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晚將禮親王妃硬是拽進了屋,便屏退了下人,親自給一臉焦躁的禮親王妃倒了一杯茶,道:“母妃且喝茶靜靜心。”


    禮親王妃卻麵色焦躁,道:“你不知道你父王胡鬧,母妃得過去阻攔他,照他這麽鬧下去,往後母妃還怎麽麵對那些個妾室,外頭人又該怎麽議論母妃?”


    顧卿晚卻笑了笑,道:“母妃,我就是從二門那邊繞過來,如何會不知道呢。依我看,這迴父王他是來真的,還真不是在胡鬧。”


    禮親王妃聞言更著急了,道:“就是因為他是來真的,我才著急啊,你說這都一把年紀了,他早幹嘛去了,現在倒攆起妾室來了,那些個妾室大多都年老色衰了,這不是讓人戳著母妃的脊梁骨罵嘛!”


    顧卿晚拍著禮親王妃的手,一下下安撫著她焦灼的情緒。她先開始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這樣想的。


    覺得禮親王這樣做是胡來,會嚴重影響禮親王妃的名聲,可方才看到二門處的一幕後,顧卿晚卻不這樣想了。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被古代人給同化了,真將女子的名聲,女子的婦德看的太重了。想前世時,她何曾關心過旁人的眼光,從來就是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讓別人隨便說。


    那份灑脫,竟然一點點被古代的條條框框給壓住了。顧卿晚覺得這實在不好,她得給自己敲個警鍾,可千萬不能被古代人給同化了。被封建思想給束縛了。


    此刻她盯著禮親王妃,道:“母妃不考慮旁的外在因素,就隻說母妃自己,您難道就不想王府中清清爽爽的,不讓那些女人總到您的麵前晃,讓父王隻守著您一個嗎?”


    顧卿晚的眼神太過透亮清銳,她的問話又太露骨犀利,以至於禮親王妃臉上一紅,嗔了顧卿晚一下,道:“你這孩子,怎麽淨胡說八道,母妃都多大年紀的人了……”


    顧卿晚卻笑著打斷禮親王妃的話,道:“什麽多大年紀?母妃可還年輕著呢,走出去誰不覺得母妃和我是姐妹的?再說了,愛情和年紀無關,多大歲數的女人,都會希望收獲最好的愛情,都會想自己的男人對自己好,隻對自己好。”


    她這話就說的更大膽了,在這講究婦德的古代,不能嫉妒的古代,簡直就是逆行倒施。


    尤其是婆母們,都不會希望兒子找一個嫉婦,聽顧卿晚這樣說,禮親王妃原本應該很生氣才對,可經受過妾室破壞,吃盡苦頭的禮親王妃,竟然非但不會覺得顧卿晚擅嫉,厭惡於她,反倒覺得心生共鳴,心中震奮。


    她反倒覺得這樣坦言的顧卿晚可愛,坦蕩的緊。


    看著顧卿晚似帶鼓勵的眼神,禮親王妃禁不住便開了口,道:“是啊,哪個女人又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顧卿晚頓時便笑了起來,道:“是吧,母妃也這樣覺得吧。既然如此,父王如今要送那些女人走,母妃又攔阻什麽?難道母妃自己心中的舒坦,王府的清淨,還比不上旁人幾句流言蜚語嗎?”


    禮親王妃愣住,顧卿晚緊緊握住她的手臂,道:“這是父王自己要趕人的,又不是母妃的意思,母妃本來就夠受委屈了,憑什麽還要自己難為自己,前去挽留那些女人們?我知道站在那些女人的角度,這對她們也很不公平,但是王爺已經做了往後和母妃好好過日子的決定,以後是勢必還要疏遠她們的,與其讓她們都像張姨娘那樣積怨於心,以至於越來越扭曲,再心懷叵測的興風作浪,還不如現在就讓父王送她們走呢,這樣她們也能得清寧,母妃也一樣,對誰都好。”


    禮親王那些妾室都是合法的,那些妾室有些也不是自己願意與人為妾的,現在換來這樣的結局,確實不公平,顧卿晚也承認自己是自私的,完全站在禮親王妃的立場上考慮。


    但是人有親疏遠近,她原本也不是那麽偉大的人。她隻是一個希望她在乎的人,都能幸福快樂的凡人和俗人罷了。


    禮親王妃顯然也被顧卿晚說動了,怔怔道:“這樣能行嗎?”


