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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亮之前,唐咲趕迴了蒼藍城郊的小木屋,他屏住唿吸,緩緩推開門。


    依舊是搖晃的燭影,王亦蓁仍坐在桌前緩緩地翻著書,他才鬆了口氣。


    “迴來了?”


    王亦蓁迴過頭。


    “徐楣呢?”


    唐咲指了指在自己背上熟睡的楣,比了個噓的手勢。


    在迴來的路上,唐咲感覺到連接琉韻的魂線被剪斷了,於是加快了步伐。


    將楣輕輕放在床上,唐咲長抒一口氣。


    “看來沒少被鍾參折騰。”


    “畢竟,還是個孩子,經曆太多的事雖然會迫使她成長,但過量的訊息也會讓她難以承受。”


    “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唐咲瞥了一眼窗口的位置,隻剩空空的掛台。


    “琉韻逃走了?”他為楣蓋上被子。


    “是我放她走的。”王亦蓁迴答的很幹脆。


    “呃...好,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為什麽自然而然地認同了我的行為?”


    唐咲取來更換的衣物,聽到王亦蓁的話遲疑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


    “又是書上的記載吧,既然你有自己的理由,我也無法阻攔你,對吧。”


    “你會反感我這種性格麽?為了所謂的使命,不顧一切。”


    “誰又不是在為了自己所信仰的東西執著呢?隻要,不後悔就好。”


    “像你一樣,讓自己無路可退,沒有後悔的餘地。”


    “是呀,活成別人的傀儡,也就不談什麽後悔不後悔了。”


    “會害怕,鍾霙見到這樣的你嗎?”


    唐咲低頭不語,他拿起一個人偶漫不經心地雕琢。


    “會害怕嗎?”唐咲問自己。


    “害怕,也沒用吧。”唐咲磨掉人偶嘴角的微笑。


    “我們總不能一成不變,萬秋塵保證了,會讓我再見她一麵,即使她見到我如此狼狽,即使會受到她的嘲笑,我也會,盡全力展現最好的自己吧。”


    熟睡的楣忽然說起了夢話。


    “姐...姐姐...我怕...”


    “告訴她鍾霙的事了麽?”


    唐咲輕輕搖頭。“恐怕她們之間的情誼,不是我們隻言片語能表達清楚的,等她擺脫了琉韻的控製,自然會記起。”


    “我們的共同利益也到折服琉韻為止,在這之後,你與我也會成為敵人。”


    “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吧,我這個人呢,沒什麽格局,不像你承載了改變世界的使命。我隻看得見眼下的事,現在我能想到的啊,就是楣這孩子,少讓她受點苦。”


    “說笑了。”王亦蓁喝完最後一杯茶,為了不打攪楣的休息,他們沒再燒水。


    “我的格局也僅僅局限於那隻黑貓而已,人非聖賢,多少有些牽掛。”


    “有就好。”


    “難就難在,要在使命與私心間權衡,演一出紅臉。”


    楣夢見了蒼藍城,她走在蒼藍城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她肚子餓了,沒有一家商鋪開業,她有些孤獨,沒有一個人影。忽然,從牆縫,窗隙,鋪路石塊之間冒出一隻隻黑色的手,將楣拽向各個方向。


    力氣格外的小,聲音格外細微,她無法掙脫,感覺要被活活撕碎。


    害怕,恐懼,不知所措,楣本能地唿喚著。


    “姐姐...姐姐...我怕...我怕呀。”


    她手足無措地,就像一個孩子,其實她本身就還是孩子。


    為什麽,腦海中浮現的不是琉韻的模樣,而是另一個人,秀氣的瓜子臉略顯稚氣,卻飽含溫情,淺灰色的眼睛靈動俏媚,同鍾參一樣,一顆顯眼的痣點綴在脖子側麵。


    這是...誰?


    每當楣想凝神迴想,她的模樣又會被琉韻嫵媚的笑饜掩蓋。


    雙手,好像有些力氣了,她擺脫手臂上的黑手。


    天陰了,遠處凝聚了更多的黑手,交織成一團,黑壓壓一片。


    空中劃過一道閃電,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隻是不知為何,打雷的聲音似乎是從黑團中傳出的,她不知抓住了什麽就朝著黑團扔去。


    正中靶心,雷聲戛然而止。同時,世界也開始變得模糊...


    “你醒了?”王亦蓁坐在床旁,柔情地注視著楣。


    “唔...”楣伸了個懶腰。


    “你是...”她忽意識到身邊是個陌生人...


