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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蒼藍城,除了納福閣,坐落在城北的林宅是最宏偉的建築。自從魏家中衰後,蒼藍城的商業就處在林家一家獨大的存在。


    起初,人們並未將此林家與五十年前企圖顛覆地方政權的林家相聯係,世人不知,當年滿門抄斬時,徐標親自蒞臨行刑場,與處刑的士卒求情,保住林頊一位已有身孕的小妾的性命。


    她獨自生養孩子,將林頊的教誨和家訓掛在孩子的床頭,叫他早中晚默念以銘記於心。


    “當權者的曆史才有價值。”林顓時常想起掛在床頭的話。


    “當年將我林家屠門,今日必血債血償。”他見到前來“投奔”的琉韻時暗想。


    林顓:“就不怕,萬秋塵將你緝拿麽?你做的任何事都會被他發現。”


    琉韻:“前提是會打破世界的平衡,,那家夥還是一如既往地死板。”


    說著,琉韻緩緩靠前,依偎在林顓懷裏。輕輕撫摸他略顯臃腫的臉龐。


    林顓的表情變得微妙,雙眼微眯,全身酥軟,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


    “久違了吧,隻有我能帶給你的,無與倫比的感覺。”


    淺黃色的光暈從琉韻指尖散出,在林顓體表浮動。


    “就是這種,感覺,除卻你所帶來的,我空無一物。”


    “答應我,好嗎?你的貪婪,不止於臣服於萬秋塵吧。”


    “怎麽,你已為我謀劃好打破平衡的藍圖了嗎?”


    琉韻的食指從林顓的胸口,慢慢上劃,履過喉結,觸動下唇,嫣然一笑。


    “就在,這裏。”


    由於兒時被親媽一不小心掉進火盆的精力,林顓的相貌不說是一表人才,也算得上驚世駭俗,右半張臉上留了不少燒傷的疤痕,致使他看起來十分可怖。


    當然,火盆的煤炭並沒有燒壞他的腦子。相反,他的腦子很好使,從他五歲帶著小孩子倒賣村東村西的酸棗賺差價開始,他娘就確信林顓能繼承家業。


    那麽,林家的勢力大到什麽地步?上至絲綢珠寶,下至麻葛布衣,從廳堂的桌椅家具,到案台的筆墨紙硯,再到廚房的柴米油鹽,甚至是婚喪嫁娶,都有林家的產業。與林頊當年不同的是,他沒將產業最終決定權交予任何一個人,而是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裏。


    蒼藍城九成以上的私田在林顓名下,同時開設賭場榨取百姓的剩餘價值,隻要讓自己的人坐莊,最終贏家就會是他,這個威脅統治的人是官府的眼中釘,卻在百姓之間極受尊敬。


    因為在他的田上耕作,繳納的稅比官府少一半多,他放的低息貸款三年一催,相較於官府按季度收迴的高利貸讓人能喘得過氣。賭場雖讓人傾家蕩產,卻也是多少走投無路的人唯一的救命稻草。


    徐秉對他深惡痛疾,卻因無權管理蒼藍城事務而無可奈何。他的名字理所應當地被楣列在了暗殺名單的頭位,她記得很清楚,那天她裝作林顓的侍女,夜晚去侍寢,一刀了解了鼾聲如雷的性命。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有無數無知愚昧的百姓為這個吸血蟲送葬;她懂得了朽木不可雕是什麽意思。


    可如今,這個一死之人又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她麵前,在蒼藍城各處巡遊,夾道歡迎者無數。


    用他的話說,“我一直在背後關心的全城百姓的性命。”


    仿佛,他是人們的救世主般...可真正的救世主,一個頭懸城門三日,一個困於牢獄之中。


    為什麽,事態會變成這樣。楣懊惱地拾起地上的石子,精準命中唐咲的額頭。


    “哎喲!怎麽了嘛。”


    “大叔...為什麽不用能力逃出去?”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逃出去後,將處於怎樣的境地?”王亦蓁說。


    “如今林顓獨攬大權,我們的身份是犯人,越獄者,如果不想對百姓大開殺戒的話,越獄隻會給我們貼更多不利標簽。”


    “我們可以對林顓下手啊,讓大叔操控他的身體,逼他放我們走...”


