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樹林的深處,黑暗中靜靜地佇立著一個人影。


    他那明亮的眸子,宛如黑夜裏野獸的雙瞳,透射出殘酷的光芒,冷冷地注視著閔老大。


    閔老大一步一步地朝著黑影走去,他的步履穩健有力,仿佛是一個永不迴頭的將軍。


    “你終於來了。”


    “我終於來了。”


    “你知道我要殺死你!”


    “我知道。”


    “所以,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閔老大沉默了一會,輕聲道。


    “嗯!”


    “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因為我不想你死在他們的手上,我希望你死在我的手上。你隻有死在我的手上,我才能交差了事。”來人幽幽道。


    他的語氣冰冷,像是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


    黑暗中,閔老大看不到他的容貌,但從他狂妄的語氣,可以知道這是一個可怕的殺手。


    “你是李公公派來的殺手?”


    “嗯,你是知道的,你壞了李公公的事,隻有死路一條。”


    閔老大知道李公公的心狠手辣,壞了他的大事,必死無疑。


    這麽多年來,他三兄弟追隨李公公,明裏暗裏為他幹了不少地下的肮髒活,為他鏟除異己,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現在他們的利用價值已盡,將是他死期將至之時。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從來都是梟雄建功立業後必要的手段。


    何況,李公公不是梟雄,但勝於梟雄。


    因為他知道,死人是最守秘密的,這與忠誠無關。


    “看樣子,李公公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唉一一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李公公是不會讓你見到明天的太陽。”來人唉了一口氣道。


    閔老大知道此人所說並不虛假。


    他知道李公公豢養了不少為他所用的殺手,組織成一張強大的羅網,潛伏在暗處,隨時為李公公效命。


    “哦,就憑你一個,可以殺我?”


    “我一個足矣!況且,在我的眼裏,你隻不過是一隻螻蟻而已,隻要我輕輕一捏,你便粉身碎骨。”


    來人說的沒錯,他的劍確實快,絕對在他之上。


    李公公看人是不會看漏眼的。


    殺陸天一,派他三兄弟出馬,本來已是鐵板釘釘的事。隻是,陸天一命不該絕,竟然在破廟裏遇上了楊禹,讓他們功敗垂成。


    既然李公公派此人單獨來殺他滅口,說明他已胸有成竹,此人的武功必然在閔老大之上。


    “哈哈……”閔老大突然狂笑起來。


    那笑聲在寂靜的林間,顯得異常的響亮。


    “你……你笑什麽?”來人驚奇地問道。


    “我笑你夜郎自大,可笑又可憐!”閔老大嘲笑道。


    “哼,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人惱羞成怒,惡狠狠道。


    他腳尖一點,人已騰空撲向閔老大。


    人處在半空,劍已出鞘,接著弓身一彈,如星流霆擊掠過黑暗的夜幕,長劍直指閔老大的心髒。


    他人未至,劍氣已悄然襲來。


    閔老大眼前一片漆黑,但殺手的直覺,讓他馬上察覺到危險的到來。


    黑暗中,來人的移形辨位如此準確,叫閔老大暗暗稱奇。


    但他巋然不動,手中的劍悄無聲無息地護著胸前。


    閔老大知道,如果在明處,他絕對不是此人的對手。但在幽暗的樹林中,暗夜反而成為了他的殺手鐧。


    他知道瞎燈黑火的環境下,以靜製動,才是製勝之道。


    作為一個一流的殺手,躲在黑暗中行事,本是他們的看家本領。


    就在劍鋒觸碰衣袂時,電光火石的一刹那,閔老大終於出手了。


    他手中的劍如毒蛇吐信,快速地削向對手的手腕。


    黑暗中,隻見火星四起,不見刀光劍影。


    兩人瞬間交手,接上了四五招。


    閔老大的招式越來越快,但對手的招式卻比他更加快。


    很快,閔老大周圍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劍氣之下。


    他開始感到對手的可怕,他似乎沒有辦法破解對手的劍招;而對手卻能看穿他一切劍招的虛實。


    但更可怕的是,黑暗中看不見刀光血影的拚命才是叫人絕望的。


    因為看不見的戰場,不在乎武功的高低,在乎的是視死如歸的勇氣,拚的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誰不怕死,誰有贏得活下去的機會。


