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隨著訓練越發頻繁,可見的步操和條令越發繁瑣,為了時刻牢記這些東西,作為軍中的老油條——擔任他們軍士的人也會時常抽問,做的不好就隻有挨罵的份。


    能睡覺的地方他們不會給床褥,這倒並不是軍營沒發供應,是刻意的“欺淩行徑”。在前哨基地——厚原木壘成的柵欄之中,還是做出不少非密不透風,由木和泥製成的房屋,但它們原本都是守哨用的,教習半連的人們都在抱怨悶熱無比,滋生蟲蠕的地方,泥味熏齁無比,汗浹和鬱熱加重難聞的跡象。


    居塞林為了教習,將作戰半連的全權指揮交給中尉特萊爾,也是不怕事的人,自己卻跑到教習半連親自動手,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犯哪根筋。


    “那麽,如果你們覺得這裏不好,為什麽不建設這裏?反而要抱怨,要嘈雜,要將這裏變得更糟糕呢?”


    連長的話一下就把他們給問難住了。


    不過,拉特利耶倒是觀察了好一陣子,連長沒有要進一步動手的意思,才好用誠懇的語氣行禮說話:“長官,這可是你們說了算,我們奉你的命令行事,我們沒有接到命令,因此我們不會建設,但抱怨情況,也是人的第一反應,這才會有改善的動力。”


    居塞林意味深長的笑容,拋出下一個燙手陶罐,“有道理,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他直言不諱,“那就下令加固這裏,改造這裏,直到完全變好。”


    擲地有聲,但迎來的笑容顯露出鋒芒。


    “呐,這可是他說的!”居塞林大拍手掌,稍表激動,“根據新兵拉特利耶的命令,他的提議是讓我們把這裏打造好。因此,今天早上,你們的任務就是給我把這屋子的環境變好,直到我下午來視察,再行賞罰。”


    沾泥巴的數十雙皮鞋都對著一個人圍住,很快沒有呢喃和牢騷。


    這是否意味著天空上的多雲會變得捉摸不透?


    雖說沒有頻繁的步操所操勞,留下的難題卻不同以往,僅僅是打掃幹淨固然不夠,連長給出的命令是改造。以半天時間,這似乎不太可能,在一群人所遭遇的意識上看,他的艱難深信不疑。


    眾人的皺臉含著憂慮,不經意間還嗅到惱怒的氣息。


    就在大家籌措不定,來迴倒騰雙腳,實際上泥濘把地板搞得更糟。


    在門縫上甚至還長了青苔,知了就門前的大樹決意長鳴,進到室內,渾濁的空氣,除了熏香果木包裹,還有粘痰、口水傾瀉到底的家常酒。從桌上散落一地的紙牌和鼻沿分泌物,在今天早上居然變得如此難以令人忍受。


    唯一能望在門前安慰是墨利烏斯的象征——荊棘藤編織的秤,其中左邊秤著心(實際上被簡化為果實,這和原來liii.224年墨利就義的驚悚場麵來說,已經失去原有的驚悚),右邊秤著手。他們注視著,就左手抱拳,右手伸掌分別交叉緊貼雙肩,大喊著“(molél)墨樂”。


    新卒自然沒說什麽,倒是德·多拉斯——一旁的比菈自顧自地開始從自己的床位上打掃,他的床鋪非常整潔,沒有什麽異味和汙穢。他的床邊離掃帚和木桶最近,往後門出就是水井,本身有些不夠力,就托另一個人合理將水撈起來。


    “真是的,一群孤魂估計很快就要爆發鬼亂。”比菈說話很柔,亦很冷,但正是看人的態度,總有令人安心的感覺,他亦鼓勵和他一塊打掃的卡修,“趁著事情嚴重之前,我們快些解決自己的麻煩。”


    “能避開步操訓練他們就知足吧。”


    毫無顧忌地輕笑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暫時安樂,從後門開始一路洗刷,並仔細看木板和牆縫上的細節,一桶桶髒水成為花草的珍饈美味,尋著不同的地方傾倒,以分散草地之間的吃水壓力。


    拉特利耶在幹什麽呢?他也在打掃前門,尋著燙手山芋而來的惡意已經迫在眉睫,為了讓他們服氣,他自己也知道理虧,才反應過來怎麽一迴事,也並沒有說什麽,一股腦埋頭苦幹。


    髒倒不算什麽,嘴裏吹出的冷風才是滲入心間的苦澀。


    “他自己提的建議,讓他自己一個人幹去。我們不要理會……”


