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很美,待天空重新恢複暗色後,趙宛寧才迴過頭道:“裴越,你剛剛在說什麽呀?”


    裴越歎了口氣,他緊了緊握著趙宛寧的手,然後道:“宛寧,等一會兒看完煙花,我有事要跟你說。”


    裴越想得清楚,若是趙宸安真的給趙宛寧身邊的親近之人下了巫術,讓他們對趙宛寧深惡痛絕,這一定不是趙宸安的真正目的,趙宸安即使再怎麽缺愛,也不可能如此大費周章。


    目前隻有齊斟確認是真的被趙宸安下了巫術,隻能從他身上入手。


    這事最好能與鎮北侯齊通海商議一番,如今趙宸安在京城,她一直跟在慶陽長公主身邊,若是她真的有什麽陰謀,恐怕最先受傷的便是長公主。


    想到趙宛寧之前說過,長公主要送趙宸安進宮,裴越便覺得一陣頭疼,希望她不要做出什麽掉腦袋的蠢事。


    齊通海準備了整整三車的煙花,他們足足放了一個時辰,一直過了子時,那些煙花才將將放完。


    已經是新的一年了。今夜月色朦朧,他們出來看煙花時還能看到如鉤的月亮躲在雲層之後,待煙花放完,已經看不到月亮了,眾人準備各自迴房睡覺時,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


    裴越幾步上前叫住了齊通海和齊斟,然後牽著趙宛寧迴了小院的主廳。


    趙宛寧有些摸不著頭腦,她記得裴越跟她說看完煙花有話要說,卻不想裴越還會叫了齊通海和齊斟。


    待幾人落座後,裴越才將自己的猜測娓娓道來。


    “你是說,長公主如此對待寧兒是因為中了巫術?”齊通海最先反映過來,他因為生氣和憤怒漲紅了臉,轉頭看向趙宛寧時眼中滿含痛苦和歉疚。


    齊通海原以為長公主如此對待趙宛寧是因為他的原因,他自覺對不起長公主和趙宛寧,也已經想好要如何彌補她們母女二人,此次前來青州一是為了陪趙宛寧過年,二來則是接她迴家。京城的瑣事他已經安排好了,待與趙宛寧迴京後,他便會將侯位和齊家軍傳給大哥的獨子,而他則是去求得長公主的原諒。


    他們一家分離許久,也該合家團聚了。


    卻不曾想,裴越會跟他說,趙宸安對長公主下了巫術,這才讓長公主對趙宛寧棄如蔽履。


    “侯爺,我也是根據齊都尉之前被趙宸安下巫術的反應推斷得出來的結論,事實究竟如何,恐怕還需繼續調查。”裴越不卑不亢地說道。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趙宛寧的臉上,趙宛寧垂著眼,眼睫在落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小塊陰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裴越看不清她的眼睛,隻好伸手將她的手掌握在手裏。


    裴越繼續道:“趙宸安此刻還在京城,她跟在長公主身邊,按照長公主對她的……感情,若是趙宸安真的要對長公主做什麽,恐怕……”


    餘下的話裴越還沒有說完,齊通海立刻打斷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她跟在長公主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對長公主下手,我這邊會派人立刻趕迴京城,無論如何,先將她從長公主身邊弄走再說!”


    齊通海說著,便推開房門,將自己的得力手下叫進來,吩咐他連夜趕迴京城。


    齊通海看了一眼門外,雪已經下打大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如同柳絮一般隨風飄動。


    他合上眼睛,任由門外凜冽的北風裹挾著雪花吹在他的臉上,一瞬間的冰冷終於讓他清醒了些許。


    關上房門後,齊通海雙目炯炯有神,他大步走到趙宛寧身前。


    趙宛寧此刻安靜地坐在裴越身邊,她身上還穿著畫屏方才看煙花時給她披上的披風,紅色的披風上繡著兩隻小兔子,披風的邊緣滾了一圈白色的兔毛,像極了她幼時長公主親手給她做的那件披風。


    齊通海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半跪在趙宛寧身前,原本鎮定的嗓音一開口卻是顫抖:“宛寧,是爹爹來晚了。”


    趙宛寧聞言愣愣地抬頭,她看著眼前半跪著的齊通海,眼神迷茫。


    裴越雖然說是根據齊斟被趙宸安下巫術的情況推斷得出,長公主也許被趙宸安下了巫術,因此才會如此苛待她。可趙宛寧知道,裴越這話極大可能就是真相。


    趙宛寧迴想自己的一生,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是長公主失敗婚姻的見證者,所以長公主才不願意見她,即使她再怎麽討好長公主,依舊不能得到長公主的母愛。


    她活了兩輩子,上一世到死的那天,還在因為長公主對趙宸安的偏愛而痛苦,直到死過一次,她才幡然醒悟,決心以自己為主,不再祈求長公主的憐愛。


    現在突然告訴她,長公主對她的苛待是因為趙宸安的巫術。


    原來人的感情由不得自己,隻需要一個巫術便可以斷掉母女情深……


    “宛寧,”齊通海握住了趙宛寧的手,他輕聲道:“你放心,爹爹一定會要那趙宸安付出代價!”


