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貝拉諾男爵家中的生活比預想的還要平和。翁貝托大部分時間都忙於領主館的備戰事務,而女主人羅齊娜則與貴婦們頻繁舉辦社交活動,竭力爭取戰爭的資源與支持。


    兩人內外聯手,戰爭的籌備工作在井然有序中穩步推進。


    “是你邀請的客人,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久別家宅的翁貝托,在與伊希凡短暫會麵後,便對埃吉奧如此說道,這也算默認了伊希凡在宅邸的留宿。


    而羅齊娜的反應卻遠比想象來得強烈。


    “哎呀,真不好意思。聽說阿德裏安娜闖了不少禍,是嗎?”


    “並未發生這樣的事。”


    “謝謝你這麽體諒。能多陪她聊聊嗎?她獨自待在家中,可是悶得慌。”


    羅齊娜通過翁貝托與埃吉奧的言語、貴婦們的閑談,以及領主館內仆人的傳聞,早已將伊希凡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這位二十五歲的青年,容貌英俊,能力出眾,品德高尚,未來一片光明。在她眼中,簡直是為二十二歲的“剩女”阿德裏安娜量身定製的理想夫婿。


    甚至翁貝托也明確表示,如果能將伊希凡留在拉貝拉諾家,為此犧牲阿德裏安娜的婚姻大事也在所不惜。於是,羅齊娜越發積極地展開了行動。


    “怎麽還不快點打扮好出來?”


    “母親……求您了……”


    “既然你不願意在人前露麵,那就讓母親來幫幫你吧。拿剪刀來,把這沒用的頭發全都剪掉!”


    為了避免被母親真的剃光頭,阿德裏安娜隻能乖乖地梳妝打扮,最終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走出房門,麵對伊希凡。


    她抬眼偷偷看了他一眼,羞愧難當,紅暈迅速爬上臉頰,目光遊移不定,雙手緊張得發白,隻能無措地擺弄著裙擺。


    這時,羅齊娜再次施展了她的巧妙計策。


    “阿德裏安娜,招待好客人呀。”


    “母、母親……”


    “我和翁貝托事務繁忙,埃吉奧也沒有空閑迴家。宅子裏就你一人閑著,難道還有什麽理由不去招待客人嗎?”


    “……”


    “還有,你打算什麽時候停止這些孩子氣的表現?以後嫁人了,可是要當一家之主的。從現在起,通過接待客人積累經驗,才能不在將來出錯。”


    用一番柔聲軟語逼得阿德裏安娜無話可說後,羅齊娜轉向伊希凡,笑容滿麵。


    “菲利烏斯,阿德裏安娜可能有些生疏,若有怠慢之處,請多擔待。”


    “在拉貝拉諾夫人精心打理的家宅中,我豈會感到不便?您大可放心。”


    “哎呀,真是感謝您。您的言辭可真是優雅動聽。”


    羅齊娜一邊滿臉笑意地稱讚伊希凡,一邊伸手狠狠掐住了阿德裏安娜那瘦削的腰肢。


    “嗚!”


    因長時間生活紊亂、飲食不規律,阿德裏安娜瘦得脫了形。母親如此一掐,自然疼得她猛地挺直了背,為了避開那“毒手”,不得不戰戰兢兢地站到了伊希凡麵前。


    “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好的,拉貝拉諾夫人。”


    將女兒推到伊希凡身邊後,羅齊娜滿意地離開了宅邸,仿佛一陣風般消失無蹤。


    一時間,氣氛沉默下來。


    阿德裏安娜站在伊希凡麵前,羞怯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偷偷避開對方的視線。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顯然內心正掙紮不已。最終,她像受驚的小鹿般匆匆逃迴房間,緊閉房門。


    伊希凡則淡然一笑,並未追上去,隻是如往常一般過完了這一天。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整整四天。阿德裏安娜幾乎像隱形人般小心行動,刻意避開與伊希凡的任何碰麵。然而,與過去的自暴自棄不同,這次她卻顯得與眾不同。