    顧卿晚點頭,道:“怎麽就不行了?她們呆在府中,這樣耗著無寵,那和呆在別院又有什麽區別?再說,即便被送走,那也不是王府全然不管她們了啊,份例照舊,在別莊照樣有下人伺候,還不用立規矩,也更自由,衣食不愁的,若她們能夠看開,日子隻會比在王府強。”


    顧卿晚見禮親王妃還在遲疑,又使勁晃了晃禮親王妃的手,道:“等過個幾年,母妃興許還能勸說下父王,她們若有意願,便可再嫁,這難道不比在王府中虛度要好啊?就算實在是想不開,王府養著她們到老便是。母妃你想想,她們沒少給您添堵,如今是父王自己容不下她們了,母妃憑什麽還要替她們出頭?這麽聖母,委屈了自己,又有什麽意思?”


    禮親王妃醒過神來,道:“什麽是聖母?”


    顧卿晚忙捂了下嘴,道:“就是老好人,以德報怨的意思。”


    禮親王妃這才一笑,點了下顧卿晚的額頭,道:“以德報怨,可是一種高尚的情懷,怎麽到你這丫頭口中透著一股怪味呢。”


    顧卿晚吐了吐舌頭,道:“我奉行的是快意恩仇嘛。”


    禮親王妃愈發笑了起來,道:“瞧瞧,這還當自己是女俠客了不成?”


    顧卿晚被打趣,卻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衝禮親王妃丟了個得意的眼神,道:“我這都說了半天,嘴皮子都幹了,母妃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禮親王妃出身將門,性情爽快,原本也不是多迂腐的女人,相反,相比古代的大部分女人來說,她更豁達開明,顧卿晚無疑好口才,這會子功夫便將她說動了。


    她衝顧卿晚笑了下,道:“被你這張三寸不爛之舌繞了半天,母妃怎麽覺得,母妃再去阻攔,就是自個兒犯賤呢?”


    顧卿晚,“……”


    她可不敢這樣想婆母啊,見她一臉呆萌,禮親王妃又笑了笑,道:“罷了,母妃不去了。就由著你們父王鬧騰便是。最多也就是擔些罵名罷了,想來那些人也不敢當著母妃的麵多說。”


    這也是顧卿晚所想的,若是禮親王妃身份一般,或者名聲對她很重要,顧卿晚自然不會這樣建議。


    可禮親王妃並不是,她有兩個出眾的兒子,有強大的娘家,身份高貴,早便坐穩了王妃之位,這樣的禮親王妃,就算擅嫉又如何?誰能將她怎麽樣呢?


    顧卿晚不由嘻嘻一笑,衝禮親王妃眨了眨眼,道:“要不母妃裝個病吧,再進宮請太皇太後為您做個主,就說父王非要鬧,您實在攔不住?”


    這樣一來,說禮親王妃是嫉婦的人就該消停一些了。不過壓力就得轉移到禮親王那裏去了,想來是又要被彈劾一頓,再被人非議一番。


    不過顧卿晚可不會同情他,誰讓他年輕是風流呢。自己造的孽,當然要自己來背了。


    禮親王妃聞言略怔了下,接著不覺擰著顧卿晚的臉,道:“你這丫頭,當真是……讓母妃怎麽說你呢!”


    顧卿晚禁不住誇張的哎呦哎呦叫,禮親王妃這才鬆開手,顧卿晚揉著臉,語氣幽怨,道:“我可都是為母妃好,真心的,母妃怎麽還擰我,是要當惡婆婆了嗎?”


    禮親王妃被她那逗趣的模樣惹笑,道:“你呀,知道你是為母妃好。”


    誰知顧卿晚聞言卻又吐了吐舌頭,道:“其實也不全是為母妃,母妃你想想啊,這父王若是將王府裏的妾室都給送走,將來……咳咳……將來阿禦他豈不是也不好納妾了?”


    禮親王妃將她坦誠,又是一笑,拉過顧卿晚的手,道:“母妃這輩子淨吃妾室的虧了,母妃知道這其中的苦,你放心,母妃將你當女兒看,萬不會讓你和阿禦也走這麽多的彎路。不會像那些做婆母的,時不時給兒子塞妾室,更不會幹涉你們的房事,不過,你也得給母妃爭氣,多給母妃生幾個好孫女,好孫兒才好!”