    趙宛寧沒說話,她隻是麵無表情地將手從齊通海的掌心裏抽走。


    齊通海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裴越見狀,連忙開口道:“侯爺,如今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見齊通海抬眼望來,裴越才繼續開口道:“當務之急是要確定趙宸安那巫術到底下在幾人身上,除了已經破除巫術的齊斟,還有千裏之外的長公主,定然還有別的人被下了巫術。”


    “您,”裴越直視齊通海的眼睛道:“是否被趙宸安下了巫術?”


    齊通海的腦子一瞬間空白。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裴越將他扶起來,然後道:“按照齊都尉的自述,他收下了趙宸安送給他的劍穗,然後便莫名其妙地對趙宸安情根深種。待那劍穗被銷毀,他也幡然醒悟。”


    “如此說來,那巫術應當是下在劍穗上的。”


    “可我此前並未見過趙宸安。”齊通海沉思道。


    他確實從未見過趙宸安。自從與長公主和離後,他繼承侯位後,先是去了幽州駐守邊關,六年後才迴京。迴京之後他韜光養晦,深居簡出,連趙宛寧都很少見,又怎麽會見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趙宸安,更不可能收下她送的東西。


    “我確實從未見過趙宸安。”齊通海篤定道。


    裴越聞言也是一愣,他看了一眼齊斟,齊斟也有些莫名,但無繼大師確實是說那巫術下在劍穗裏沒錯呀。


    “侯爺,”齊斟試探地開口道:“您對郡主的感情可曾突然便得冷淡?”


    齊通海猛然一驚,他努力迴憶著自己對趙宛寧的態度,卻發現好像並未有什麽變化。


    趙宛寧是他唯一的女兒,他身為一個父親,又如何會怠慢自己的女兒?


    見齊通海表情迷惑,裴越鼓起勇氣,終於問出了藏在他心底許久的一個問題:“侯爺,當初您為何要給郡主和齊都尉定下婚約?”


    這個問題在裴越心底藏了許久。當初,鎮北侯設計繞過慶陽長公主給清河郡主和投奔齊家的一個外族子弟定下婚約這事在京城鬧得很大,趙宛寧那時已經是清河郡主了,可齊斟當時什麽都不是,他甚至要靠齊通海的救濟才能過活。


    兩人如此門不當戶不對,鎮北侯卻非要將親生女兒嫁過去,就連一向不問流言的裴太傅都曾在裴越麵前感歎過,說鎮北侯被豬油蒙了心,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在意。


    有人說鎮北侯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盛德帝對鎮北侯和齊家軍心生不滿,齊家軍駐守邊關多年,其心必異,鎮北侯為了消除盛德帝的猜疑,才會用清河郡主的婚事向皇室投誠。


    裴越那時年紀小,並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隻是在心底默默羨慕齊斟。


    可隨著年紀的增長,裴越卻發現這個所謂的投誠仿佛並沒有什麽用。


    盛德帝忌憚的是手握重兵的鎮北侯,鎮北侯即使將唯一的女兒嫁給齊斟,也並不能消除盛德帝的猜疑。


    齊通海聞言也是一愣,是啊,他當初為何偏要給趙宛寧和齊斟定下婚約呢?


    他看了一眼枯坐在裴越身邊的趙宛寧,她雙目無神地看著眼前的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而齊斟則是一臉困惑地看向齊通海,當初齊通海要給他和趙宛寧定下婚約的時候他也覺得受寵若驚,十分惶恐。是母親跪在齊通海麵前,替尚且年幼還不知定下婚約是什麽意思的齊斟承諾,說齊斟會一輩子對趙宛寧好,除了趙宛寧不會再娶別人。


    齊斟以為齊通海選中他是因為他們孤兒寡母還需要倚仗他的權勢才能過活,趙宛寧嫁給他之後,母親定然會將這個兒媳婦視如上賓,而他也會守著趙宛寧,唯她是從。


    他們一家被齊通海輕易拿捏,自然不會對趙宛寧有何不敬。趙宛寧嫁給他,既不用忍受妯娌之爭,也不會有婆媳矛盾,他也隻會有趙宛寧一個妻子。


    趙宛寧嫁給他,自然要比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要過得更舒心。


    齊斟卻因為自己和母親被齊通海拿捏,從此對趙宛寧心生不滿。


    齊斟想起他剛入軍營時,趙宛寧去看他,他卻對趙宛寧冷眼相對,他現在十分後悔,後悔當初遷怒於趙宛寧,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


    裴越的目光落在齊通海身上,隻見他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前,劍眉緊鎖,眉心處一道深深的溝壑。


    齊通海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他的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寒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後倒黴郡主轉運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慕山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慕山河並收藏重生後倒黴郡主轉運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