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看著沉默的齊通海又問了一遍:“侯爺,當初您為何要給郡主和齊都尉定下婚約?”


    齊通海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趙宛寧,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裴越,他雙手抱頭,表情痛苦:“麵具我記不起來了,我記不起來了!”


    趙宛寧三人見此情形,均是一愣。


    裴越後退半步,齊通海這個反應很明顯,恐怕當時給趙宛寧和齊斟定下婚約,並非是出自他的本心,也就是說,有可能在那時,齊通海便中了趙宸安的巫術,在巫術的影響下,他給趙宛寧和齊斟二人定下婚約。


    其他幾人自然也想到這裏了。


    趙宛寧有些不安道:“可是,趙宸安一年前才來的京城,她給齊斟下巫術還好說,他們一年前在洛川相遇,可鎮北侯……”


    趙宛寧看了一臉痛苦的齊通海道:“如鎮北侯所言,他未曾見過趙宸安,趙宸安又是如何給他下巫術的?我與齊斟的婚約早在八年前就定下了,若鎮北侯真是因為中了巫術才給我們定下婚約,那就是說,早在八年前,趙宸安就給鎮北侯下了巫術。可她那時根本不在京城呀。”


    裴越也是一愣,他思索片刻,然後道:“其實,也不一定就是趙宸安。”


    見幾人看向他,裴越解釋道:“趙宸安是一年前來京城投奔長公主府的沒錯,可誰也不能確定八年前她有沒有偷偷來過京城。”


    “八年前她不過七歲,”趙宛寧道:“一個七歲的小孩子如何從洛川來到京城。”


    裴越沒說話,他表情凝重地看著趙宛寧,趙宛寧被他看得心慌,心髒上仿佛爬上來一條冰冷的小蛇。


    裴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雙目一片清明:“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趙宸安背後必定有人。”


    “可她父親與母親早已身亡……”趙宛寧越說聲音越輕,趙宸安父母身亡的消息是長公主派去洛川的人傳迴來的,那些人原先是齊通海從齊家軍中挑選的精銳,即使在齊通海與長公主和離後,依舊對長公主忠心耿耿,他們不可能被趙宸安收買,傳遞錯誤的消息迴來。


    “假死。”裴越冷冷道:“我在大理寺的卷宗裏看到過,地方上有的人犯了命案,又不想以命抵命,便會服用一種秘藥。那藥吃下去之後,能讓氣息心跳全無,仿佛身死一般,連最有經驗的仵作都驗不出來。這種情況下,官員便會草草結案。待結案後,他們便會服下另一種藥,就能起身迴生。”


    這個案卷還是上一世看的,裴越對這件事印象極為深刻,因為那人就是舉報裴長舟通敵之人。


    在場的幾人都安靜下來。


    若真如裴越所說,趙宸安的父母未死,趙宸安又善巫術,那他們接近長公主,必定有大陰謀。


    洛川靠近西境,假死之藥和巫術原本就是從西境傳過來的,趙宸安一家恐怕籌謀許久。


    按照趙宛寧說的,長公主將會帶趙宸安去參加今日的宮宴。之前以為趙宸安不過是一個孤女,即使親近皇室恐怕也是為了博一個高貴身份,畢竟若是她的父親不謀反,她也是正經出身的皇室貴族。


    可如今知道她的父親可能並未去世,甚至還有可能掌握了西境巫蠱之術,裴越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也不知道京城情況如何,裴越轉身便要去給聖上寫密信。


    “裴越。”齊通海卻突然叫住了他:“你是要給聖上傳遞消息嗎?”


    “是,侯爺。”裴越點了點頭:“若五王真的尚在人世,極有可能幫助趙宸安下巫術的便是他。他當然因奪嫡失敗被當今聖上貶為庶人,發配至洛川,如今有機會重迴京城,還不知道他要怎麽報複。”


    “我實在憂心。聖上龍體關乎大周千秋社稷,我既然知道有人要對聖上不利,自然要立刻寫信告知聖上,以提前做好準備。”


    齊通海卻捋了捋胡須道:“倒也不必如此擔心聖上。”


    裴越聞言表情驚訝,齊通海繼續道:“聖上並非閉目塞聰之人,他當初既然能饒五王一命,必定做好了防止五王報複的準備。依我對他的了解,想必五王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監視之下。”


    “再說了,若是真的如我們猜測一般,趙宸安趁著今日隨長公主一同進宮赴宴,你今日就算將那密信傳出去,待密信傳到聖上手中,恐怕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


    齊通海說得沒錯,此時再傳密信給聖上確實晚了。


    齊通海又道:“聖上既然能坐到那個位置,自然有他的手段,帝王之術豈非你我可以想象。”


    齊通海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裴越一眼。


    那眼神有試探,有告誡,有暗示,可不待裴越看清,齊通海便垂下眼睛。


    “十年前,我與慶陽長公主和離……”許是提到了傷心事,齊通海在開口時沒有了方才的篤定和鎮靜,他張了張嘴,幾次都沒出聲。


    提到和離之事,趙宛寧的神色也有些落寞。於她而言,若人生要分割幾段,那父母親和離便是第一段分割的節點。在此之前,她是無憂無慮的清河郡主,在此之後,她的人生便陷入了泥潭,她在泥潭裏苦苦掙紮,卻越陷越深。