    而對手,似乎比他更加不怕死。


    在漆黑的樹林裏,誰也看不見誰的招式,隻能依靠聽風辨位來判斷對手移動的位置,以及變化的招式。


    閔老大本是一個黑夜幽靈,習慣在黑暗中殺人。


    他對黑暗的熟悉,就像枕邊的愛人一樣,但在殺手密集的劍氣下,他這種熟悉感變得支零破碎。


    他的劍招變得猶豫不定,變得慢了。


    殺手聽出了其中的變化,更聽出了閔老大劍鋒劃破空氣的軌跡。他心中竊喜,朝著一個方位反手劍,劍鋒自下而上撩。


    “哧”一聲響,一隻手臂斷落,飄落於黑暗中。


    一陣劇烈的疼痛感,像一股電流迅速地拉扯著閔老大的神經。


    但他沒有遲疑,因為機會隻有一次,稍縱即逝。


    一次機會就足夠了,閔老大的劍快速地刺了過去,猶如一道閃電刺破了黑暗。


    “你……是怎麽……做……做到的?”來人捂著熱血噴湧而出的喉嚨,痛苦地喊道。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閔老大是如何出手,用手中的劍刺穿了他的喉嚨。


    因為他已算準了閔老大握劍手臂的方位,算計得亳厘不差,並且還準確無誤地將他整條手臂卸了下來。


    在殺手的腦子裏,斷了臂的手,是不可能殺人的。可殘酷的事實是,他真的被閔老大的劍刺穿了喉嚨。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閔老大跪在地上,強忍著斷臂之痛,冷冷道。


    “你……好狠……毒……”來人嘴裏迸出最後一個字,倒地氣絕身亡。


    黑暗中,誰也無法看清他臉上有多麽的難以置信,多麽的失望。


    閔老大掙紮著爬了起來,左手捂緊著斷臂的傷口,一搖三晃地離開了。


    他還未到篝火旁,眼前一黑,人便昏倒了過去。


    待他睜開眼時,他已躺在馬車的車廂內,右手臂已被楊禹敷上金創藥,用布包紮好。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楊禹手挽著韁繩,拉著馬車緩慢地高歌而行。


    他高吭有力的聲音,聲振林木,響遏行雲。


    慕容晶麵色蒼白,斜斜坐在車廂前,雙手托著下巴,正情深款款地注視著楊禹。


    在情人的眼裏,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盡管背部的箭傷疼痛難忍,但她眼裏滿是愛慕之情。


    那甜蜜的愛情讓她漸漸地忘卻了身上的痛。


    閔老大望著眼前兩個充滿著朝氣的年輕人,百感交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如果是一個月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拔出劍來,讓他看不慣的人血濺劍下。


    但現在的他心境竟是如此的平靜,已沒有了殺人的欲望。


    “停車!”閔老大突然大喊一聲。


    楊禹聞聲,勒停了馬車。


    “你現在去那裏?”


    閔老大望了望頭頂上的太陽,發現他們正在往迴走。


    “為什麽要往迴走?你想找死?我……”閔老大疾言遽色道。


    但他一看到自己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斷臂,馬上又閉口不言。


    “嘿嘿,前麵是一條死路,當然是往迴走啦。你想找死,我才不願意去送死。”楊禹道。


    “你……你……”


    閔老大被氣得頓口無言。


    畢竟,他心知肚明,這些天死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衝著他而來。


    前方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取他性命呢?


    他看得出來,楊禹當然也看得出來。


    既然前途兇險,反其道而行,不失是一個好辦法。


    畢竟,那些殺手隻知道他們往前走,那裏會想到他們殺了一個迴馬槍呢。


    “況且,人要是沒了,我所說的《玄天神功》,你也得不到了。”


    “難道你所說的《玄天神功》秘笈是假的?”閔老大勃然大悟道。


    “我是騙你的,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楊禹裂開嘴笑道。


    “你就不怕我知道真相,會殺了你?”閔老大愣了一下,緩緩道。


    “嗬嗬,我若不騙你,我們的腦袋馬上就搬家了。隻要不死,時間長了,總會找到一個絕處逢生的機會。”