    顧卿晚臉上一紅,摸了摸鼻子卻道:“大哥還沒娶妃呢,我和阿禦還是悠著點好,悠著點好。”


    希望秦逸不要知道,連她都拿他這個做大哥的當擋箭牌了。


    禮親王妃聽了顧卿晚的,收拾了下,便直接繞開二門,進宮麵見太皇太後去了。太皇太後年邁,早便秉承看的開了,秉承兒孫自有兒孫福的處事原則,很少插手兒孫的事兒,隻一心的頤養天年。


    對於禮親王的決定,太皇太後也沒多管,更何況聽聞張姨娘出幺蛾子的事兒,她也不想多管,反倒勸了禮親王妃幾句,道:“那些都是他的女人,他要怎樣就怎樣把,你也莫放在心上,若是嫌府裏頭亂,就在宮裏陪母後兩日。”


    禮親王妃當日便留在了宮中,顧卿晚聽聞後,若有所思,原來禮親王妃的好婆母潛質是從太皇太後處繼承的嗎?


    倒是禮親王的那些女人們,鬧來鬧去,眼見生養了四郡王的趙夫人差點撞牆,都沒能拉迴禮親王的心意來,她們瞧出來禮親王意誌堅定,再難改變,也就抽抽搭搭的都上了馬車。


    府中雞飛狗跳的鬧了兩個來時辰,送姨娘夫人們走的馬車終於緩緩的都離開了王府。


    府裏安靜了下來,顧卿晚才坐下來安安心心的用了一頓午膳,又睡了個午覺,醒來隻覺神清氣爽。


    到了臨近用晚膳的時候,顧卿晚盤腿坐在床上做孕婦瑜伽,就見文竹手中捧著一大把的海棠花走了進來,將放在甜白瓷花瓶裏的荷花換了出來。


    顧卿晚瞧著那些荷花,這才發現迎夏今日竟一天都沒露麵,她詫異的問道:“迎夏呢?今日她輪休?”


    文竹將海棠花往花瓶裏插著,聞言嘻嘻一笑,道:“迎夏啊?她被二爺打發迴淩寒院伺候了,二爺說了,她既然是淩寒院的丫鬟那就該呆在淩寒院。”


    顧卿晚聞言一怔,其實這幾日,迎夏伺候的也算盡心,在顧卿晚麵前還算是老實規矩的。不過顧卿晚總覺得迎夏不是個簡單的,就單單瞧秦禦出征迴來,身邊的大丫鬟換了一茬又一茬,最後隻有迎夏一人留了下來,一直置身事外,保全了自身,就能瞧出一二來。


    她如今有孕在身,精力不濟,也懶得卻了解迎夏是個怎樣的人。


    此刻聽聞秦禦突然將迎夏給打發了,顧卿晚還是有些吃驚的,道:“她做什麽錯事了嗎?”


    文竹搖頭,道:“也沒有呀,就是今日一早,郡王妃去了秋爽院,迎夏捧著帕子伺候二爺淨麵來著,二爺就問她是不是郡王妃的陪嫁,迎夏說她是淩寒院伺候的,二爺便打發她迴淩寒院了。”


    顧卿晚眸光略動,目光又落到了被文竹替換下的那些荷花上。接著她站起身來,道:“扶我去看看文晴吧,也不知道好些了不曾。”


    文竹忙擦了擦手,上前扶著顧卿晚,道:“也就是郡王妃,對奴婢們當真是好,旁的哪有奴婢生病,主子接二連三的過去探望的。奴婢們跟著郡王妃真真是有福氣了。”


    顧卿晚聞言卻腳步微頓,扭頭抬手,挑起文竹的尖尖小下巴來,道:“哎呦,我從前怎麽沒發現文竹你嘴巴這麽甜的,那是,本郡王妃最憐香惜玉的嘛。”


    她這樣倒惹的文竹紅了臉。


    文晴屋中,顧卿晚過去時,文晴還靠在床頭做針線,仔細一瞧,做的確實一件極精美的長褙子,用的是上好的雲錦和金線,一瞧便不是給她自己做的。


    顧卿晚不由不讚同的搖頭,道:“受傷了便好好休息,怎麽又做這些。”


    文晴笑著將針線放在了一邊兒,道:“奴婢沒大事兒,這麽坐著也是無聊啊。郡王妃馬上就要生產了,等小郡王生出來,從前的衣裳怕腰身都不合適了,奴婢趕著再做兩件,到時候好穿。郡王妃怎麽又來看望奴婢了,這太折煞奴婢了。”


    顧卿晚笑著道:“我憐香惜玉唄,我給你的藥今日可換上了?”