    “就是。”


    “仄聲作難的家夥,我們就看著他犯傻好了。”


    譏笑充斥在他周圍,倒是使他不再籍籍無名。


    拉特利耶並非嬌生慣養的紡廠次子,即便家裏有雇傭仆人打掃,房間卻是由自己一人包辦,象征墨利真理的荊棘秤,以及周圍的門框和窗戶、甚至卡在門縫的甲蟲都一人清理幹淨。普利特和莫林並非棄義之人,亦沿著進門的走廊將其汙穢擦幹淨。


    “前進!”受到鼓舞的查茹蘭特頭一次從灰霾之中打起精神。


    即便是木屋,以左右兩間能容納五十人的臨時住宿來說,自己單單隻清掃一間,工作量絲毫不小。很快他們又找來拖把,與前去打掃的比菈碰頭。


    “怎麽?打掃的就隻有你們三個?啊哈哈哈哈哈。”


    拉特利耶的解釋看似簡短無力,“我在那種語境隻能照實迴答。”


    “知道,這也是你被奚落的理由。”白毛的多拉斯毫不在意,“擁有智慧的人是不會抨擊你的,對了,他們應該在外麵歇息,我告訴你一個消息——當初我自詡高貴,是因為我是德·多拉斯,你們聽清楚,我很清楚我還沒有拿槍的資格,因為我還沒到這個年紀。”


    “貴族?”莫林頓時兩眼放光。


    “你知道就好。”比菈將盛水的木頭遞給他,“現在我覺得你們應該在爭紛到來之前,先清潔幹淨。”


    一撮人等不再多說,到現在為止,掃帚拖把成為他們的武器,水桶抹布化為他們的彈藥,比菈清潔到一半不知人影幾何,但揣著懷表與下顎,亦知道時間不多。不料數落還不到三分鍾,一幹人等都被拉攏起來,“怪罪的事情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度過難題!”


    計謀得益於修養,以及請酒的錢。剛過一刻鍾,清潔問題就基本解決了。


    “你們都是我的恩人,這酒錢我一定會請。”比菈無疑露出一絲貓膩,這倒不是說他欺騙在座的十來位同僚,他從口袋拿出兩枚弗蘭朗,好不心疼。


    桌麵上的鋃鐺和灰爍令人心情舒暢,他們圍繞在身邊不知道如何分。


    因為以他們手上的現錢根本兌不出來。


    “哎?!”鼓手的幼手頃刻一排,蓋在兩枚銀色傳說上,他單腳站在凳子上,噓聲一令,他們便安靜下來,“你們要記得,拉特利耶——他是我朋友,這份錢是他賠罪的心意,我自己和他一人一弗蘭朗,盯著墨利烏斯的荊棘秤,我發誓是這樣。”


    他的傳統貴族口氣被容納入單詞末端,凡是詞尾e時不時就會暗自強調拖長又不刻意的“雀聲”。


    拉特利耶對這種突然扣在帽子上的人群顯得窘態,在那種情況下,他默自點頭,“是……是這樣的。”


    跟在他身邊的人也紛紛做誑態。


    手掌再度挪開,閃亮的承諾又映在幹事同儕的眼裏,他攤手歎氣地說:


    “如果我手頭富裕一些,那就可以搞些吃的來,可惜能到外村的機會並不多,我們是陛下的王師,怎麽隻能吃這種邊角料?見鬼,可惜事與願違,我也沒錢了。”


    要知道兩弗蘭朗別說請一人吃飯,請一大群人吃飯,好一些的細磨麵包和幹肉還是有的,更別說一兩丹買到兩盤蘭特[2]不錯的啤酒,再次一些每人喝三四盤蘭特也沒問題,不過喝起來就不甚可口。


    人群中發來抱怨:“對,這也太刁難我們了。”


    “不過,有些事情我們要解決,正所謂他說的話以有道理。”他依著拉特利耶的肩膀,擺出一副看似無所謂的樣子,但擺嘴弄舌之姿態蠻有幾分可愛,他的樣貌除了怪異的白發以外,眼睛亦大而清透,嘖嘖擺弄兩指,“這木房子引得蟲來鼠往,在這麽下去,我們就該變成村裏的臭醃魚。哪天不知道我們的腳趾就好被老鼠啃食。”


    “那你說該怎麽辦?”