    與此同時,打地鋪的唐咲被不知從何扔來的枕頭砸醒。


    “這熟悉的感覺...估計又打鼾了,唉,要是能撐到她醒了再睡就好了。”


    他剛迴過身,就聽見楣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你你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麽出格的事。”楣上下檢查自己的身體,沒有不適感,似乎沒什麽問題。


    王亦蓁把床頭的衣服遞給她。


    “喏~給你準備的。”


    短裙,手套...還有貓耳?


    “這這這...我不玩奇怪的cosy。”


    “啊啊這個不算,這個不算。”唐咲一個箭步衝過來把貓耳頭飾收起來。


    卻發現楣一臉鄙視地看著他們。


    “大叔...還有這位兄弟...難道你們平時喜歡玩這...?”


    “沒有!”二人異口同聲地迴答。


    “你那身黑穿了很久了吧,這裙子剛好合你的身。”


    楣抬頭看被翻亂的櫥櫃,裏麵也裝滿了女式服飾。


    奇怪,兩個大男人屋子裏怎麽會有這些東西...


    “你們果然又奇怪的癖好!”楣警惕地縮到床角。


    “你看,我就說她和鍾霙像吧,說的話都一模一樣。”唐咲笑著說。


    鍾霙?鍾霙是誰?昨天被我們殺死的不是鍾參嗎?一想到昨晚,楣就迴憶起了一大堆事,包括她在納福閣留下的爛攤子。


    “那個...昨天是你們把我...”


    “對...昨天你還沒下樓就睡著了,就把你扛迴來了。”


    唐咲當然不會告訴楣昨晚他左肩扛著鍾參的屍體右肩扛著她,下樓的時候倆人不斷碰撞,甚至到墓坑(官府給佘三他們偷偷挖的)時還扔錯了,所以楣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


    “那...納福閣,納福閣怎麽辦?我不在他們會不會亂成一鍋粥?”


    “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替你打理好了。”


    “啊...真的嗎?謝謝你大叔...這麽麻煩的事。”


    “其實不怪你,”王亦蓁補充。


    “納福閣出了那麽大的命案,能有生意已經是很不錯了。”


    “真...真的嗎?”意料之外的誇讚讓楣掃清了心中的陰霾。


    “果然我有經商的天賦!”


    唐咲不太明白,僅僅是通過銷量規劃食材準備的事,為什麽楣能做砸到那麽誇張的地步,如果放任她不管,不出一個月,佘三祖輩的基業估計就會毀在她手裏。


    唐咲和王亦蓁相互使了個眼色。


    “啊對對對...哈哈哈...”


    “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拿走我的魄璃?”


    二人不語。


    “這個問題,很難迴答嗎?”楣遲疑地問。


    “並不,”王亦蓁說:“隻是,答案要你自己慢慢探尋,關於我們,關於你自己失去的記憶,關於琉韻,關於這個世界,都要你自己探索真相。”


    “這麽說,你們已經知道謎底了。”


    “不算知道。”這次迴答的是唐咲。


    “用他們的話講,世界就像一場眼花繚亂的舞台劇,我們皆為演員,隻是,你和亦蓁才是主角,我頂多算是念台詞的配角。”


    “他們...是誰?主角又是什麽意思?”


    王亦蓁把撰錄者典章擺到楣麵前。


    “這本書是一個人委托給我的,他叫張煜,是未來的人,這本書是他寫的並給予我的,上麵記載著世界上發生的所有的人和事,包括,你的過去。”


    “張煜?未來人?他在哪裏?”


    “他被夾在多個世界之間了,因而才委托我代替他找到你,完成他的夙願。”


    “不是,你等會兒,是我書讀得太少了嗎?為什麽我一句也聽不懂。”


    “放心,我一開始也是這種感覺。”唐咲溫柔的摸了摸楣的頭。


    “別碰我!”楣推開唐咲的手。


    “啊這...好吧。”


    “言簡意賅地說,有一個未來人穿越到現在改變世界,因為世界將因為某個存在毀滅,而拯救世界的關鍵是咱們兩個人,而現在有人為了阻止他的行動而將他封印了,那個人是琉韻,所以我們要擊敗琉韻,解開封印,才能拯救世界。”


    “哇哦,格局一下子就上去了誒。”


    “那當然!”王亦蓁得意地說。“現在懂了嗎?”


    楣點了點頭。


    “所以琉韻是傳統意義上的反派咯?”


    “對滴~”


    “你唬我玩呢?”楣的不屑地看了看他們。


    “拯救世界的話張口就來,你知道我父親努力了多久才取得那點成績嗎?”


    “當然知道,徐秉,字永仁,生於嘉德十三年,卒於清庚五年,享年54歲,死因是被人誣陷私販武器...”


    王亦蓁放下撰錄者典章,看見楣已飽含熱淚


    “還需要更詳細的嗎?”