    “和離後,長公主對宛寧便變了態度。”齊通海痛苦道:“我原以為長公主是恨我,遷怒於宛寧,可如今看來,既然我早在八年前便被趙宸安下了巫術,也許在那時,長公主也中了巫術,所以才會如此對待宛寧。”


    齊通海說罷,便一臉愧疚地看著趙宛寧。可趙宛寧神色淡淡,仿佛齊通海說得並不是她,而是一個陌生人身上發生的事。


    齊通海按下心中的慌亂,繼續道:“趙宸安,或者說五王的計謀,也許早在那時便開始布下。”


    裴越也讚同地點點頭,他一手握住趙宛寧,沉聲道:“如今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推測,事實如何,還要看京城那邊的消息。”


    說起來裴越將裴義留在京城,就是存了讓他傳遞京中消息的打算。裴義的密信半月來一次,前幾次都未曾發生什麽特殊事件。隻是青州距離京城甚遠,裴義的消息傳過來需要幾日時間。


    齊通海長舒一口氣道:“無妨。我留在京城的人會將京城每日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傳給我,最遲兩天後,我們便能知道京城情況如何。”


    齊通海頓了頓又道:“如今我們在青州,山高皇帝遠,對於京城會發生的事情完全束手無策,倒不如放手,聖上身邊能人眾多,也不缺你我。”


    “既是新年,就先暫時忘卻此事,安心過年吧。”齊通海起身走到趙宛寧身側道:“寧兒,我離京前派了暗衛守在長公主身邊,他們都是武藝高強之輩,會保護好長公主的。你必須擔心,安心休息即可。”


    趙宛寧沒說話,齊通海歎了口氣,以為不會得到趙宛寧的迴應,隔了一會兒卻見趙宛寧沉默地點了點頭。


    齊通海瞬間鬆了一口氣。


    已是深夜,幾人也不再繼續研究,各自迴房休息。


    裴越牽著趙宛寧的手,一直將趙宛寧送到她的房間。


    齊通海眼睜睜地看著二人牽手離開的背影,又眼睜睜地看著裴越進了趙宛寧的房間,他相信裴越的人品,卻還是心有不甘,裴越怎可與趙宛寧如此親近。


    可他也知道,他在趙宛寧的成長裏缺失太久,趙宛寧甚至連一聲父親都不願意叫他一聲,擺明了不想認他這個父親。如今他再想以父親的身份限製趙宛寧,恐怕是不行了。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與長公主虧欠趙宛寧許多,盡管那可能是受巫術的影響,可他們卻實實在在地傷害了趙宛寧。如今一切真相大白,隻希望趙宛寧能夠給他們一個彌補的機會。


    至於裴越,裴越家世人品文采皆屬上品,裴家家規不許裴家人納妾,趙宛寧嫁給他也是個好歸宿。


    齊通海揉了揉眉心,隻是裴越如今尚不知道裴長舟身死的真相,對盛德帝忠心耿耿,這倒有些難辦。


    房間內。


    畫屏和銀燭早已準備好溫水候在房間裏,一見趙宛寧迴來便要幫她洗漱。


    隻是今晚突生變故,趙宛寧腦子裏很亂,人也有些恍惚,握著裴越的手不肯放開。


    畫屏和銀燭有些無措地站在一旁。


    裴越知道趙宛寧心裏難過,需要人陪伴,他很慶幸此刻自己能陪在她的身邊。


    時辰不早了,裴越牽著趙宛寧的手坐在梳妝台前,然後輕聲道:“宛寧,我先幫你拆下發飾好不好?”


    趙宛寧沒說話,裴越也不生氣,而是用空著的右手幫趙宛寧拆發飾。


    上一世裴越為了與趙宛寧培養感情,經常親自動手替趙宛寧梳妝畫眉,如今做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


    他手法嫻熟而又輕柔,小心地將趙宛寧發間的珠釵一個個拿下來,畫屏抬手接過,放進趙宛寧的妝奩裏。


    趙宛寧今日佩戴了一副紅瑪瑙耳墜,暗紅色的瑪瑙襯得她的耳朵小巧玲瓏,隻是那耳墜上纏了趙宛寧的發絲,裴越一隻手解不開,便湊到趙宛寧耳邊道:“宛寧,先鬆開手好不好,頭發纏住了。”


    聞言,趙宛寧有些不好意思鬆開了裴越的手,她隻是在想事情,沒想到自己一直牽著裴越的手沒放開。


    裴越小心地替趙宛寧解開發絲,摘掉耳墜,然後又親手拿著檀木梳給趙宛寧梳發。


    裴越走後,銀燭打趣道:“沒想到裴大人居然還會給女子梳妝打扮,他看起很熟練的樣子。”


    趙宛寧正在閉目眼神,她心說梳發算什麽,裴越還曾給她描眉畫眼。


    腦海裏關於上一世她與裴越二人對鏡貼花黃的畫麵漸漸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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