    “我們該怎麽稱唿你?”


    白毛少年的聲音亦很細膩,他的作派不覺張揚,手亦很癢,說不過一會就從自己座位上拿出鼓棒,抵在桌麵的一個坑窪處,“叫比菈,這名字聽起來怪女孩樣子,不要緊。我這幅樣子上戰場也是匍匐待死,值不了幾個錢的,就是對音樂熟行。”


    “抱歉我話有些文縐縐的,說往簡單地說。”又示意讓真正的始作俑者安排這房間的改造,“你有什麽想法?”


    “我們恐怕要熟悉環境。”拉特利耶遙望四周,從營門前的荊棘架處,邊角縫隙,再到所站的現在為止,亦就是聚集歇息的大廳,對外則是看哨的站位,他轉過身子,在查茹蘭特的背後,是一片走廊區域,剛才就站在這裏與一麵之友碰頭,走廊的兩邊是各間臥室。眾人隨拉特利耶視察,見著每個睡鋪所在的小屋居然隻有四分之一張桌麵大小,哪能說這是住房,這是監獄。


    “通風就很要命,唯一的窗戶在我們所探手不及的地方。”拉特利耶很自然地將比菈的鼓棒奪來,指向唯一的天窗。心裏很自然就想到一份圖紙,畢竟拉蘭諾斯還在陪身法時候少不了紙筆尺子的熏陶,除了思念之餘也說不出別的偏話:


    “我看這裏隻有七十五,不對,是八十,甚至有八十二嘉令[1],如果每兩個人睡就有些不太實在,更何況這裏傾瀉自身殘羹的地方,亦沒有可遮擋的地方。窗戶稀缺就是一種隱患,更何況各位來自不同的居所,希望大家能夠注意自己的‘氣質’,及時處理。”


    “然後,就是本身這房子的結構就並非拿來常住,倒立喝涼水都比這要強。”拉特利耶向大家鞠躬,他感到愧疚,覺得希望渺茫,“言歸正傳,我們這裏也沒有工具,鋸子、木材和玻璃一類的,甚至連紙都沒有,恐怕要連累大家了。”


    “你是哪裏人?”一位三十多歲的金發青壯嘴擔雜草問道。


    “陛下的眼皮底子下,潘諾鎮。”查茹蘭特答他。


    “真可惜,我是被裁員的木匠,莎爾蘭以北佩圖鎮,瓦特依(vattiē)。”青壯也直言快語,指著牆壁上的被蛀孔洞,“這間房子除了通風的問題,還有木層不做處理,這何止是拿來臨時所住,這房子防蛀不行,不過三五年估計就垮掉。”


    隨著拉特利耶一撮人走向室外,再稍微打掃,原先的氣味也就競相逸走,但通風效果依舊是這裏的最大弊病。


    “好了,等到能去外村的時候,一切的苦難就由我們埋單。”


    比菈在人群中形成可見的影響,刺激到遠方的閑雜人等。蔑視和嫉妒的氣味逐漸蔓延,在心理上形成無形的烏雲,三四雙手數得過來的一幹人等,能夠理清不少有惡意的人。他們迫近並質問拉特利耶:


    “你怎麽打算收拾這副爛攤子?”


    比菈的手掌置在黴葉白桃的肩上,“解決不了,也不必解決啦。”


    “無所謂,反正我付得起相應的懲罰。倒是閑雜人等,他們不怎麽為自己的處境盡忠。”拉特利耶認得清在他麵前不講情理的老對頭,“對了,阿德納,你是怎麽想著加入軍隊的?”


    高聳的身軀不僅能輕鬆持槍,還抵著槍口稍側向左,“要你管?!如果連累我們,小心以後沒好果子吃。”


    周遭的氣氛充斥著火藥味。


    “我說過,我會負全責。但如果有人特意向我討要過多的屈從,我是不會就範的。”拉特利耶也有相同的底氣,從口袋裏撚出兩枚弗蘭朗,“我賠罪。”


    銀芒的崛起堅定背後夥伴的信心,有利的才是贏家,就算是惡龍請客也甘願要去。


    金錢驅使的動力是俗人夢寐以求卻無可奈何的。


    不過相比之下自己也並非闊綽子弟,拉特利耶不好酒,也不喜歡打牌。


    阿德納還有別的花招,“不過,我倒是有聽過你的傳聞,據說你殺了人?一位老爺,哦吼,你也不怎麽樣。”