    閔老大想了想也是,要不是楊禹天性善良,重迴農家,他也沒法奈何他。


    畢竟,以楊禹的聰明大可一走了之,帶著慕容晶挑一個世外桃源隱居下來,恐怕他閔老大一輩子也找不到他。


    不過,他想不到他也有老馬失蹄的一天,傻唿唿地被楊禹擺了一道,心裏又窩著一肚子的火。


    “誒,楊禹哥哥是為了你好,你可不要恩將仇報!”慕容晶見到閔老大冥頑不化,忍不住插嘴道。


    這丫頭那裏知道楊禹與閔老大之間有著深仇大恨的瓜葛呢?


    她以為楊禹救了他的性命,就不應該那樣對待楊禹。


    “哼!”閔老大別過臉,緘口不言。


    “楊禹哥哥,別跟這種騃童鈍夫一般見識。咱們走咱們的陽關道,讓他走他的獨木橋。”慕容晶看著閔老大擺著一副臭臉孔,氣打不過來,故意說道。


    楊禹見閔老大鐵青著臉,默不作聲,也不跟他多費口舌。


    “駕!”他跳上馬車,朝慕容晶使了一個眼色,朝馬抽了一下,吆喝一聲。


    馬吃了一鞭子的痛,撒腿就跑。


    一路上,閔老大悶聲不響。


    慕容晶故意氣他,挨近楊禹坐著,兩人有說有笑,好不快樂。


    馬車在綠蔭之間穿梭,一路上風平浪靜。


    “吾右臂已斷,猶如折翅之鳥,斷齒之虎。此一路下去孰吉孰兇,我又將何去何從?”


    閔老大望著車廂外飛逝而去的濃萌,心煩意亂。


    畢竟,作為殺手,樹敵太多,沒有一技傍身,遲早會有人頭落地的一天。


    何況,沒有了李公公這棵大樹的庇蔭,他就如一隻喪家之犬,將會在仇家的圍追堵截之下,惶惶不可終日。


    更麻煩的是,李公公已視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後麵的殺手將會源源不絕而來,而現在他斷了臂,形同一個廢人,隻能乖乖地俯首就縛,成為了刀頭活鬼。


    “喂!現在要去哪?”楊禹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後,現在也不知道往那裏走。


    他還好,可以帶著慕容晶一起去找倪爺爺。


    可是,車上的閔老大在,卻不知如何安置他。


    畢竟,讓他放棄一個殘廢的人,於心不忍。


    “人海茫茫,我該何去何從?”閔老大喃喃自語道。


    他望著外麵蔥蔥鬱鬱的世界,兩眼茫然。


    楊禹看著頹廢的閔老大,似乎一下子蒼老了不少,心裏頓時升起一股憐憫之情。


    “要是沒地方可去,那就迴家吧!跟家人在一起,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此時,慕容晶看著他,也覺得他可憐,提議道。


    “家?家在那裏?一個殺手是沒有家的。”閔老大臉上抽搐了一下,苦笑道。


    “那你不迴家的嗎?”慕容晶睜大眼睛,驚奇地問道。


    在她的意識中,家是最好的歸宿。


    可是,她那裏知道,殺手是沒有家的,尤其是有名的殺手。


    因為殺手一旦有了家,那麽家人就是他們的羈絆,這是殺手的一個致命的死穴。


    “做殺手是孤獨的,痛苦的。不管你情不情願,你都要殺人。因為你不殺人,你就有可能被人殺。這是做殺手最悲哀的事。”閔老大感歎道。


    他的眼眶裏有了一些淚花,也黯淡無光。


    一路上無言,他們各懷心事。


    中午時分,他們連續趕路了兩個時辰。


    閔老大和慕容晶二人有傷在身,一路上的顛簸,就算是鋼鐵之軀也感到疲憊不堪。


    楊禹看到前麵的岔道口旁有一間客棧,便提議打尖小憩片刻,待體力恢複了,再趕路。


    閔老大見慕容晶臉色蒼白,雖然她咬著牙根一聲不吭,但從她疲憊的臉色可以看出,經過一路上的舟車勞頓,她已身心交瘁了,便點頭允許。


    楊禹交待客棧裏的夥計給馬喂些草料後,三人在店小二的熱情招唿下進入了客棧。


    客棧簡陋,陳舊的木桌上被擦得油光鋥亮,就像飽經風霜的老人臉頰上的皺紋,承載著積年累月的光澤,看得出已有經年的曆史。


    挨著掌櫃台的位置則整整齊齊地擺疊著幾排酒壇子。


    地板是剛剛洗刷過的,濕漉漉的,還未幹透。


    “你們也真勤快,大白天也清洗客棧。”