    文晴忙點頭,道:“換上了,自然都換上了。”


    顧卿晚便又道:“哦?那藥呢,我看看用了多少,是不是夠。”


    文晴略怔了下,倒也沒多想,忙傾身過去,從床頭的暗格中拿出顧卿晚給的兩瓶藥膏,遞給顧卿晚看。


    顧卿晚打開藥盒,看了兩眼又湊至鼻端聞了聞,眸光微閃。


    她不動聲色的將藥盒又蓋了迴去,遞還給文晴,道:“昨日夜裏睡得可好?”


    文晴笑著道:“奴婢這就是摔傷了,落了點子皮外傷罷了,也不知道怎的竟虛的犯困,睡得沉沉,今日一早倒比平日裏晚醒一個時辰,醒來天都大亮了。”


    顧卿晚又安撫了她兩句,這才起身出了後罩房,她繞迴正院,剛好秦禦從衙署迴來。他身上穿著紫紅色袍服,從綠蔭蔥蘢的庭院中走來,愈顯妖孽魅生。


    顧卿晚扶著後腰,突然覺得,其實生個像秦禦一樣的男孩也不錯,一準漂亮的驚人。


    眨眼間,秦禦便到了近前,文竹退後一步,秦禦上前親自扶了顧卿晚的手臂,道:“去了哪兒?”


    “我去後院看文晴了,陪著她說了幾句話,你今日倒迴來的早。”


    她言罷,秦禦便抬眸看了顧卿晚一眼,兩人四目相對,會心的笑意自眸底彌漫。


    待進了屋,屏退了下人,顧卿晚搭把手給秦禦擰了帕子,迴頭就見他已經自行抽了腰帶,正脫外裳,她走近,將帕子遞給他,道:“文晴那裏的藥果然不對了,我給她的藥有股淡淡的荷香,方才我聞過,確實是被換掉了。”


    秦禦接過帕子,擦拭了下臉和手,隨口應道:“嗯,昨夜有人潛進了文晴的房間,偷換了藥。”


    昨日文晴出事兒,顧卿晚的第一反應便是衝著她來的,有人要害她早產。


    事實上,後來禮親王妃的追查也佐證了這一點。


    可是後來想到自己將傷藥給文晴那一幕,顧卿晚卻總是又不自覺的聯想到太後和皇後聯手討藥的事兒,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果然,今日她發現文晴的藥已經被偷偷換掉了,顯然昨日的事兒,謀害她早產是個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傷藥。


    不過顯然秦禦也有防備,夜裏讓人在暗中盯著文晴那裏呢。


    顧卿晚略舒了一口氣,道:“那個人是迎夏?”


    秦禦素來知道她聰慧敏銳,聞言眸中有笑,道:“她該是還會一些武功,隻是平日善於遮掩,加上功夫並不高,我竟沒發現過。”


    他這話就是肯定了,顧卿晚當即推了他一下,道:“既然知道是她,你怎還將她打發出去了,你這不是打草驚蛇嘛!”


    秦禦卻一下子攬住了顧卿晚的腰,將她抱在了懷中,他的動作太突然,顧卿晚嚇了一跳,本能曲肘擋了一下,手臂撞上了秦禦結實而緊繃的胸膛。


    屬於他的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她微愕的抬眸看他,卻迎上他深邃深沉的異色眼眸,聽他用低沉的聲音道:“卿卿,我害怕啊。”


    顧卿晚莫名心頭一觸,明白了他的意思。


    並不是他不知道這樣會打草驚蛇,迎夏不可能是單獨行動的,她分明後頭有人。而且這人還是宮中的太後和皇帝,留著迎夏,不驚動迎夏,是最好的處事辦法,將來說不定迎夏還能變成他們手中的一顆棋,反製於人。


    秦禦何嚐不知道這個,可他卻還是打發了迎夏,任憑打草驚蛇,也不要留這麽一條毒蛇在她身邊。


    因為他害怕,怕她受傷,怕他太過篤定自信,卻冒險讓她承受了後果。在她和孩子的安危麵前,他這樣一個狂妄自大的人,竟然也會害怕,會憂心忡忡,小心翼翼,半點風險都不敢冒。


    顧卿晚驀然間便被他戳中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一時間竟雙眼發紅,怕被秦禦笑話,她忙將頭埋進了秦禦的懷中,緊緊迴抱著他。


    兩人半響都沒再說完,靜靜擁抱著彼此,便有股濃到化不開的甜蜜和滿足,像涓涓細流一般流淌在心間。


    還是文竹進來傳話,告知晚膳已擺好,兩人才分開。他們攜手一起到了花廳,秦禦親自照顧妻子用膳,都不用文竹和文菊幾個上前伺候。


    一頓飯吃的文竹幾個都跟著臉紅,飯後秦禦陪著顧卿晚在院子裏散步消食,顧卿晚才說起今日王府的事兒,道:“後來父王便將幾位夫人和姨娘都送走了,隻有崔側妃,因身份高,加上常年禮佛,很少出院子,才被留了下來。”


    秦禦揚眉道:“崔側妃?”