    忽如其來的殺招,這正是他逮進來的原因,無法自辯清白的苦楚隨著眾人的議論沉重打擊了自己,牢牢把握,力道也用的更緊,又無話可說。


    乘勝追擊的話術緊咬著他的神經,“殺人犯來這裏,原來是懲戒佬。不知羞恥的東西,這樣的人怎麽配當戰士?是他要害你們的。”


    這一通質疑將剛剛的信譽全都摔碎。


    落寞姿色重新籠罩在他身上,深不見底的懸崖上勒曳被剝離的心髒,他隱忍不言,轉頭就走了。


    一群嘈雜的岩雀滑翔喳嗻,繞在將死柏樹的身邊竟發生機,那些問題他根本答不出來,這並不是自己麵對的算數和疑難,是數不盡的拷問鞭撻白桃的表皮。


    他竟然隻能狼狽而逃,“別問了,我不知道!”


    查茹蘭特麵對自己的殺戮,不知道真偽因而不斷瀝血,臉上變得比以往更加蒼白,被咂舌和惡言要挾的分上,沉頓在以往不可收拾的場麵,躲在昔日被鉛彈打中的大樹下,委屈且泣不出淚。


    “我已經完了……”


    熟悉的聲音伴隨啃食果實的脆口洳洳向問:“什麽完了?”


    “連你也要問……天啊,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殺人,為什麽反抗有罪?還有比背負罪名更不堪的事情嗎?”


    拉特利耶長歎出聲,氣泡吐露喉嚨的呃音幾近枯萎。


    “你說,先不要轉過樹的這一邊來。有什麽苦我替你做主。”


    雖不見人影,話語中有股沒燒騰的煙草味。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殺人……但是我結交到一位富家小姐,在潘諾鎮上也算出名,你還別不信。”他越說越委屈,“也許你覺得這是誆騙,我的確認識她四年了,麵對侵犯,我揮刀選擇保護小姐,可我……親眼見到他還活著,他也沒有斷氣。居塞林大人也有相助,用馬鞭抽打施暴的貴族姥爺。小姐沒有變本加厲,在苦楚中放他離開。”


    “居塞林,怪不得。”見不到的嘴也有自己的看法,“拉蘭……等等,你的劍是哪來的?”


    “我有幸當過另一位大人的練劍侍童……應該說徒弟,我原以為那是一把練習劍,沒想到居然是開刃的,差錯很大。”


    那陣聲音突然停頓了一會,再問:“是鎮上的嗎?”


    查茹蘭特如實迴答:“是……勞斯丹德大人,但我發誓,我沒有惡意傷人,也不願敗壞各自的名聲。”


    突發的咳嗽令樹後之人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你能在墨利烏斯的麵前說話屬實嗎?”


    那封黑色信件就連周遭的軍官也不得不寒顫一抖。


    “我是被脅迫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血債累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想要刺中……”拉特利耶突然記得,在腦海中被斬斷的名字,“是恩歇伯爵的長子。”


    樹後的人突然轉過身來,跨步快挺站在他的麵前,“你小子有些來頭,怎麽會讓我們攤上這種事情。”


    “長……長官,很對不起。”


    “居塞林這混賬他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你如果真是清白的,第十七團將有幸迎來陛下的直接敕令,我當然無權處理他。但你似乎要哭泣了。”卡賽薩留遞給他一抹手帕,“這可不行,當兵的以後不需要眼淚,至少在戰場上不需要,你現在可以偷偷摸一把,我還有疑問,你為什麽要逃跑?”


    “我沒哭。”身為列兵倒是知道自己應有的表彰,緊攥著贈與,“不,我沒有當逃兵,這是死罪。連長分配的任務是讓我們改善自己的住宿,我照著執行了,可有人竟刁難我,用我身上背負的罪名。”


    “好,你要證明你自己不是懦夫!”卡賽薩留僅一人前來,他撚著拉特利耶的衣袖,邊走邊說,“這一次我不算你逃避,因此你不會被判罪,你會用劍是吧?”


