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拉特利耶的冷涕痊愈,他就再與父親說事,這次他並未提及軍旅之事,僅是覺得手工織布不甚理想,然則被摒斥為不務正業,又被遣去做算賬的活。每次做累了,就拿帕洛斯贈與他的書仔細研讀,對力的施展和平衡的應用反而日有長進。


    有時候他亦或者抽空來勞斯丹德宅邸練劍,興許是因為被工作而鬱著,有時候居然會揮砍雜草為樂,這一切都被宅邸的主人看在眼裏,普利特與他湊在一堆時,那股對周遭的不滿如跨行高峰深穀,低起高落,勢要與不理解啃個頭破血流,期間又哀疼歎苦,說與禿鷲烏鴉作伴,拳掌驅散黑暗一樣的想法。


    拉特利耶常常好奇周邊的事情,如今越發肆無忌憚,例如望著普利特編織鋪鳥籠,一望就是兩三個小時,盯著野鴿逐漸走入籠子裏,麻線脫擺,撲騰一聲,眼睛瞪得比往常大一些。除非他立即被叫去家裏趕工,否則都不會留在家裏。


    他亦或者坐在鍾表店,那裏是他感到最悠心的地方,風鈴能讓他靜下心來,紙筆劃過的吱喳聲細膩舒滑,偶有的呢喃穿縱越橫般織構他們的思緒。兩主仆經常被店主詢問所謂“力量的分布”,見他們稍有增長之際,又遣去做手工,做累了就躲到後台依著小木凳歇息,凳麵大概夠得著娜莎的膝蓋高。


    查茹蘭特先生倘若以為事情已經結束,這想必會成為他這輩子都為之驚詫的往事。正如這幾天來,弗蘭格亞在普蘭盧茨的東部戰區取得優勝之際,街頭賣報的歡唿聲漸冒漸隱,如果情勢利好,將領土一分為二並不是問題。


    “形勢對我有利可圖。”拉特利耶裝著自己搖曳高腳酒杯,眼邊掛單眼鏡片,銅鑷子被舉在半空中見著略顯耀眼的光斑。


    “什麽形勢。”娜莎撲在桌頭要歇眼了。


    “這不是您的事情,我說過——我的父親倘若聽不懂勸說,我就會做些什麽。”


    “你想給他甜頭?”


    “沒錯。”


    鍾擺靡靡之聲令人盡管聽得忐忑不安,誰知道貓頭鷹何時竄出鍾頭震耳潰聾呢?


    “戰爭”的爆發始於第二天——九月十二日。紡織廠很早就開始與時間做鬥爭,據說是因為在普蘭盧茨的西線決定增派更多人手,而第四軍實在耗不起,第二軍則臨時替換了它的位置。


    因此對第四軍重新補員整頓的任務並非以軍部一己之力完成,而是平攤到大小多家手工工廠的身上。


    拉特利耶被遣去登記軍服的價格表,手工工廠裏忙亂的很,數不清的破補丁緊挨著靚麗得多的布料,白淨的衣服是由無數個布上刀疤臉貼縫而成的。他到頭來一想想查維希發生的血案,布疤編織孕育了它們,居然要為他們的誕生付出代價,白淨的亞麻和羊毛大衣以鐵做靠山,以鉛做弟兄,背棄他們真正的同類,而破布的患難之交居然隻有肉裏長的朱砂。


    “感覺不太妙。”他喃喃自語。話語剛落,記在總金額的那一欄上油墨滴汙,正巧落在數字與數字之間,他正還沒刻小數點之際,周圍的喧嘩和疲倦衍生了不斷敲打他心靈的惡習。但還未想起下一步,就突然害怕起來。雙手僵如石塊,臉木訥如樹皮,心壓沉於深海,氣上下喘如瀑,惡如離弦之箭,善如待救之鴿。


    發毛的各色長襪遊離遊往在少年的眼前,粗足長腿紙上不忘各色各樣的雜言——來王都附近打工的也不都是本地人,外省來的話——說的似彈簧,如果清齒齦邊擦音更濃厚些的話,那就是往西北的西弗蘭格尼爾普來的,如果是喜歡把ui發“烏”的長音,也不喜歡元音挨著n發鼻音的人,那應該就是羅艮蒂瓦區、諾爾尼弗區一帶的人,人們覺得他們說話如鈴鐺,特別悅耳。那王都本地人呢?他們也有自己一套說辭,以他們的倔強,還是堅持在尾音e發原聲而不是“呃”。