    盡管仍是悄無聲息地行走,但阿德裏安娜開始注重自己的形象。即便是在獨處時,她也會認真梳理頭發,穿戴整潔。


    第五天清晨,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


    這天早上,阿德裏安娜罕見地在正常的早餐時間出現在餐廳,結果一進門就與剛用完早餐準備離開的伊希凡迎麵撞上。


    “阿德裏安娜小姐,早安。”


    “……嗯。早,早安。”


    伊希凡微笑著打了聲招唿,阿德裏安娜愣了一下,語氣生硬地迴應,隨即又因聲音略顯沙啞而輕咳幾聲,強作鎮定地補充了一句問候。


    “今天的早餐依舊美味,不過似乎比往常更讓人迴味。”


    “是嗎。”


    阿德裏安娜輕輕別開頭,不敢與他對視,卻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勉強迴應著他的讚美。


    伊希凡觀察了她一會兒,隨後將目光投向窗外,望著沐浴在秋日陽光下、散發耀眼光芒的庭院。


    “用完餐後,如果您方便的話,不知能否一起喝杯茶?”


    “……我為什麽要和你……”


    “如果不在拉貝拉諾宅邸享受一場茶會,拉貝拉諾夫人一定會感到遺憾吧。”


    “……”


    雖然母親的撮合讓人哭笑不得,但身為主人,阿德裏安娜不得不接待客人。如果她拒絕伊希凡的提議,母親恐怕真的會付諸行動,把她的頭發剃光。


    伊希凡顯然看穿了這一切,便以溫和而隱晦的言辭,既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又給了阿德裏安娜台階下。


    阿德裏安娜緊張地用指尖壓皺了裙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猛地握緊雙拳。她輕輕咬住嘴唇,快速眨了幾下眼睛,隨即用盡全身的力氣,勉強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好吧。”


    盡管尾音突兀地拔高,但她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聲音有多僵硬。


    用餐結束後,伊希凡選擇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委托女仆轉告阿德裏安娜,詢問何時方便共飲一杯茶。而阿德裏安娜則迴複,讓他直接去花園相見。


    這個時間點的選擇無疑是極為精準的,因為阿德裏安娜剛剛結束了一番“盛大的準備”。


    一迴房間,她便拉住侍女,翻遍整個衣櫥,挑選一套既莊重得體又不過分用力,還能恰到好處展現自身魅力的服飾。緊接著,她還化了一款優雅的淡妝,力求在秋日花園的光線下顯得自然又恰如其分。


    就在她準備妥當後不久,兩人在宅邸大廳二樓的走廊正好相遇。


    伊希凡身上穿著埃吉奧借給他的白襯衫與珍珠色外套,簡約中透露著低調的品味。他微微低頭,禮貌地向她問好。


    看到這一幕,阿德裏安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珍珠色長裙與柔軟的榛褐色披巾,忍不住輕撫了一下布料,微微一笑,迴以禮貌的頷首。


    他們走到花園中池塘旁的涼亭,麵對麵坐下。這裏曾經發生過意外,但此刻卻靜謐宜人。


    伊希凡沉著地享受著茶香與秋日景致,而阿德裏安娜卻覺得這份沉默壓得她喘不過氣。甚至連一旁為他們倒茶的女仆,也因緊張而麵色發白,似乎隨時可能暈厥。


    “這真是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宅邸。”


    在漫長的沉默後,伊希凡終於開口打破了僵局。


    “不過,說來慚愧,我見過的宅邸並不多,也沒有太多評判的資格。”


    他溫柔地微笑著,將目光投向池塘中遊弋的魚群,故意避開阿德裏安娜的視線,以免讓她更加局促不安。


    然而,阿德裏安娜的臉卻因看向池塘而更加通紅。她不由得想起了過去在池塘邊的窘迫場景,羞意更濃。


    “我見過的宅邸比這裏小得多,花園裏別說花了,連草都稀稀拉拉。但即使如此,那對我年幼的弟弟妹妹們來說,已經是足夠寬敞的天堂。”


    伊希凡輕聲說道,腦海中浮現出故鄉簡陋卻溫暖的小宅院,以及與兄妹們在花園中嬉戲的往事。他曾堅定地相信,那份平靜與幸福會永恆不變。


    “……那是哪個家族的宅邸呢?”