    楊禹跨進客棧,掃了一眼地板,笑吟吟道。


    “客官真會說笑話。昨天起風了,屋內蒙上了一層黃土。掌櫃的怕客人嫌髒,就吩咐下麵的把裏裏外外清洗一遍。這不,水還未幹,你們就來了。客官,裏麵請!”店小二點頭哈腰道。


    裏麵除了掌櫃,和幾個夥計,也沒有什麽客人。


    店小二問清了楊禹三人隻打尖,不住店,便在牆角的位置挑了一張桌子,張羅著讓他們坐了下來。


    說也奇怪,閔老大自從踏入這間客棧後,整個人的臉色變得沉重起來。


    慕容晶看著他擺出的一副冰冷的臭臉孔,剛剛對他產生的一點好感又宛若曇花一現,頓時心生起一絲芥蒂。


    三人坐定定後,楊禹爽快地點了幾個家常菜。


    “客官,這是我們客棧的鎮店之寶,遠近聞名。你們可好好品嚐一番。”


    不大一會,店小二就把菜端上來,細心地擺放好。


    “嘩,香噴噴的,我的肚子都等不及了。”慕容晶用筷子夾起了一塊黃澄澄的雞肉,慢慢地欣賞著。


    “這幾道菜看起來,味道不錯。要不,你嚐嚐鮮。”楊禹一把抓住正欲離開的店小二的手,微笑著道。


    “客官,客官!本店有規定,我們不能吃顧客的菜。”店小二一臉驚慌道。


    “我叫你吃的,又不是偷吃。那裏會違反店規呢?掌櫃的,這是我請小二哥吃的,你可別為難他!”楊禹朝著掌櫃揚聲道。


    “這……這……”店小二煞白著臉,閃爍的目光不安地望向掌櫃。


    “客官,這不好使。你這不折煞了他。”掌櫃一看到店小二神色有異樣,馬上三步並作二步地走了過來,滿臉堆笑道。


    “我叫他吃,他必須要吃。”楊禹不容置疑道。


    他的笑意中帶著無比的強硬。


    “楊禹哥哥也是的,非要強人所難。”慕容晶忖度道。


    她看著掌櫃和店小二愈發的困窘,心裏認為他小題大做,不可理喻。


    再看看閔老大左手端著茶杯,兩眼睨視,恰然自得的樣子。


    “小子,你今天在這找茬子,是不是嫌命長了吧。”掌櫃惡狠狠道。


    轉瞬間,掌櫃換了一副臉孔,變得臉目猙獰。


    “你,終於露出你的真麵目。”


    “臭小子多管閑事,一並送上西天。不過,我倒想知道,你們是怎麽發現不對勁?”掌櫃兇相畢露,但他很快又緩了口氣道。


    “很簡單,你們雖然清洗幹淨了地板上的血跡。但空氣中還隱隱約約地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味。一般的人是嗅覺不到,但我可以,他也可以。”楊禹指了自己,又指了閔老大道。


    “嗯,我們殺人太慢了。不,是你們來得太快了,以致於血腥氣味仍未盡散。”掌櫃道。


    他迴想起他們手起刀落地砍殺客棧裏的人,就像宰殺一群聽天由命的牲畜時,嘴角裏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


    “你知道你的頸上人頭值多少錢?”掌櫃接著轉過臉,對著閔老大獰笑道。


    “我倒想聽聽,我頸上的人頭到底值多少錢?”