    顧卿晚點頭,其實她雖說到禮親王府的時日也不短,但和王府的女眷們並不熟悉,很多都是隻見過一兩麵,也沒說過什麽話的。


    這位崔側妃她在王妃中毒那日夜裏倒是見過一迴,大抵是常年禮佛茹素的關係,衰老的特別快,也不注重打扮和保養,顯得特別老,還一團死氣的。


    聽說禮親王已十多年不曾去過崔側妃處了,崔側妃也很少出院活動,她又占著個側妃的身份,到底不同尋常的夫人和侍妾,倒不好送走了。


    不過,就崔側妃這存在感,不送走也礙不到什麽。


    “是啊,其她的都被送走了。”顧卿晚應道。秦禦點了下頭,便不再多言。


    顧卿晚卻又尋思起太後討藥的事來,道:“太後到底要那傷藥做什麽用呢,當真是給賢妃娘娘治臉嗎?”


    秦禦搖頭,道:“別想了,都快生了,心思重了不好。左右早晚會知道的。”


    翌日,禮親王早朝後便去太皇太後處接禮親王妃。有太皇太後做和事老,又有禮親王送走了妾室們,禮親王妃從宮中迴來,心情已好了很多。


    顧卿晚到秋爽院請安,禮親王妃正擺弄從宮裏帶迴來的物件,見顧卿晚來了,笑著招手讓她過去,指著那一匣子珠寶首飾,道:“太皇太後說讓你受了委屈,讓母妃將這些東西捎迴來給你,母妃正說讓人給你送過去呢。”


    太皇太後覺得顧卿晚受了來自禮親王妾室的驚嚇,賞賜這些安撫她,顧卿晚笑了笑,便坐在一邊兒細瞧裏頭的首飾,道:“皇祖母疼愛,其實我真沒受多大驚嚇。”


    禮親王妃卻讓丫鬟也搬來一個雙開的紫檀木多層首飾匣,道:“沒受驚嚇難道就不興你皇祖母疼愛你,賞賜些東西了?你如今真是花朵般的年紀,就該多戴點首飾,打扮的華麗一些。這對綠鬆石的耳鐺就不錯,襯你的膚色。還有這支點翠寶石步搖,你瞧,多好看啊。”


    禮親王妃說著從她那梳妝盒中扒拉著首飾,在顧卿晚耳邊和頭上比劃著。見好看,就不停的往顧卿晚那一匣子首飾中搬運。


    丫鬟們和陳嬤嬤見禮親王妃簡直恨不能將家底都掏給顧卿晚,不覺皆抿唇而笑。


    婆媳二人正說著話,外頭卻有丫鬟稟報道:“王妃,崔側妃來了。”


    禮親王妃略怔了下,旋即才坐起身來,示意丫鬟將首飾什麽的先收下去,道:“倒真有些時日沒見她了,快迎進來吧。”


    簾子很快便被挑起,崔側妃緩步走了進來,上次顧卿晚見她,她身上還穿著尋常的衣裳,今日卻隻穿著一身棉麻的灰色道袍,頭上梳著個道姑頭,隻插了一根木簪子,手裏還掛著一串佛珠。


    時下不少人都是既信奉佛教,又信奉道教的,這並不奇怪,可崔側妃這麽一身寡淡的走進來,在這花團錦簇的禮親王府中,還真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令顧卿晚好一個愣神。


    她愣神時,崔側妃已走到了殿中,衝禮親王妃行了禮,禮親王妃笑著道:“倒是有些日子不見妹妹了,妹妹也不來我這裏坐坐,快坐下說話。”


    崔側妃又欠身行禮,這才坐下,開口卻道:“妾身是個不潔命薄之人,來了王妃這裏,倒恐帶了晦氣給王妃。”