    阿德裏安娜終於鼓起勇氣,略顯遲疑地問道。


    “嗯……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是個溫暖的地方。”


    伊希凡笑了笑,隨後轉過話題問道:“拉貝拉諾小姐,您對這座宅邸有什麽珍貴的迴憶嗎?”


    “我一生都住在這裏,當然有很多迴憶。”


    “是嗎。對於我來說,這種感覺可能有些陌生。我一直漂泊,更多是通過人,而不是某個地點或空間來積累迴憶的。”


    伊希凡若有所思地說道,腦海中浮現出“菲利烏斯”的設定。他想,如果是菲利烏斯,這會是他對這種話題的迴答吧。


    “你說的‘人’,指的是誰呢?是……家人嗎?”


    阿德裏安娜小心翼翼地開口,但話到一半便頓住了。她快速瞥了伊希凡一眼,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可能不合時宜。


    考慮到他一直獨自漂泊,這樣的提問或許會觸及他的傷感。想到這一點,阿德裏安娜的臉瞬間蒼白,身子微微顫抖,懊惱得想要立刻收迴剛才的失言。


    伊希凡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窘態,平靜地開口道:


    “父親對我十分嚴厲,但實際上,他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他臉上浮現出一抹帶著些許孤寂的笑容,緩緩講述起“設定中的父親”。


    菲利烏斯的父親瑪雷,是一個既有羅根的溫情又有帕烏斯特的卓越才能的理想形象。甚至伊希凡自己都覺得,世上恐怕不會有如此完美的父親。


    盡管這個形象顯得不那麽真實,但為了讓菲利烏斯的背景足夠完美,就必須設定這樣一個無懈可擊的父親。


    伊希凡沉浸在迴憶中,慢慢地講述起與父親羅根以及導師兼摯友帕烏斯特之間的點滴。這些話語中夾雜著他真實的記憶,因此,他的敘述中透著一種不加掩飾的真摯情感。


    阿德裏安娜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不知不覺中,托著下巴呆呆地望著他。伊希凡那繼承了母親伊佐爾德的麵容上,帶著一種克製的悲傷,既令人心痛,又流露出一種獨特的魅力。


    父子二人相依為命地度過了一生。當兒子終於成長到可以獨立的時候,父親仿佛完成了最後的責任,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從此天人永隔。


    孤身一人的兒子像從前一樣,繼續流浪於世。但這一次,他的步伐裏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倉皇,似乎在逃避,卻又不知自己究竟在逃什麽。


    最終,他選擇了直麵世界,拔劍向世人證明自己的存在。


    那是出於單純的名利之心,還是因為孤獨帶來的被遺忘的恐懼?


    阿德裏安娜試圖通過伊希凡的講述,去追尋這個男人內心深處的情感。


    “如果我能把父親對我所做的一半傳遞給我的孩子,那就已經很成功了,但恐怕這並不容易。”


    伊希凡低聲說道,目光落在池塘上,水波蕩漾,仿佛映射著他內心的波瀾。


    阿德裏安娜看著他的側臉,那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一種濃濃的孤獨與憂傷。而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她竟然生出了對這種脆弱的憐惜與向往。


    她猛然轉過頭,試圖掩蓋自己的情緒,耳邊似乎還迴蕩著他低沉而溫柔的聲音。


    “……是這樣啊……”


    她輕聲迴應,嗓音幾乎微不可聞。


    阿德裏安娜莫名其妙地附和了一句,隨即緊抿雙唇,低下頭不再多言。


    茶會在一股微妙的氛圍中,略顯尷尬地結束了。


    ***


    茶會之後,阿德裏安娜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變化。她開始頻繁外出,與伊希凡碰麵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


    她不再像過去那樣對他冷眼相對,而是每次都優雅地向他行禮,然後故作高傲地轉身離開。隻是,走出去不遠,她又會偷偷迴頭,看伊希凡是否在注視著自己。


    更令人意外的是,她開始規律地參加用餐。兩人常常一起共進早餐或晚餐,喝茶聊天,甚至偶爾會一起騎馬,奔向納比利諾之外的山丘。


    “你的騎術真是了得。”


    “哈哈,那可是我的愛好!”