    粗言謂語不等閑,但拉特利耶對這些話一向不喜歡。就請求他們快些搬運,豈知一旁的人擠掉桌上的油墨,烏落纖紙,記數的紙張都要遭殃,這一次更加要命,就連軍服寄出存件的數目也塗汙一片,他不得不從猶豫中清醒過來,指甲大的油汙遮蓋了全數,又令人迴去數,結果半數軍服已經被裝訂在馬車上。


    他正想著要喊停,內心卻又一個想法——現在是不是我應該說自己不稱職的時候?


    車軲轆就要滾出房外,他才舍得喊一句:


    “等等,剛剛那車東西,我是說軍服,它多少件?”


    有位五十多歲的白胡子站在馬車的載貨箱內,“先生,您是說現在在車上點裝的,還是這房子裏所有的?”


    “所有,所有。”他手還在打顫。


    “三百五十件。”


    “謝謝你。”


    他應聲讓大家檢查軍服的潔淨和完好性,大概半刻鍾之後才想起來要抄下新的數,然後才讓大家各幹各的事。在總價值旁的油汙則令他蔚然一笑,既然這是未可知的錯誤,他幹脆如實報上。


    “僅僅報數應該不會太大差錯的。”


    他就把這張單呈上去,遞給父親去看。原想著例如這些累計的差錯,證明自己的無能,這些天來實在無法動手,即便在做工的時候合眼歇息,也未見的多少責罵。


    “沒問題嗎?”他在粗略地打量那張價格單。


    “應該……沒問題。”


    “那姑且就信你一次。如果做累了就歇息去吧。”


    粗糙的手觸碰他的右肩,抵不過困意的父親右抽身迴到另一邊去對數了。


    這種信任是很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


    拉特利耶垂著頭依在門柱邊俯視地麵,陰影和各色鞋靴、襪往鞋更以上的地方,沉思良久,明顯的錯誤應能察覺得出,意料之外的答複引他恍惚,垂喪如淋濕的菜梗,眼簾所見因為失神而模糊。


    蘇拉日的工作忙碌,以至於毫無要休息的機會,到了晚上,他迴到臥室倒頭就睡,過了兩三小時,半夜初醒,連鞋都沒穿就走出房間。


    “呃……我到底要幹什麽呢?讓一隻手掌阻止另一隻手掌?”他來迴踱步,有那麽一刻又想從樓梯竄下去,“難道我還要改迴去?這是意外。”


    被黑暗罩蓋大半邊連,他頷首托下巴著思考,屈膝仰坐,陷入停滯不前的境地,自上次病患以來又感覺不至於怒不可遏。任命狀也許也真就是戲耍自己的廢紙一張,踏實在手工作坊度過一生也未嚐不好。


    但這是他所滿足的,所追求的?這一疑問浮現在他腦海之中,化為眉間的褶皺。所望的一切寂靜和深處不可見發烏黑,頗為孤寂,咫尺近千裏的連綿火光,化作眼前在房內僅剩的那幾縷溫蘊,若隱若現的橙芒照到他的左眼,目視那些地板邊緣的縫隙,化似一張箭矢般指明前路。


    應該要迴去。


    “倘若出事我負責任吧。”


    他走向窗邊,看著一輪眉月被烏雲彌蒙遮掩,雲霧之間滿是令人感到清爽的冷光,又在書桌前寫下幾筆字,就又睡著了。


    第二日,第一團的軍需官派了代表,十多位後備燧發槍手緊跟在後,與南特等工廠夥計在製衣工坊驗收,軍伍們的領頭看起來四五十歲,頭發有一角發白,鼻子上還有個痣,手抵著佩刀,刀鞘由上到下數第二個銅護套還有被劈砍過的痕跡。


    他們看過樣板,從馬車上撿了兩套軍服,外衣的袖子是鬆樹葉綠,還帶三個銀白的尖頭橫條,袖扣也是銀色的,在大衣上的尖尾橫條和袖邊的色彩不一樣,分別是銀白和袖口同綠色,近蓋著腿部的兩邊還有口袋,邊緣也有鬆樹葉綠的條。三角帽的帽沿是白色的,還有一邊貼有同綠色的羽毛。


    “這些服裝別說夠格,品質無可置疑。”代表說。


    “如果都沒問題,那我們就結算。給足尾數,你我又成交了一筆劃算的買賣。”


    “都同樣是為陛下效勞嘛。”


    不過當南特他自己給出賬單時,雙方都詫異於這價格的廉價。


    “你這是……哦,彰顯對陛下的忠心?”


