”


    整擺姿勢的氣氛還以為是來曬日光浴的。


    他高舉長戟,在陽光反射下示意讓大家看清他的位置前行。


    “afordire, náche?r!(進軍,奏樂!)”


    優雅而實用——是liii.1778王家陸軍條令的信條,伴隨著三拍子節奏開頭的前奏,凸顯前者,隨後又切換到四四拍的正曲,頓挫激昂的旋律立竿見影,所有人為之一顫。


    伴隨鼓點和步伐,連的最左列是持戟軍士,第一列的軍士還綁上連旗,他們負責對齊陣型,就數他們叫的最兇,這也難怪,如果軍士都動搖了,整座大山都會土崩瓦解。


    連長就站在正中央,第十七團由於缺很多非委派軍官,甚至是很多尉級軍官都戰死在之前的戰鬥之中,因此甚至是貴族軍士都立馬上任新的尉官,以至於團長不得不經常巡邏指點他們。


    卡賽薩留大聲說話:“看清楚步伐,注意他們的行進姿勢,不要太難看了!”


    居塞林對新兵就是一頓招唿,但也隻是口頭上的,正是團長一直強調這一原則,才使得他們的機動性比其他要好得多,可不是普蘭盧茨人看起來隨時聽起來吱嘎的作態,並不生硬也不強求馬上改變。


    整一個橫隊隊形,一個團現役九百四十人,一個團分五個營,五個營依次排隊,形成一條直線,從左到右數,最右邊的則是擲彈兵營——雖說如此,但在厄盧瓦尼亞人軍隊之中相當於一個加強連罷了。每個營又分兩個連,但在教習狀態下,是分成四個半連,前列的連鎖是作戰半連,後麵則是一個教習半連和一個作戰半連,按照步兵條令,每個連要排成四排,行踏步前進。


    不過,啼笑皆非的事情尚在團長預料之中,他令人給他找一匹馬,騎行前進,少校和中校也是如此。利蓋爾在行軍之中還未到半之時,率先脫離陣型,來迴襲步打量,作戰半連的行軍姿態穩妥有序,人亦精神很多,鐵棱在日光中燦顯流芒,腳步堅實有力。


    但教習半連就顯得頹態百出,不僅腳步不甚協調,有些人居然還弓腰駝背,當即遮眼碎碎念道:“真是太不像樣了。”刺刀和他們的“套筒”東歪西倒,有些甚至體力不支,違反條例雙手舉槍前進,被士官大聲嗬斥之後才及時恢複條令,新兵的帽子還帶歪了,所幸這隻是第二天,他們還有近兩個星期的時間,也就不再唾罵這些人的素質,出於募兵的困難,有人肯當兵真乃上帝垂憐。


    拉特利耶不斷默念左右齊步的節奏,不知道哪來的習慣,也低下頭緊盯著腳,不料突然被賞了一杖,他就在第一排,上士的目光跟貓逮著老鼠一樣,小查茹蘭特自然對鼠感同身受,何況貓還要在他麵前大喊大叫。這對普利特和莫林來說也是很艱難的,有那麽一刻莫林要摔倒,被普利特連忙抓手,同樣也被照打一棍,這股悶氣不受也得受,辯解是沒有出路的。


    但他們哪不知道,原來行訓是如此枯燥無聊的事情,要抽走人的靈魂才能算贏,整整一天下來,在居塞林麾下的連隊,教習半連全程都在學習如何走路,拉特利耶也是嘴不俗的人,在泄氣之時還要調侃:


    “我們自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被重新告誡如何走路,原來是這樣子,這下我們成大孩子,他們就要當我們的小家長。”


    一群新卒圍在三個話癆周圍搭話訴苦,已經是晚上的時候,圍在外圍空地上指點心懷,指望人們指點別的東西,自然是靠不上的。


    有些棕毛褐發亦有話直說:


    “豈止如此,我們是鐵,重新被錘煉,還不知道會不會是廢銅爛鐵。”


    有個喜歡抽煙,三十歲的老青年,發現自己居然沒帶煙鬥來,當即也投射到裏麵,“特麽,我隻有煙草,長官們要把我們嚼爛,又不點火,真不知道為什麽要第二天就組織千人罰跑,早上練行進,中午也不知道吃點什麽東西。”


    “那叫磚,黑麵包形製的磚。”普利特還不忘呸一聲。


    有個和普利特差不多身高的人,不到二十歲,叫卡修,他自我介紹一嘴之後,說著自己曾經在村上麵包店當學徒的時候所做的手藝,因為磨胃的麵包都愣著神,“沒錯,就是磚,長官請我們吃,我們自家做的可沒那麽磕牙,真懷念。我絕對可以這麽說,如果吃飯都成問題,死對我們來說並非折磨,但黑麵包?不對,黑圓磚,我們可以拿投石索拋出去。”


    一位看起來條件不差的矮小少年持鼓走來,“因此我隻敢喝麵糊,有濃湯也是行的,就是味道有點重。”


    但就是看起來麵孔似曾相識,在很熟悉的地方,白淨臉,後腦勺還有黑領結,拉特利耶越看越奇怪,但也沒急著說話。


    “哪夠頂飽?好在他們沒摻木屑。”


    黴葉白桃總覺得有些麵熟,直到他突然大摔一跤,啃草掀泥,往上一看,正落入他的腳前。


    鼓手伸出手來,“你沒事吧?”


    “謝謝,你……”他隨即想到一個人,“奧格頓那位?比菈!”


    “誒?是你啊。”鼓手將鼓當凳子坐,“又見麵了,嗬,淪落的人有不同的緣由。”


    人群之中唯一的白毛少年貌似別有一番高雅,他覺得不妥,又將鼓騰出來,請對方坐下,這樣一來他自認為的授坐就更有彰顯的意義。


    比菈雙手靠背,排解他人的牢騷以後再行迴答自己的理念:


    “很好,閣下,我的看法是:倘若音樂為權貴服務,不如讓它變成驚雷般的鬥爭,我被迫來到這裏尋短見。”


    毫不意外的是,拉特利耶對上眼的一刻,他將會聽到整整四十年的美妙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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