    她幾次有孕不是沒保住,就是孩子夭折,故此便心灰意冷,總說自己不潔命薄,禮親王妃也是無奈。


    “妹妹何苦這麽說,我是很想妹妹多出院子走動走動的。”禮親王妃笑著道。


    崔側妃年紀比禮親王妃還要小一些,但卻非常顯老,聽著禮親王妃稱唿其妹妹,顧卿晚總覺得有點奇怪。


    卻聽崔側妃又道:“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了。妾身今日來,是為了離府之事,王妃也知道,妾身那院子成年關著,外頭有什麽動靜也不準丫鬟們亂嚼舌,妾身昨日知道王爺將諸妹妹們送走時,已經是有些晚了,妾身隻好今日來尋王妃。希望王妃能允了妾身,也挪到莊子上便好。”


    禮親王妃倒不想她是我此事而來,略怔了了下,方道:“妹妹這又是何苦呢。妹妹和她們不一樣,妹妹是入了宗譜玉牒的正經側妃,若然也挪出去,這朝堂上的禦史們便更要揪著彈劾不斷了。更何況,妹妹的身體一向也不大好,不比她們,王府中藥材大夫都是齊全的,莊子上總是要缺醫少藥些,妹妹無需再言,且迴去吧。”


    崔側妃是正經上了玉牒的,不像那些個夫人,姨娘,想再嫁了,或者送人,隨時都能打發的。


    崔側妃欲言又止,顯然還想堅持,但見禮親王妃明顯不預多言,便沒再說,起身福了福身,扶著丫鬟的手轉身去了。


    “她也算個可憐人……”


    和崔側妃一起的劉側妃,雖然如今已經死了,但到底風光了十幾年,還有兩個兒子。崔側妃卻是失寵了十多年,連個孩子也沒留下,禮親王妃便當年,她們都年輕時,對崔側妃還有個妻妾不容的,現在也隻剩下同情和唏噓了。


    也不知是不是禮親王送走了妾室的關係,顧卿晚隻覺整個王府都空蕩了一些,也清爽了不少,再沒什麽烏七八糟的事兒發生。


    她每日除了吃睡,少許運動,便是去秋爽院陪禮親王妃說話,順便越來越期待孩子的到來。這樣的日子竟過的很快,一晃便到了莊悅嫻的預產期。


    顧卿晚不能陪在身邊總是掛心,每日醒來後,第一句話便是問丫鬟,可有消息傳過來。


    這日她用過早膳,正在院子的陰涼地兒活動腿腳,就見文晴一臉是笑,歡歡喜喜的衝了進來。她臉上的傷,顧卿晚又給了藥,倒是還有些淺淡的痕跡,但笑意滿滿的樣子,卻使得那傷都不顯眼了,看在顧卿晚眼中,她簡直整個人都在放光。


    顧卿晚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文晴的手臂,道:“你去了哪兒?”


    文晴掃了眼院中,扶著顧卿晚往屋裏走,笑著道:“是宋侍衛喚奴婢過去,二爺給郡王妃捎了話,說是一會子下衙先繞到徐記,給郡王妃買零嘴。二爺待郡王妃可真好,郡王妃昨兒不過順口一提,二爺便巴巴的去買。”


    文晴這話自然是說給院子裏其她丫鬟聽的,待進了屋,她知顧卿晚心急,忙壓著聲音道:“宋寧傳信了,生了,生了,是個足七斤的大胖小子呢。”


    顧卿晚頓時便笑了起來,道:“我大嫂呢,我大嫂怎麽樣?”


    文晴又笑著道:“顧夫人好著呢,父子平安,說是天亮才發動,還沒一個時辰就生了呢!”


    顧卿晚長籲一口氣,一顆提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不過莊悅嫻這也太強悍了吧,七斤的孩子,頭胎竟然生的這麽順,實在是讓人嫉妒啊。


    顧卿晚不覺撫摸了下肚子,道:“糖包,聽到了沒,你表哥可是個好榜樣,好孩子,到時候你也要學著點,像表哥一樣,不要折磨折騰娘親哦!”


    糖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沒聽到,顧卿晚聲落,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顧卿晚禁不住拍了拍肚子,道:“難道這是不答應,要可勁兒折騰娘親的意思?你可別怪娘親沒提醒你,你真敢調皮,小心生下來你爹爹便打你屁屁!”