    “三百兩黃金。”掌櫃伸出三根手指,眼睛眯成一條線,笑咪咪道。


    “三百兩黃金,的確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你知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命享用呢?”閔老大依然保持著笑容道。


    不過,那笑中藏刀,笑意裏有一絲絲令人察覺不到的冷酷。


    “那我倒願意試一試……”掌櫃說著,突然手中亮出一把短刀,出其不意地向閔老大的心髒刺去。


    但在刀刺出的一刹那,閔老大左手用力一拍桌麵,擱置在桌子上的劍隨著震動彈跳了起來。劍上升到眼皮下時,他的左手已迅捷地抓住劍柄,猛地一抽,劍已出鞘,接著橫劍一抹,掌櫃猝不及防,喉嚨裏多了一道血口子。


    掌櫃用手捂著不斷噴血的喉嚨,眼裏充滿著懷疑的目光。


    因為他想不到,一個斷了手臂的人,還有如此之快的劍法。


    他刺出的刀離閔老大的胸口,僅僅是寸步之遙,便驟然不前。


    “我是斷了手臂,但不代表我不能殺人。隻不過,我的左手出劍比右手慢而已。”閔老大麵無表情道。


    “你……”掌櫃牙縫裏蹦出來最後一個字,轟然倒下。


    他睜圓的眼裏充滿著不甘心。


    “寨主,寨主!你們殺了寨主,我……我砍死你們。”一個龐然大物雙手握著一柄巨斧,從後廚裏衝了出來。


    當看到掌櫃倒在地上,他頓時兩眼冒火,額頭青筋突起,嘴上哇哇地亂叫著,像一隻憤怒的公牛朝楊禹奔了過去,掄斧就砍。


    巨斧挾帶著旋風向楊禹的腦袋劈了下去。


    楊禹見斧頭來勢兇猛,一個側身閃避,斧頭貼著他的衣袂而過,把桌子砸了一個稀巴爛,“轟隆”的一聲巨響,最後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凹陷來。


    壯漢見一招落空,登時暴跳如雷,雙手一掄,一招橫掃千軍,斧頭朝著楊禹攔腰掃過。


    楊禹這一次躲避不及,他隻好以刀封擋。


    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撞飛,“嘭”的一聲,跌落在酒壇上,把整排的黃酒都摔了下來,破碎了一地。


    楊禹胸口猛地吃了一記沉痛,接著一口腥血從喉嚨湧了上來,一時迴不過魂來。


    “壞蛋,你敢傷了楊禹哥哥。”慕容晶瞧見楊禹被巨斧擊飛,瞋目切齒,怒火衝天。


    她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前,舉起手中的短劍,狠狠地插向大漢的後背。


    壯漢饒是皮粗肉糙,但慕容晶的短劍是慕容玄重金求鑄劍大師龍簫子一手打造,削鐵如泥,鋒利無比。


    壯漢的眼中隻有楊禹,冷不防被慕容晶背後偷襲,短劍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後背,差點連劍柄沒入肌肉裏。