    無形的推手著查茹蘭特先生,又何況在十名列兵的陪同下,刺刀套都開口了。


    “我認為……這個價格仍有需要商討的空間。”


    “不是已經商討完畢了嗎?”代表的話就像鋼琴逐漸右彈升調般愈發尖銳起來,“你知道的,當我看到這種價格,我們萬分感恩,如果這單買賣成了,你可就能得到美名啊,到時候客源一多,別說是周邊村鎮,乃至於佩尼蘿人都會光顧的,借我之口,我也許可以請示王家行會委員會,向陛下給你在軍服優先方麵行個方便。”


    南特的眼睛讓拉特利耶不由發怵,但當父親的目光真的掃到他身上的時候,卻沒有一點責難的意思,“但我是恐怕如果賬目對不上,你就會有麻煩,如果能確保你的仍能夠耍點心機,不會被貶謫,那就在這裏簽字,一切就完了。”


    “放心,我有的是分寸。”代表大手一擺,伸起羽毛筆揮肆草線,一個潦草大名——“德·費伊爾”錘定了這樁買賣,“國王為財政焦頭爛額,我們隻是為其分憂。”


    “的確,戰場上的爭鋒讓你們折損太多了。”他領著軍官和其士卒往外走,外麵耀陽注麵,風涼如梳,斑駁的樹葉化黃落地,就像西線完全不著調的部署一樣。南特又特意說道:“但願來日第一趟春風來臨之時,你們的刺刀會刺入維斯安特疆域內。”


    “但願如此。”


    隨從們就領著兩輛運貨馬車離開了。


    可拉特利耶覺得他活不過來年臨春。


    他們都一言不發,各幹各的活,唯有南特對他的兒子說:“這些失誤不算什麽,這些天來我對你管得緊,等以後再去做管賬的事情也不遲。”


    “也就是說我能迴家了?”


    “理應如此。”查茹蘭特先生說。


    然而來到鍾表店的時候,拉特利耶把來龍去脈講清楚之後,作為交好之人,帕洛斯卻說出這番話來:


    “以我所見,它正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媚陽罷了,也不排除南特,也就是你的父親,如果想要讓你留在他那裏做工,不同於常人、恰當的寬仁也是有必要的。”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說:如果查茹蘭特先生格外開恩,這就是在哄你,如果他日後要追究起來,那就是緩兵之計,狐狸騙兔子的毛絨誘惑。”


    聽完兩父女的話,拉特利耶由不得寒毛豎起,就連直視晨陽的勇氣都被折損一刻多,陽光也不再具有溫暖的含義。


    “那怎麽辦?”


    她說:“很簡單,沒問起話來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要說,你抱著愧疚的心態,替先生多做幾趟事情就好。”


    “我也能替你圓幾句話,他總不能伸手打笑臉人。”沙斐拉日先生更是有所期待,因為這些天來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但這樣不好吧……”拉特利耶說,“這件事是我的錯。”


    大小姐娓娓道來:“沒事。保持必要的緘默,如果非要說錯,就錯在沒有仔細檢查。因為正如你所說,它就是意外,來來往往的人把油墨撞倒,為了檢查軍服有沒有被油汙的差錯,從而忘記了這點。而且你也說了,寫小數點的時候也沒看清楚,以為已經寫了,那天你也很累,分不清看似簡單的差錯其實很正常。而你哥和管賬事的師傅也跑去外頭,沒人檢查,人百密一疏自然就虧。”


    “不過,你所言是真的嗎?”她側過身來用一種窺視偷吃者的眼神看待拉特利耶,“僅求你不要胡說八道這就足夠了。”


    娜莎的處境看似相當悠閑,偶爾抽空和珊妮逛鎮上,這件事一並與他說,“上次麽,我和珊妮去逛集市,她也有問到你,說是你到哪去,我同她說你在被一遝的賬務折磨。你今天有空的話,就命令你跟我上集市去。”


    “去集市?也好。”