    糖包這迴明顯聽到了,大抵還察覺到了顧卿晚話中的警告之意,不滿傲嬌的狠狠在顧卿晚腹中翻騰了下。


    顧卿晚,“……”


    這孩子,還隻聽得好話,受不住壞話了。當真是跟他爹爹一樣,都是順毛驢,顧卿晚禁不住腹誹著。


    做了姑姑,顧卿晚雖然還沒見到孩子,但是也很高興。她迴到屋裏,便忙活著將給小侄子的禮物都送出府去,還有給莊悅嫻做的補身子的藥丸,血燕之類的補品,交代了文晴偷偷拿給宋寧,讓宋寧親自跑一趟,盡早送到莊悅嫻的手中。


    是日夜,秦禦靠在床頭的大迎枕上,翻著公文,顧卿晚靠在秦禦的懷中,卻難免就顯得有些興奮,她拽了拽秦禦的衣袖,道:“也不知道小侄子長的是像我大哥還是想嫂子,若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秦禦一麵翻看公文,一麵漫不經心的迴答她道:“那可不成,你現在可再坐不了馬車,受不得半點顛簸了。”


    顧卿晚哼了一聲,道“我知道,這不就是說說嘛。你說咱們的孩子,生出來會像你還是像我?”


    秦禦嗯了一聲,道:“像你吧,你生的嘛。”


    顧卿晚登時便拽起他手臂輕咬了一口,道:“什麽叫我生的!我自己難道就能生出孩子來?!”


    秦禦無奈,道:“那就像我。”


    顧卿晚頓時更惱,推他一下,道:“我生的憑什麽像你啊!”


    秦禦,“……”


    他覺得孕婦當真是不好伺候,這左右都不是了,他放下書來,看向顧卿晚,道:“我聽母妃說男孩長相隨母親的多,女孩隨父親的多。我卻希望你能生個像你的女兒,漂亮。兒子便無所謂了,左右醜了也沒關係。”


    顧卿晚卻瞪眼,道:“誰說的,我生的,怎麽可能會醜?你兒子才醜!”


    秦禦失笑,道:“我兒子難道不就是你兒子嗎?”


    顧卿晚,“……”


    一時她又撫著肚子,笑著道:“當時我還比大嫂更早查出有孕來呢,如今大嫂都生了,我怎麽這麽著急呢。”


    十月懷胎,早便和糖包有了感情,如今越是臨近預產期,顧卿晚便越是心急,本來還能定神等著,今日莊悅嫻這一生產,好似一塊巨石落進水裏,攪的顧卿晚也難以平靜,等不及要將糖包生出來,等不及和糖包見麵了。


    她心急如焚,秦禦卻笑著搖頭,道:“瓜熟蒂落,等到了時候,自然便生了,不要著急,著急也沒用不是。”


    顧卿晚卻沒舒緩,反倒更急切了,道:“真想一覺醒來就到了產期啊。”


    秦禦撫著她的背脊,道:“也就還有二十來日了,很快的,你辛苦了,再忍這二十來日,糖包便和我們見麵了。”


    兩人絮絮私語,說的都是些沒營養的話,但竟出奇的安寧和樂。興許每個馬上要做父母的人,都會在孩子還沒出生時,討論這些簡單沒意義,沒營養的幼稚話題,且樂在其中,興致勃勃,充滿期待。


    時間就是這樣,你以為還有很久才能來的事兒,一眨眼,一恍惚,時間已經悄然走過了。


    夏日徹底到來時,也到了顧卿晚的預產期,一進入預產期,整個王府都如臨大敵,禮親王妃一日幾趟的往顧卿晚的連心院跑,秦禦更是直接請了假,連衙署都不去了,就等在王府中時刻守著顧卿晚。