    “是。”他點頭迴答。


    團長一把扯去拉特利耶握著的手帕,隨意拋棄,“迴擊對你惡言相向的人,你要證明自己無辜的底氣。”


    “我要是傷到人怎麽辦?”


    勺柄上的高光是醒目的標誌,“如果是決鬥,生死責任亦排除在外。”


    “我的劍隻會砍敵人,這並非我所願。”


    “要麽接受命令,要麽我將你當逃兵處決!”正在此時,站在他麵前——前哨的最高指示人就在此處,大聲唿喚遠處的兵伍:“衛兵!給我綁了……”


    “我接受就是!”


    拉特利耶聲嘶力竭,不得已放棄斂刀之意,他不想背負恥辱受命。


    軍官聞訊而來,身邊的教習半連也感受到了轟動,站哨的一個作戰排也不禁查看異況,大概五六個人,一名中士也在此列。


    “長官,請下指令。”中士答複道。


    “將居塞林所率領的教習半連圍起來,讓他指認誰要汙蔑他的清白。”


    軍官們詢問是否屬實,“長官確實要如此下令嗎?”


    “是。”卡賽薩留略有生氣,“你沒見到他們一個監督、組織的軍官都沒有嗎?他們疏忽職守,我要他們有什麽用?”


    拉特利耶發誓這點他從未從中作梗,但卡賽薩留執意要給無紀律的軍伍一些小小的震撼。


    比菈從人群縫隙中看到實況,臉色發青,急不可耐地隨著身後的三人喊話,“長官,這並非我們的錯,長官不在此處,我們執行命令不敢造次。”


    “哪部分的?”團長以嗬斥的口氣質問。


    鼓手多拉斯答:“居塞林部。”


    卡賽薩留都被氣笑了,“你厲害,還能反應我的命令,我還以為你們都是蠢豬。”


    鼓手便繼續辯解:“報告,連長給我們的任務,除了我們還有趕來的人以外,其餘人抗命不行。”


    “你能組織剩餘的隊伍嗎?”


    雖然團長也不抱指望,但還是要說。


    比菈挺胸擺手,不敢把話說死,“保證能控製部分人,剩餘的我不好說。”


    “在那裏。”拉特利耶指向趕來搞衛生的另一部分,急匆匆地持槍趕來,十分狼狽,有人甚至不忘把掃帚也拿過來,嘩笑隨即在他們麵前展開。


    “我隻需要一張鼓就可以開始。”


    卡賽薩留持劍下令:


    “那好,拉特利耶還有比菈,我命令你們臨時指揮一個排,但不要搞錯,你們不是升官,是執行命令。”


    此時一位身穿黑袍,獅鷲紋章的外人受命而來,由一位軍士領門前入。團長允他說話之後,黑袍勳貴才提帽致意,行禮說話:


    “抱歉,我們王家黑色火槍手會落魄到做送件的郵差,可真不巧,托王家黑衣火槍手第五中隊長勞斯丹德伯爵的差事,第十七團第二營第一連列兵查茹蘭特被贈與一把劍。”


    領頭的畢竟聽得出話外之音,“我看你不隻是來給他送劍的。”


    “是,佩尼蘿憲警局的圖瓦爾伯爵被請去珀利弗城堡喝巧克力,我們那有很多,有助緩解焦慮。不過有一點我肯定,那就是居塞林大人肯定有隱情。”他遞過信,還是黑色信封,而這一次,是白色蜜蠟密封的。


    事情變得嚴重起來,這意味著敕令機構親自下場。


    送信的還提醒自己的名字,“如果大人您還能見到我,就叫我尤薩。說實在話,我很少正裝出席,天曉得我的上司為什麽要濫用職權。話雖如此,我聲明一點,我們在程序上是沒問題的,不過似乎有人濫用職權在先,我可就不覺得這是什麽好事了。”


    中隊的火槍手號手轉頭將劍舉起來,“誰是拉特利耶。”


    “我。”被唿喚的人隨聲而起。


    尤薩的強調富有滄桑感,帶有吟誦古老詩歌的韻味,“勞斯丹德之徒,這把劍並不鋒利,但你要好好保管它。”


    “定會全力以赴。”受惠澤的男孩拔出舊劍,上麵還有不規則的鏽斑,劍身所過之斑芒,證明它依舊有用。


    拉特利耶下達的第一個命令是:


    “半連集合!”