    “楣!”王亦蓁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


    “不是所有人都樂於殺戮。”


    “樂於?你的意思是,我願意這麽幹?你以為我願意?”楣惡狠狠地盯著王亦蓁。


    “自從和你們打交道,我就一刻也不得安寧,世界變化如此之快,每個人都各執一詞,每個人造訪都會給我平添未知的記憶,如果你所說的撰錄者典章和拯救世界的事都是真的,為什麽我們還要在陰暗潮濕的地下監牢與老鼠蟑螂打交道?”


    “為什麽我會殺人?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嗎?你們沒有看見那些愚民的嘴臉嗎?見到林顓如朝聖般尊敬,那份敬意為什麽沒有分與父親絲毫?憑什麽真正走在濟民之路上的人無人問津,敲骨吸髓的人受萬人吹捧...僅僅是因為,他站在明麵,做了樣子嗎?”


    楣的聲音從憤怒,慢慢變成乞求的口吻。


    “我真的能相信你們嗎?”


    王亦蓁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銅錢。


    “既然拿不定主意,就當做是一場賭注吧,字朝上為信,朝下則為不信,如何?”


    銅錢被拋到空中,楣緊盯著銅錢下落翻轉的每一個瞬間。


    “你在,緊張什麽呢?如果全權相信命運的話,硬幣哪麵朝上都無所謂,而你,在硬幣拋出的瞬間,已經內定了心中的答案。”


    楣默認了他的話,王亦蓁拿開手,無字的一麵赫然朝上,楣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對這個結果滿意嗎?”


    楣沒有說話。


    “好了好了,亦蓁,就不要為難楣姑娘了。”唐咲把銅錢遞到楣手中,銅錢兩麵都被打磨的十分光滑,根本不存在有字的一麵。


    “你的意思是...”


    唐咲:“當踏上這條路開始,我們就別無選擇。”


    王亦蓁:“同樣的,沒有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走在單行道上,我們也不會懷疑之前的路。”


    “既不能越獄,也不能強迫林顓,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你也說了,林顓早就死了,對吧。”


    “嗯...”


    “他所做的,隻是表麵色彩罷了,對吧。”


    “對...”


    “那就,撕破這層色彩好了,既然你在暗麵讓他死過一次,這次在明麵上,讓他再一次退場吧。”


    “書上給了什麽指引嗎?”


    “書早就被林顓奪走了。”王亦蓁無奈地笑了笑,“雖然他看到的,隻會是滿紙空白。”


    “?你說了那麽多,結果林顓不出現,一切白搭?”楣不耐煩道。


    “放心。”王亦蓁向樓梯方向望去,果然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願者,自會上鉤。”


    “我看各位氣色不錯呀,不知在此習慣否?”林顓有恃無恐道。


    “托您的福,過得很好。”王亦蓁迴懟。


    “方才,我可是聽見你們的爭吵聲了。”林顓緩緩走到鐵欄前。


    “徐楣,琉韻的背叛,是不是很意外呀,最愛你的人,反而和最恨的人走到了一起。”


    徐楣攥緊了拳頭。盡管他們一再強調琉韻隻是在利用自己,但每個夜晚琉韻流露出的那份感情,楣相信那份感情是真實的。


    “你隻是,蠱惑了琉韻吧。”


    “哈哈哈哈~”林顓靠的更近了些。


    “我的蠱惑力這麽強嗎?能聽到琉韻的,嬌嗔...”


    “住口!”楣一掌扇在林顓臉上,她力道極大,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反而是自己的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楣有些惱火,她不顧唐咲的阻攔,死死扼住林顓的手腕,可用力的一瞬間,自己的手腕就傳來了如同脫臼般的疼痛,而林顓安然無恙


    “品嚐感覺的滋味,如何?”


    唐咲:“這就是為什麽不能刺殺林顓的第二個原因,他受到的所有傷害,都會呈現在加害者身上。”


    “楣,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林顓低語後,笑了笑,背著手走到了樓梯旁。


    “對了,忘了通知你們,明早便會處決。當然,我現在是一方清官了,下手自然會仁慈許多,如果明早我發現有人已被處決,就無條件釋放剩下的人。”


    門關上後,地牢重歸平靜。


    楣仍在迴味林顓口中的秘密。


    唐咲:“亦蓁,不是說會上鉤嗎?我怎麽感覺他是偷吃了餌料。楣姑娘,你覺著呢?不要愣神嘛,別害怕,隻要我們三個相互扶持...”