    顧卿晚覺得自己有些不會懷孕,早不生,晚不生的,正好生在了熱天裏,她本就著急,隨著天越來越熱,她也越發焦躁。


    她甚至懷疑自己有點產前抑鬱症的傾向,脾氣變得有些大,胃口也不大好,心情總是很焦慮。偏糖包是個慢性子,明明預產期已經到了,就是沒個動靜。


    秦禦倒是難得的好脾氣起來,顧卿晚發火,他柔聲哄著,顧卿晚和他嗆聲,秦禦竟還能笑著逗她,孩子已經下移,壓迫膀胱,顧卿晚夜裏要起夜幾次,他每次都比她先醒來。


    她稍稍一動,他便警醒過來,她睜開眼眸,不管是多深的夜,對上的總是他充滿關切和詢問的異色眼眸。


    便連顧卿晚腳上有些壓迫的水腫,秦禦也不假他人,每日秦禦給她揉按。他原本是不會伺候人的,如今好些事兒卻都做的似模似樣,細心周到。


    倒讓文竹幾個丫鬟都感動的不行,每日裏在顧卿晚耳邊念叨。


    郡王妃當真有福,二爺待郡王妃真真是好,就沒見過這樣的男人……諸如此類。


    這些時日,徐國公老夫人也呆不住了,一日要往禮親王府跑上兩趟,禮親王妃見老人實在辛苦,便索性讓人在連心院收拾了屋子,留徐國公老夫人住在了連心院。


    秦禦的表現,徐國公老夫人看在眼中,從前對秦禦的那些不滿,頓時便煙消雲散了,還拉著顧卿晚的手,讓她好好珍惜秦禦。


    連隔三差五便要來王府探望的陳心穎都被秦禦給俘獲了,總在顧卿晚麵前念叨,將來郭棟有他老大十分之一用心,她便滿足之類的話。


    顧卿晚覺得她生個孩子,秦禦簡直秒變女性收割機,還是不分年齡,通殺的那種。


    她默默的給秦禦加了個前綴,心機秦禦!


    又一日從早戰備到晚,一點反應都沒有,顧卿晚簡直像捶打幾下自己的肚子。臨睡前,她依舊撫著肚子,道:“糖包乖,咱們約好了,明日就出來和娘親見麵,好嗎?娘親查過了,明日可是個好日子,女孩將來必定幸福美滿,一生順遂,男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鵬程萬裏,怎麽樣,說好了,就明天了哈。”


    秦禦見她糊弄孩子,不由失笑,道:“卿卿,糖包一準是知道你騙他,根本就沒查過什麽黃曆,所以才不肯出來的!”


    顧卿晚頓時嘟著嘴,狠狠的瞪了秦禦一眼,道:“你小聲點,要不是你大嘴巴,讓他聽見了,他怎麽知道我哄他!要真是如此,那也怪你!”


    秦禦忙道:“好好,好好,糖包聽爹爹的,明日就乖乖從娘親肚子裏出來吧,娘親沒騙你,明兒真是大好的日子!”


    他言罷,伏在顧卿晚的肚子上做聆聽狀,又抬頭道:“他答應了,快睡吧,養好精神,明兒才能有氣力啊。”


    顧卿晚這才躺好,閉上眼眸。翌日,她用過早膳,照舊在廊下散步,卻突聞前頭傳來一片喧囂聲,很快有丫鬟跑過來稟報,道:“聖旨到了,王爺王妃讓二爺扶著郡王妃去前頭接旨呢。”


    先前並沒有任何聖旨的消息,以至於秦禦聞訊也不知道這時候為何會有聖旨,不過顧卿晚這個樣子,禮親王和禮親王妃還讓她去前頭接旨,可見是前來宣旨的太監要求的。


    那麽很可能,這聖旨就是和他們夫妻有關係的。


    “王爺說郡王妃快生了,是不是可以通融下,不必到前頭接旨了,傳旨的王公公卻說,聖旨不能馬虎,若然郡王妃實在不方便,他可以前來連心院傳旨。”前來稟報的丫鬟如是說。


    秦禦臉色宛若陰雲過境,冷哼了一聲,道:“什麽東西,也敢到王府裏耍橫!”


    他言罷,安撫顧卿晚道:“你就在屋裏歇著,我去看看!”


    顧卿晚卻笑了笑,道:“穩婆說我現在適當的走動走動,反倒能生的快些,左右去趟前院也沒什麽,我自己在這兒等消息,還不是著急,一起去吧。”


    秦禦見她確實也不像會生的樣子,便扶著顧卿晚一起到了前院。來傳旨的是秦英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王德全,見兩人到了,頓時笑容滿麵,站了起來,道:“郡王妃快生了吧?實在是對不住,奴婢也是秉公辦事,按規矩來,還請郡王妃擔待一二。”


    顧卿晚淡淡一笑,道:“明白,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嘛。”


    王德全笑意微僵,旋即抖了抖手中聖旨,道:“開始吧。哦,對了,皇上口諭,郡王妃身子重,可以站著領旨。”


    既如此,顧卿晚自然不會再跪。待眾人跪下,王德全展開聖旨,徐徐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禮親王世子秦逸人品貴重,行孝有嘉,文武並重,而今已至弱冠有餘,尚未迎娶,今選秀聚大秦之閨秀,特選德才兼備,溫婉端莊之女,賜配宗室子弟。永寧侯府大姑娘馮梓月,年芳十五,品貌俱佳,秀外惠中,故朕下旨欽定為禮親王世子妃,首輔周鼎興之孫女,周清秋嫻雅柔順,美貌無雙,特賜燕廣王為側妃。欽此。”


    這賜婚聖旨來的毫無征兆,王德全的聲音落下,禮親王等人都有些愣了,卻聽旁邊突然響起文晴的尖叫聲,“血!不好了!郡王妃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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