    壯漢身受劍傷,痛得他哇哇大叫。


    他反手拔出短劍,也不顧血流如注,一把扔掉在地上。


    “死丫頭,敢背後暗算俺。俺把你大卸八塊。”壯漢暴怒,他掉轉身,掄起巨斧朝著慕容晶的腦殼劈去。


    一斧,兩斧……壯漢揮舞著巨斧,朝著慕容晶一陣瘋狂的亂剁亂砍。


    那兇猛的斧頭掃過,猶如颶風卷起碎木翻飛,嚇得慕容晶花容失色。


    慕容晶手無寸鐵,隻得仗著靈巧的腳步左閃右避,險象迭生。


    突然,她腳下被殘木一絆,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巨斧如影隨形而至。


    一旁的閔老大看到慕容晶有性命危險,他也顧不上自身的安危,用腳挑起身旁的木桌,向壯漢的身上砸去。


    “啪”一聲巨響,木桌重重地砸在壯漢的後背上,碎掉了。


    壯漢背後一痛,人一頓,斧一慢,慕容晶趁機就地一個打滾兒,從斧頭下逃了出來。


    壯漢怒不可遏,扭頭查看是誰用木桌子砸他。突然眼前一黑,閔老大的劍尖刺瞎了他的眼。


    壯漢兩眼一片漆黑,眼睛疼痛不已,他又驚又怒。人如狂風怒號,將巨斧舞得虎虎生風,秋風掃落葉般的一通亂劈亂砍,不大一會兒,客棧內的桌凳翻倒一地,狼籍一片。


    莽漢,隻有毫無顧忌的勇氣和蠻力,是最容易刺殺的。


    閔老大靜靜地躲在一旁,待壯漢筋疲力竭時,瞅準時機,將手中的劍擲了過去。


    “嗞”的一聲,劍貫穿了壯漢的胸膛。


    壯漢悶了一聲,倒頭栽在地上, 一命嗚唿了。


    剩下的幾個小嘍囉看到壯漢氣絕身亡,已嚇得魂飛魄散,個個作鳥獸散,奪路而逃。


    慕容晶見到閔老大舍命相救,知道剛才錯怪了閔老大,心中騰起愧疚感。


    窗外,一縷縷的陽光透過枝葉扶疏的間隙射了進來。


    陽光懶慵慵的,風兒懶慵慵的,樹葉也是懶慵慵的。


    初秋的山野,沒有了夏蟬的聒噪,變得格外安靜。


    客棧內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已是一片狼籍。


    “楊禹哥哥,你有沒有傷著了?”慕容晶顧不上身上的傷痛,關切地問道。


    “嘿嘿,還好,沒有傷到筋骨!”


    楊禹躺在酒壇上,緩過一口氣,舒展一下肢體,感覺氣血暢通無阻,並無大礙。


    他望著憂愁滿臉的慕容晶,瞬間充盈著滿滿的幸福感,同時,心內也有一絲歉意。


    閔老大剛剛動了手,疲憊不堪,累得癱倒在一根木柱旁,背靠著柱子出神。


    他麵色蒼白,細細的汗珠滲滿了額頭,眼定定地望著頭頂上的木梁,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看著閔老大麵容憔悴,雙目空洞無神,猶如凜冽寒風中的一片枯葉,楊禹的心裏竟然泛起了憐憫的漣漪。


    “我殺了你兩個兄弟,你為什麽不為他們報仇?”楊禹忍不住,好奇道。


    “做殺手,總有死的一天。反正,我們的性命,不是死在你的手上,也會死在他人的手上。”閔老大緩緩地道。


    閔老大沒有迴答他的問題,但實際上也迴答了他的問題。


    他已厭倦了殺手的生活。


    作為一個殺手,隻知道收錢辦事,從不問生死緣由,又那管劍下亡魂的錯對呢?


    所以今日不知明日事,因為殺人的同時,也可能是被反殺之時。


    這種刀頭舐血的殺手生涯,注定是沒有未來的。因此今朝有酒今朝醉,用酒精麻醉自己,是每一次完成殺人任務後最好的解脫。


    當閔老二和閔老三死在楊禹的刀下時,他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害怕。


    於是,他奪門而逃。


    他倉皇地逃跑,從來沒有過如此狼狽過,如此失敗過,如此驚恐過。


    往昔他殺人時,那種痛快淋漓的感覺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有深深的恐懼,和莫名的羞愧。


    但他並沒有跑遠,因為他的兩個兄弟的屍首還在古廟裏。


    他不能將他們棄之古廟,曝之荒野。否則,他將無顏麵對九泉之下的父母。


    故他必須要埋葬他們,讓他們入土為安,否則,他一輩子都不會安寧。


    當他折迴破廟時,地上隻有兩灘血漬,他兄弟的屍體不見了。


    他發瘋了,整個世界好像快要坍塌了。


    當他在古廟旁的小樹林裏找到了他兄弟的兩座墳,墓碑是剛剛用劍刻上的字“閔老二之墓”,“閔老三之墓”,他狂亂的心終於安穩了下來。


    這時,他渾身顫抖,像是一股電流流過了周身。


    他作為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從不知情為何物,終於忍不住淚水的侵襲,跪在墳墓前號啕大哭起來。


    這時,他發現失去親人的滋味是如此這般的痛苦。


    他第一次萌生了退出殺手行當的念頭。


    自此,他不再迴到李公公的身邊去。從而招之生疑到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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