    “相互...扶持?嗬...”


    “楣姑娘你這是?”


    “我就說,你屋中那麽多兵器從何而來,又為何如此眼熟,林顓的話提醒了我,如果構陷我父親的人是林顓的話,你也是幫兇吧,大叔,所以才會對昔日狼狽為奸的夥伴下不去手。”


    “不對,豈止是下不去手,你們早就聯合好了吧,包括你——”楣轉向王亦蓁這麵。


    “你們,也都是串通好的吧,按照林顓的話,隻要有人被處決了,剩下的人就會無條件釋放,無論是今晚還是明早,真正會死的人都是我吧!外界會怎麽說?偉大的林顓為民除害,蒼藍城頭號殺手,徐秉案的逃犯人頭落地,這就是我的結局。”


    你們...真的是太差勁了,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天真,明明我都能揮劍殺人了,明明我都能在父親的道路上一步步前進了,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是一次次的相信你們,你們又把我...當成了什麽?棋盤上博弈的劫?賭場的籌碼?還是...無關痛癢的工具,茶餘飯後的談資...


    此時楣的心情完全處於崩潰狀態,這幾日發生的事一次次顛覆了楣的認知,無端的迴憶以及莫名而來的關係將楣卷入了一場她看不到底的事件中,根本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似乎隻能聽由他人擺布,被玩弄在股掌之間。


    她根本沒有選擇正反麵的權力,那枚銅錢壓根就沒有在她生命中出現過。


    “楣姑娘!不是...不是你...你想想想的那樣!”唐咲一激動就犯了口吃的老毛病。


    “你別裝了,唐咲。(唐咲:哦原來你知道我叫什麽。)即使不能直接刺殺林顓,也可以利用他的手自己處決自己啊!”


    “可是...可是...”


    “你根本就沒想過殺他吧。”


    “因為我不能去殺人懂嗎!”唐咲原本溫和老練的形象蕩然無存,此時在楣眼中,他更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


    “如果我殺了人,我就再也見不到鍾霙了...”


    “鍾霙?”楣皺起眉頭。“鍾霙是誰?”


    王亦蓁清了清嗓子。


    “補充說明,鍾霙是唐咲的妻子。”


    “好嘛,我先前還真以為你們有多大的格局,為了拯救世界,屬於自己的就一點都不能舍棄嗎?”


    “不...不...鍾霙,她...不屬於我。”


    “嗬。不是你的妻子嗎?”


    “她...本是屬於你的!”唐咲在說這句話時幾乎用盡了全部力量,震得支撐地牢的柱子發顫。


    林顓隱約聽到了地牢傳來的迴響,一遍遍翻閱空白的撰錄者典章,琉韻早已在他枕邊熟睡,一動也不動。


    “對,就是這樣,就吵得頭破血流吧,讓我看看離了它,你們還能怎樣掙紮。”


    已是深夜,持久的爭吵後,楣與唐咲都疲憊地睡去,唐咲輕輕拍手,地牢的狹窗外傳來一聲貓叫。


    黑貓探出頭,嘴裏銜著撰錄者典章。


    “喵嗚!”黑貓剛放下撰錄者典章,就狠狠地在王亦蓁手臂上劃出兩道血痕。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王亦蓁輕撫著黑貓。


    “這都是,使命罷了。”


    “喵嗚~”


    王亦蓁看了一會兒,緩緩道。


    “你也別躲著了,琉韻。”


    “不怕打攪他們嗎?”琉韻的聲音在空中迴蕩。


    “既然你都在意這些了,我想我也能要求你換個地方說話了吧。”


    木舟上,王亦蓁與琉韻對坐,她輕輕搖晃蘭槳,掀起微微漣漪,天水一色,漫天星辰映在無邊無際的水麵上,使天水相交融,


    沒有任何參照物,不知木舟是靜是動。


    “這次,又要什麽條件呢?貪婪的,琉韻小姐。”


    王亦蓁盯著琉韻緋紅色的眼眸,不約而同地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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