    隨著團長命令營級列隊,被撇除在外的散漫隊伍發現,三個教習半連二百多人,步伐雖然不齊,卻有模有樣,在調度下,其中兩個半連從兩側的房屋迅速“殺出”,舉槍戒備。


    麵向曠地的隊列將刺刀前斜相舉,立即迫近還在沙爍一般的雜魚撒槍就跑,好不像樣。


    浪花撲濺的踏踢聲讓卡賽薩留心得意滿,不斷退縮的人影很不安定,這才停止迫近:


    “注意~~立——定!~”


    拉特利耶命令手下所剩的人排成兩列,他沒有戟,但亦用劍操持,維持簡單的兩列陣型以後,傳令兵通過團長的命令讓他自己看著辦。


    他命令手下的二十人走在隊列的前頭,還盯著步伐看,即便糟亂不行亦沒辦法,但求不要將隊形走散就謝天謝地了,等走到曠地的中間,查茹蘭特才命令停止前進。


    團長命令所有人停止瞄準,將槍托肩抵直,隨後才自己走出來,與最前方的二十人站在同一陣線,又向慌亂的居塞林餘部說話:“教習半連居塞林部軍官們都哪去了?集合!”


    四十人蜷縮一團,在眾人的注視下亦不知所謂,屬實令卡賽薩留搖頭,“我看你們今天是想挨鞭子,不執行長官的命令,還要抗命搬弄是非者,他馬上就會得到應有的懲處。”


    眼色捎看之後,拉特利耶將阿德納點出來,團長則替他出頭,“你要汙蔑這位戰士的清譽,那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說過,軍中可以合法決鬥,現在他要維護自己的名聲,證明自己的清白,你接受嗎?”


    “我……”


    糟發蓬頭的阿德納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身材有些精壯,膽量和氣量卻不大相稱。


    “長官,我隻是陳述事實。”


    卡賽薩留用持劍的手叉腰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


    對方則說:“阿德納·特羅尼。”


    “列兵特羅尼,我再問一次——你接受決鬥嗎?”


    “我……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也就是說你承認汙蔑你的同儕,列兵查茹蘭特是嗎?”


    “我不認。”


    “很好。”團長拿出剛才的黑色信封,用劍將蠟印一刀兩斷,拿出黑色信紙宣讀,快眼讀一遍之後,忍俊不禁,“我看你應該接受決鬥才是,不至於丟臉,因為就連敕令機構也說:


    “鑒於當前情況下,被審判人涉嫌被暴力機關脅迫認罪的情況,出於維護對王國司法的正當性,珀利弗城堡[3]決定以在國王授權下重審此案,在此期間,即便被判定有罪,亦不能當做完全的犯罪,直至完全查清,在事實證明後再審,才能按法律決定被告人的罪責。”


    “長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德納更加焦慮,說話如蜂鳥扇翅那般快。


    “好(vic)。”他拿著勺柄畫了個圓,懸空中比劃交叉,“用人話說:國王把案子審完之前,他的罪責不能被當成故意殺人,則會降為過失殺人,如果是過失殺人,則會暫時消罪。”


    比菈不知道哪來的想法,多搭把嘴吐舌相告:“雜魚,這叫對抗強權偏頗暫時的罪責遞降。所以,你接不接受決鬥嘞?”


    眾人一番起哄,甚至還有脫帽揮舞的,有些人高唿道:


    “我們要見血!快打起來!”


    皮帽之擁蹙高漲的熱情,抖動的槍杆匯聚風流趨使的森林,聞訊趕來的軍士抖戟卻情,唯有盛氣淩人的粗眉徐徐降下。


    “我……沒法。”


    阿德納甚至一腳踩空,落到啃泥遞手的糟蹋模樣,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底氣了。


    陣勢也許會騙人,但勇氣不會。


    拉特利耶轉身向團長卡賽薩留做出遺憾的表情,喪氣地說:“長官,既然他不願意決鬥,我也不希望有人命損失。”


    “算你走運,這樣的人也不配挨你一劍。”長官對列兵特羅尼臉色平平,一把將其抻起,“別再做無謂的糾紛。”


    查茹蘭特卻說:


    “我的劍隻會為保護大家而揮舞!”


    他輕握劍刃,一傾高舉,彼刻,歡唿集於一身。


    拉特利耶第一次被眾人所知,正是在這樣的屈辱和轉折之中領得一襲天鵝絨的鮮豔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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