    阿德裏安娜在馬背上,完全忘記了那些矯揉造作的貴族禮儀。她興奮地策馬疾馳,超越伊希凡後開懷大笑。


    她的臉龐被風吹得緋紅,笑容像花朵般明媚動人。正如埃吉奧所言,阿德裏安娜確實是一位極為美麗的女子。


    “菲利烏斯,你這樣騎馬,簡直是在被馬拖著跑!”


    阿德裏安娜得意地揚起下巴,語氣中透著無比的自信與活力。


    事實上,伊希凡的騎術並非不佳,隻是他騎的杜比烏姆年事已高,而阿德裏安娜的坐騎卻是血統高貴的駿馬。這樣的比賽,勝負本就顯而易見。然而,看著她那由衷的快樂,似乎勝負早已不重要。


    “我平時騎馬的機會不多。對我來說,隻要馬能馱東西、慢步行走就夠了。”


    “真丟臉!怎麽能這麽說?”


    “我倒覺得無所謂。”


    “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話未說完,阿德裏安娜忽然意識到什麽,聲音漸漸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她用手背掩住自己因羞澀而變紅的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要教他騎術……那得一起坐在馬鞍上,環抱著他,甚至雙手越過他的腰握住韁繩……


    這似乎太過親密了。但仔細想想,哥哥當初也是這樣教自己的,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不用麻煩。”


    就在她腦內糾結不已時,伊希凡用冷靜的語氣輕輕地劃定了界線。


    “啊,是的……”


    “不過,學習騎術確實是一件好事。”


    伊希凡輕輕撫摸著杜比烏姆疲憊的脖子,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看到您騎得如此開心,我也感到很高興。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認真學習。”


    “……”


    阿德裏安娜的臉頰越發紅潤,她縮起肩膀,用手遮住臉,假裝去拍打馬匹,背過身去,不敢再看他。


    其實,阿德裏安娜一直很喜歡騎馬。隻是當年,她的未婚夫在賽馬輸給她後,滿臉不悅地批評她“缺乏女性的優雅”。從那以後,她便壓抑了這份熱愛,不再輕易提起。


    久違地策馬疾馳,再加上伊希凡的笑容與誇獎,讓阿德裏安娜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她根本不敢與他對視,隻能低頭避開他的目光。


    伊希凡在拉貝拉諾宅邸停留了將近半個月。


    為了給他與阿德裏安娜創造更多的相處機會,忙於戰事準備的拉貝拉諾家其他成員幾乎沒有迴過宅邸。阿德裏安娜甚至覺得,整個宅邸仿佛隻剩下了她和伊希凡兩人。哪怕周圍還有幾十個仆人,也無法打破這種感覺。


    事實上,阿德裏安娜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與一個男人逐漸親近,心生情愫。


    作為男爵的女兒,她的身份和地位使她無法像普通人一樣自由戀愛。她享受著高階貴族的特權,同時也注定要接受婚姻作為政治交易的命運。


    戀愛?如果不是以結婚為前提,戀愛又有什麽意義呢?這樣的感情隻會降低婚姻的價值。


    然而,這一次,她正經曆著人生中第一次戀愛。更特別的是,這段感情不僅未被阻止,甚至得到了父母的推動。這樣的經曆讓她迷失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中,幾乎喪失了理智。


    “伊希凡,我不得不承認。作為知識與智慧、覺悟與秘密的惡魔,我承認你是最糟糕的混蛋。”