    他們向店主咿呀幾句之後,就滿懷愜意地巡遊鎮上的集市去了。


    不料帕洛斯的言辭一語中的,風平浪靜地應一個星期以後,秋葉泛黃,整個潘諾都陷入濃鬱的橙橘之風。從跳蚤市場上的琥珀顯出沙粒般的刺眼黃斑,娜莎和她的仆人各挑一個,拉特利耶揣在口袋裏時不時地看,就在他又一次凝視之時,迴旋鏢終於打在他的頭上。


    “你最近工作很不在狀態。”南特站在他麵前同樣盯著琥珀看,抵捏著桌沿,“不過,過去的事情也就罷了。”


    他的兒子收迴琥珀,藏在口袋裏,“上次是我不好。”


    “這同樣是我的疏忽,不妨是一種信任之失,做生意的始終不能和當兵的比誰能打。”


    “但……”拉特利耶哀歎一聲。


    “難道你還有話跟我說?”


    “的確有。”他對父親長唿一口氣,“這件事我有故意的成分,我隻是重新點算了衣服的數量,至於金額總數,其實我應該再重新計算,不至於連這些東西也不會做……”


    “你那天並非精神很好,我見得出來。”


    拉特利耶繼續說:“這不合理,對龐大的虧損又為何不加以斥責?”


    “如果按照原先算法,其實第一團交給我們有總金額一成的定金,剩餘的就是九成的餘額,當我知道疏忽導致剩餘的九成居然打一折的時候,心裏自然是不痛快的。後來我一想,如果作為工廠的領事,我並沒有做到核對的指責,你就算是怨墨利烏斯沒給你一點時間去思考,那也於事無補。要知道鐵齒銅牙可抵不過鉛彈鋼刀,陰險又喜歡抽油水的人也喜歡在這種疏忽中抽刀割肉,一旦你又把人家到手的肉搶迴去,信譽就成廢紙了。”


    “難道非要吃虧?”


    “你這孩子,對棍棒怎麽討道理?”南特請兒子坐下,自己倒還沒找到一張凳子,“這一次吃虧是我方的疏忽,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軍部自己查上來,我可不認這是贈禮,這是動態妥協。”


    “那個。”他把手掌心翻出來給父親晃,“如果你聽我接下來說的,這件事和我也有關,我會付這個……”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南特的口氣愈發激烈,“莫非你還能把這些錢要迴來不是?”


    “我其實……是因為。”拉特利耶支支吾吾地說:“我不情願糾正錯誤,這不是我想幹的活,明知道的錯誤其實可以逆轉的機會就放任它溜走。我隻肯說這不是我想要的。”


    “你要累死我,拉特利耶。”


    “嗯?”


    “你給我聽著,上個星期的事情如果你來擔責任,如何取得資助者的信任,怎麽確保你能掙迴這個虧損,以及它後續引發的一係列後果你一無所知。這不予追究,我亦領錯。”查茹蘭特先生的耐心都快燒盡在眉目之中,“但跟你的父親談條件是需要本錢的,用蘆薈磨胡子的小家子氣所為來對抗我,你休想。如果連這些疏忽也做不好,就不要妄言道其他的事情了!”


    “我不覺得算賬能讓我好到哪去,還不如不讀書,浪費時間和錢。”


    南特快把自己手上剛拿的凳子捏凹之意,語調三步一跨,“你最好明天真的不去。嗬,你非要吃鉛子蓮花羹,喝硝碳迷魂湯,望著火花欲盼仙,挨著鞭子要登天。”


    “登天就登天。我都還沒說,全讓父親你一個人說了算。”拉特利耶發怵還不忘叫嚷兩聲,“你怎麽知道除了當兵我還沒有別的追求呢?那張紙還不是被你撕掉丟在後巷裏的,你看我還有資格嗎?但你也說過,知識能清澈人的心靈,你讓我對數字麵麵相覷,全是錢,全都汙濁了。好嘛,我就算待在大學裏我也不想在賬本堆裏發黴,絕不!”


    “你,你果真要討打嗎?!”


    “我小時候不受你打過幾迴?查茹蘭特先生,您得知道兒子身體還硬朗。對嘛,你是家裏的國王,可你隻有棍子,沒有權杖。好嘛,你盡管打好了。”


    南特的兒子果然有那麽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眼見這場討論大鍋燴徹底煮糊了,更為較真,“我瞅著那些織布機就像枯骨,還不如讓我去搗鼓機械嘞,還賬本?沒有品質和效率哪來的錢。”


    南特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是說我不對?”


