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陰雲密布,天上既沒有月亮也看不見星星。


    何山在陳家屋頂上亂晃悠。


    “你說,就陳朗那個腦子,怎麽繼承得了我的醫術,我又怎麽放心把這個醫館交給他呢!”


    陳家夫妻的私房話從何山腳下飄上來。


    “相公,你也別生氣,萬事開頭難嘛。”


    “開頭難?開了十七年的頭了,我都快一個頭兩個大了!”


    何山忍不住笑,陳大夫諷刺自己兒子是有一手的。


    “唉,你在小朗麵前說這個,多傷人啊。”陳夫人歎氣。


    “哼。”


    “不過相公,你真心覺得何山比我們家小朗適合學醫嗎?”


    “嗬,我那是說給陳朗聽的。讓他知恥而後勇。就何山那個山野丫頭,大字都不識幾個。在醫館裏幹了這麽多年夥計,還是隻會對著藥方子抓藥。她能學什麽醫術?再說了,難道我的兒子真還會比她一個小丫頭笨嗎?”


    何山挑眉。從某種解讀來說,您兒子那腦子也算得上是稀世奇珍了,我還真不一定比得上。


    “我當然不是說小朗會不如她一個野孩子。”陳夫人忙給丈夫順氣,“不過,你說那丫頭現在也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雖說是沒什麽本事,但女子無才便是德啊。我看留在家裏終歸也沒什麽不好的。”


    “你什麽意思?”


    “相公,你不覺得小朗平日裏對何山多有關注嗎?”


    何山翻個白眼,懶得再聽人算計自己。從後堂屋頂一躍而下跳進一條小巷子裏。


    鎮子的夜比山裏要熱鬧些。偶有晚歸人踏過青石板路,激起一點陰濕的水聲。巷口有一家隻在夜間出攤的麵店,攤主隻會煮五文錢一碗的素麵,分量也很少,依何山一個十二歲小女孩兒的胃口也得要上兩碗才能算個半飽。


    這鎮子雖然未必真有什麽意思,但鎮上的居民倒都還算得上安居樂業。聽說是附近不遠處有一修仙門派會庇護此地。


    何山花了不少時間和瓜子同街坊鄰居嘮嗑,才差不多從閑言碎語中大致拚湊出此地居民對修仙界的大體認知。


    修仙界門派眾多,各自占山為王,若非世代有隙,幾乎不會互相找事。每個門派多多少少都會庇護自己山頭附近的村鎮。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號稱不出世的藥師穀卻會對山下村民中毒一事如此關心。


    有的門派是世襲罔替,非同門內之人沾親帶故不可入門。有的門派則是隨機緣收徒,碰到誰就收誰為徒,全看命數。不過更多的門派則是每隔多少年便會舉辦一次遴選,接受世間各地所有知曉此事的人上門打擂,勝者為徒,敗者自行離去。


    當然也有些無門無派的散修,不過這就更難遇到了。


    大多數修仙者都是不屑於踏足凡人聚居的村鎮的。


    這三年內,何山也一直在試圖打聽這附近那所謂仙門的具體方位。前世藥師穀穀主的揮手間十九頭破血流還曆曆在目。更加之或許越接近修仙一事,也就越有可能得知自己為何會不斷重生。


    何山一邊在腦子裏複盤一邊下意識撫摸掛在腰間的木偶。


    自從下山之後,她便很少讓愚木再變迴從前的大小。她不想在真正有所動作前就太過引人注目。


    這條巷子的盡頭是一間賭場,是這鎮上任何一個乞丐都不敢靠近的地方,也是這鎮上大部分乞丐之所以成為乞丐的地方。


    何山從懷裏取出一副白色麵具戴到臉上,隨後在賭場門口兩位打手的恭維聲中走進賭場大門。


    “豹子!豹子!豹子!”門口一個瘦竹竿一樣的男人像著了魔一樣盯著賭桌上的骰子盅不停大喊。


    身邊的華服男人嫌他吵鬧,一拳打在瘦竹竿原本就凹陷的臉頰上:“喊喊喊,你今晚上都輸了多少把了,還一直在爺耳朵邊上喊,都給爺喊晦氣了。“


    那瘦竹竿口含鮮血,嘴裏卻還在嘟囔,半爬半跪地靠著賭桌站起來,正好看見莊家開盅。


    “一,二,五。小!”


    那瘦竹竿立時雙眼一翻口吐白沫氣絕當場。


    何山搖搖頭從他身上跨過去。


    “喲,白老板。有一陣不來了。”賭場的掌櫃從內間出來迎何山。


    因為何山每次來都戴著一副白色麵具,因此賭場裏的人都稱唿她為白老板。


    何山略一點頭,徑直往內間走。


    內間沒有外麵那麽聒噪,這裏的人也更少,衣服穿得也更華貴,自然下的賭注也就更大。


    唯有何山不同。一身粗布麻衣,也沒有掏出一點賭金的意思。


    可這屋裏的人卻都看著何山暗自擦汗。


    因為他們都知道,白老板的白也是空手套白狼的白。


    “白老板,今兒我可不陪您玩兒了。我都輸了十幾把了。”老孫見何山麵向自己,忙擺手。


    何山輕笑:“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我記得今兒可是初八啊。”


    屋內幾人聞言皆是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來賭錢的就好。眾人都默默安慰自己的小錢錢。


    “是,今兒的確是初八,我們也的確有貨物要賣。白老板來的很準時。”掌櫃忙上前給何山遞了杯茶,又將她請到內間幕後。


    幕後放著十把椅子圍成一圈正對著另一塊幕布。何山落座正中。老孫也跟著坐在她旁邊。


    “白老板,你說你每個月都來看貨,可每個月也都不出價。到底得是什麽樣的好東西才能讓你自掏腰包一迴啊?”老孫呷了一口茶,跟何山嘀咕。


    何山知道這一屋子的人無非都是沒看過自己掏錢,所以總對她的錢袋有些占有欲。


    何山輕笑:“孫老板,你自己想想每個月上的都是些什麽貨色再來問我這句話吧。”


    額……掌櫃站在兩人身後擦汗。


    何山一開始其實也是對掌櫃神秘兮兮的新貨抱有希望的。但是很快這種希望就變成了每個月實在是太無聊了之後的例行公事。


    畢竟這裏都是凡人,一群凡人能拿出什麽讓何山這個當過毒人又去過藥師穀的人有什麽多大興趣的東西。


    約莫一刻鍾不到,十個人陸續端著杯一模一樣的茶碗落座。貨物開始展覽。


    那張幕布拉開的時候,何山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那附近的什麽仙門真的不管管嗎?又賣人?沒人上報失蹤人口嗎?難不成誰家失蹤了誰家就買一個再給補上?


    何山無語地端起手邊的茶碗,卻在拂去茶沫抬眸的一瞬間將茶碗脫手摔在地上。


    在場眾人俱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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