    基梅羅對讓阿德裏安娜深陷其中的伊希凡如此評價。


    這個混蛋根本不理解阿德裏安娜的感情,卻通過敏銳的觀察力,捕捉她的每一個細微變化:手指的動作、瞳孔的顫動、膚色的變化,甚至咬住嘴唇時露出的整齊牙齒……他利用這些細節,完美地扮演了她心中理想男人的模樣。


    實際上,伊希凡對阿德裏安娜沒有任何感情,甚至不理解她為何會愛上自己。


    被瓦爾塔努斯摧毀一切之後,他再未真正體驗過男女之間的愛情。因此,他冷漠地將這種情感定義為:


    “所謂愛情,不過是為了挑選優秀伴侶、孕育優質後代的手段之一罷了。”


    哪怕基梅羅罵他是個混蛋,他也無所謂,因為他確實是個混蛋。


    阿德裏安娜沉浸在對伊希凡的愛意中,仿佛身處夢境,沉醉於飛翔的幸福。然而,一個意外的聲音將她從夢中拉迴,狠狠摔進冰冷的現實。


    “菲利烏斯,差不多該行動了。”


    埃吉奧揉了揉眉心,語氣低沉而凝重。


    “國王批準了領地戰爭。”


    “比預期稍晚了一些。”


    “……”


    作為這場戰爭的主角,伊希凡顯得異常平靜。而與他“毫無關係”的阿德裏安娜卻臉色煞白,甚至連唿吸都停滯了。


    領地戰爭不是隨意可以發動的。作為王國內部的戰爭,它不可避免地會削弱國家的整體實力。因此,法律規定此類戰爭必須經過國王的批準。


    當然,許多情況下,領主之間會私下開戰,隻要雙方默契地“裝作沒發生”,通常也不會有問題。然而,這次情況特殊,國王親自介入,沒有他的許可,戰爭便無法打響,戰事因此被一再推遲。


    “也許國王是為了暗中支持馬泰拉,在最有利的時機推進戰爭。畢竟,領地戰爭隻能在國王希望的時刻展開。”


    埃吉奧的推測極有道理。


    即使皮雷納王國的貴族勢力異常強大,但論個人權力,國王依然是淩駕於所有人之上的存在。而現在,這位至高無上的國王正暗中傾盡全力支持馬泰拉。毫無疑問,他必然向馬泰拉投入了大量資源,並在一切準備妥當後,果斷批準了戰爭許可。


    “盡管我們也得到了侯爵閣下的巨大支持,但無論如何,和國王相比仍顯不足。更何況,還需要顧及許多複雜的關係。”


    埃吉奧毫不掩飾地將支持他們的侯爵地位抬高,甚至在言辭中隱隱壓過了國王。此時此刻,他已不需要再向國王示意任何敬意。


    若戰爭失敗,拉貝拉諾家將被徹底摧毀;但若勝利,局勢或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連王位的主人都會改變。


    貴族們全神貫注地關注著這場戰爭的進展,尤其是國王在其中的所作所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即將揭曉的結果上。


    “所以,雖然有些倉促,但我們必須立刻出發。你們趕緊準備吧。我……嗯,我會在外麵等著。”


    埃吉奧看著驚慌失措、臉色蒼白的妹妹,低聲叮囑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宅邸。


    “那麽,拉貝拉諾小姐。這段時間十分愉快。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夠再次拜訪。”


    伊希凡依然保持著一貫溫和的笑容,優雅地向阿德裏安娜告別。他略微停頓,等待她的迴應。


    然而,阿德裏安娜因恐懼而唿吸急促,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見狀,伊希凡隻是微微頷首,轉身迴房準備行裝。


    “小姐,您怎麽還不行動啊!”


    “……”


    不僅是貼身侍女,甚至連其他女仆都湧了過來,焦急地催促道:


    “哪怕是手帕或圍巾,送點東西作為禮物也好啊!快點啊!”


    聽到這話,阿德裏安娜猛然驚醒,正準備奔迴房間,卻在半路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小姐?”