    “那我沒這麽說,建議已經提過了,你不聽我的吃虧在前頭,就別怕錢在手指間溜走。”


    “哦豁,我不聽你的就要虧錢咯?”


    拉特利耶雙手攤開,擺出一副沒轍的樣子,“不跟時代變化怎麽能贏得先機?那一切就隻能看墨利烏斯給不給你接下來的運氣了。”


    南特咆哮道:“你個犢子妄我沒把你生的更聰明些,崽種!”


    厚木哐當咚咚,叩擊沉重響亮,還沒待拉特利耶反應迴來,腦袋就被一陣鈍擊錘得麻痛,被小凳抻擊出幾步遠,手心全都蹭破一層皮,他哪知道自己所見的全是黑白帶斑的星辰,那些不規則的形狀沿著角來迴拉伸壓曲,隱約可見又一陣巨影蒙蓋在他的麵前。


    拉特利耶尚能耐得住手心的灼痛,抵在他自己的背影所照的地麵上,略有神智不清醒的感覺,吐字斷斷續續:“不管怎麽說……你蔑視智慧……嗬,我不會還手。”


    “我看你是欠打少了。”


    他拿手去擋,被敲打得如啄木鳥紮入深層年輪之位的痛處,又無法阻擋,雙手完全癱在疼入骨髓的封印之中,臉又挨了一凳麵打,不知又來迴翻滾追避幾次,拉特利耶完全立不起身子之後,他的父親這才罷休。


    “不知深淺。”南特把凳子拋在角落,“你滾出去,要是沒錢我看你能餓幾天。”


    “我沒打算對付你……如果你認為這樣好些,我無所謂。”


    “我隻是想讓你認清你的定位,天上之星辰都有自己的方位而已。”


    門後的吱嘎,漸深漸隱的唿嘯攜同冷風湍洗室內的悶熱,腳步聲輕盈沉穩,還有叮嗒作響,聽出女式鞋跟的置地聲。


    “拉特利耶!”娜莎大步躍到他的身邊,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血,“伯父不要再打了,勸告不能把人的靈魂都放逐出去。”


    她要把整個身軀都置在他們之間,嬌弱的身板在父子的麵前終於洗刷揮之不去的怨怒。


    帕洛斯也被這一刻所見的赤紅感到震驚,“你就是這麽對你兒子的嗎?南特我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為了把兒子釘在原處,準備鋼釘將手腳全都鍥入身後的磚牆。你要是看看弗特他這般斯文耐心,也犯不著大動手腳鞭撻毆打自己的孩子。”


    “我還得問你,憑什麽要讓他學你們那般壞?”南特依舊激動,卻又比之前好些了,“怎麽?你們也是為拉特利耶求情的,來壓輒我教育的方式?”


    “並非如此,我們也好一些日子沒見了。”帕洛斯攤開雙手稍許鞠躬致意,“你看,朋友之間沒什麽火藥味能夠挫敗其感情。”


    “是你讓他當兵的?”南特依舊不耐煩。


    沙斐拉日哀歎一聲,悵然若失地接連喘氣唿氣,他說:“絕無此事。我怎麽會呢……怎麽會?我來告訴你——阿爾比斯死了,我們的老朋友葬身在一場災難之中,你居然會認為我唆使他去征戰,我有多無恥才會這麽做,無疑破壞我們之間的信任。”


    “查茹蘭特叔叔,正是這種令人不知何以尋求快樂方向的迷茫使我們來到這裏,你要問我願不願意遣他去當馬前卒,我也會麵露難色地拒絕,實在太荒唐了。”娜莎嘟著嘴,牙緊合著又對拉特利耶說:“我來看你,免得你與你父親鬧不和,笨蛋不會說話才挨這樣的苦。”


    “謝謝。”拉特利耶幾乎陷入昏厥,倒還有幾分意識,“你真好……我很喜歡。”


    “才不是因為關心你呢。”


    娜莎的眼皮合閉,深思為什麽淚腺如此活躍,恰好就是在他們蹉跎那麽半個小時之後的荒誕,記得她姊曾說的預感居然成為現實,一切就更具哀傷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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