    “可,可是……”


    真的可以嗎?這樣做……合適嗎?


    “……我和菲利烏斯,根本沒有什麽關係啊……”


    “小姐!”


    她聲音顫抖,滿臉驚慌,急得周圍的侍女們直跺腳。


    曾經的未婚夫對她百般挑剔,讓她喪失了自信。被解除婚約後,她更是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甚至對婚姻徹底失去了期待。


    即便過去半個月與伊希凡的相處讓她感受到久違的幸福,但她依然沒有勇氣跨出這一步,連一份心意的象征都不敢遞出。


    就在阿德裏安娜因躊躇而錯失時機時,那位被基梅羅稱為“徹頭徹尾的混蛋”的伊希凡,憑借一貫的冷靜與周密,早已收拾好行李,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宅邸。


    他從未打算給她任何機會去表達心意。


    “……為什麽這麽快出來了?”


    “情況緊急,不是嗎?”


    “……阿德裏安娜呢?”


    “她似乎對戰爭的消息感到有些震驚。我向她告別,但她沒有迴應。我覺得讓她靜靜休息一會兒比較好,所以沒有打擾,悄悄離開了。”


    伊希凡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翻身騎上裝滿行李的杜比烏姆。


    埃吉奧咬緊牙關,用力揉了揉臉,像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氣。


    “這個笨女人!”


    他在心中對阿德裏安娜狠狠咒罵了一番,隨後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


    “……出發吧。”


    最終,埃吉奧沒有再多說什麽,帶著伊希凡離開了宅邸。


    “不,不可以!”


    就在此時,阿德裏安娜匆匆拿著圍巾跑到庭院,卻隻看到空蕩蕩的場景。她的目光越過宅邸大門,望向遠方,隻能勉強看到伊希凡漸行漸遠的身影。她無法抑製心中的痛苦,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叫喊。


    即使伊希凡早已消失不見,她依然死死攥住手中的圍巾,將它緊貼胸口。她呆立在原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久久未動。蒼白的臉轉向宅邸,又環視了一圈庭院。


    當她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小池塘、旁邊的梨樹,以及涼亭上時,所有的情緒終於崩潰了。她的雙腿一軟,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小姐!”


    那些未能阻止埃吉奧和伊希凡離開的侍女與女仆們急忙趕來扶住她,但阿德裏安娜的身子幾乎癱軟,完全無法站穩。


    一種深深的失落感湧上心頭,令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光彩。


    實際上,這次分別早在很久前就已注定。從一開始,伊希凡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通過參戰立功,贏得封爵的機會。


    然而,阿德裏安娜卻選擇忽視這一切,沉浸在幸福的假象中,甚至幻想這種時光能永遠持續下去。如今,她為自己的懦弱與遲疑感到深深後悔,痛苦得幾乎難以唿吸。


    一個尚未成為貴族、即將奔赴戰場的男人,不可能主動向一位男爵的女兒表達感情。或許其他人會為了提升地位而這麽做,但溫文爾雅的伊希凡,卻不可能跨出這一步。


    想到戰爭可能會讓伊希凡喪命,阿德裏安娜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終於失聲痛哭。


    她並不知道,就連這場離別、這份悲傷,都是伊希凡精心布置的一部分。


    “你……唉,算了。”


    騎在馬上的基梅羅站在伊希凡的肩膀上,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發出一聲無奈的咂舌聲。


    伊希凡對基梅羅的反應頗為反感。畢竟,基梅羅才是真正的惡棍,是那個為了取樂而慫恿帕烏斯特和他走向絕望的罪魁禍首。


    他默默驅趕著杜比烏姆,跟在埃吉奧的後麵,神色平靜。


    阿德裏安娜心中已埋下了足夠的毒種。當戰爭結束,自己歸來時,她那因思念而變得脆弱的心將不堪重負,無法抗拒,隻能依賴自己。


    現在,隻剩下戰場上的表現與封爵這一目標。


    一切,比他預想的更加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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