    “沒想到...沒想到有人還記得父親的...”


    “撰錄者典章隻會記載最客觀的事,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了嗎?”


    “可是...你我完全沒有任何瓜葛,就這麽被別人擅自將命運綁在一起。”


    “我也不想這樣,但是,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麽?”王亦蓁將臉湊近,右眼瞼上的斷眉格外明顯。


    “祥榮村,你同父親尋訪,懸崖旁的小孤兒。”


    好像,是有這麽一迴事。那時徐秉甚至還沒有任職,隻是全國到處走訪。


    “爹...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啊。”小楣一臉厭惡地看著破舊不堪、垃圾遍地的祥榮村,刺鼻的氣味讓她一刻都不想呆在這裏。


    “不深入最底層的社會,又怎知黎民饑寒?”徐秉叫來村長,細細討論村中的事務。


    “比如咱們村的排水係統,我會叫人修好的,省的大家都像活在臭水溝裏一樣,還有種糧...”


    徐秉和百姓的話似乎永遠說不完,小楣便偷偷溜到村外的山頭玩耍,這邊空氣就要清新很多了。


    楣站在高處,大口大口地唿吸新鮮空氣,忽然聽見山崖那邊的唿喊聲,她連忙跑過去,被眼前的情形嚇壞了,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孩一隻手扒著懸崖邊緣的山石,身後便是幾丈高的河穀。


    “救命...救救我...”


    楣沒時間猶豫,她義無反顧地伸出手,扒住男孩的手臂。


    “小心!你這樣會...會掉下去的!”


    “可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男孩的眼中閃過一絲晶瑩。


    可小楣的力量似乎隻能組織男孩再下滑,卻不能將他拽上來。


    僵持了許久,楣覺得自己的胳膊要脫臼了,男孩看出了楣的吃力。


    “對不起...你放手吧...不然連你也會...”


    “說什麽呢?”小楣死死握住男孩的手臂,甚至感受到他沉重的脈搏聲。


    “讓你看看什麽叫,大力出奇跡!”


    二人並肩坐在懸崖上。


    “為什麽...要對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傾盡全力?”


    “因為,爹是這麽教我的。”楣揉著酸痛的手臂。


    “我叫徐楣,你呢?”


    “我...”男孩低下頭,


    “我沒有名字?”


    “沒有?父母沒有給你起嗎?”


    “自打我記事起,就沒再見過我的父母...隻是從他們口中得知我姓王...”


    不知何時,徐秉也走了過來。


    “走了,楣兒,誒?這是新朋友嗎?”徐秉上下打量著男孩。


    “算是...救命恩人。”男孩小聲說。


    “爹,他沒有名字誒,隻知道自己姓王。”


    “有這種事呀。”徐秉想了想,掏出紙筆寫了兩個字。遞給小男孩。


    “不介意的話,就叫這個名字吧。”


    男孩接過紙條,看了許久。


    “喜歡嗎?”楣和徐秉都湊了過去。


    “唔...”男孩轉了轉眼睛。“其實...我不識字...”


    徐秉父女尷尬地立在原地。


    “亦蓁,意思是像草木般再次繁榮。”徐秉終於在第205遍時教會了男孩怎麽念自己的名字以及名字的含義。


    “唔...”男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要坐馬車走了,小楣忽然想起男孩身上破爛不堪的單衣,就從車上取下一套衣服給了王亦蓁。


    “喂!這個送給你啦!”


    待男孩取走衣服,楣才注意到父親嚴肅的眼神,似乎他不想讓楣這麽做,可是這不是在救濟貧苦百姓嗎?楣想不明白。


    如今,楣想起來了,那時便與王亦蓁有一麵之緣。


    “所以從那時起,你就把我記住了?”


    “嗯。”


    因為自從他的新衣服被村裏小孩看見後,他的名字就被刻在了村口木樁上麵。


    似乎能解釋通了,楣隻好作罷。


    三人決定先迴蒼藍城一趟。


    “除了大叔,我們倆赤手空拳去很危險吧。”


    “不是給你仿製的魚腸劍了嗎?”


    “那玩意大白天就是個笑話。”


    “呃...楣姑娘,我有名字,我叫唐咲。”


    “哎呀知道了大叔,你有什麽防身的東西嗎?”


    唐咲走進裏屋,不一會兒拿出兩把一尺長的劍。


    “你看如何?”


    楣試著揮了揮,感覺還不錯。“卷刃了用賠錢嗎?”


    “哈哈哈不用,這樣的劍,我還有很多,你們想要就進裏屋隨便挑。”


    楣進裏屋見到堆成山的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大叔你是真不怕死。”


    “都說了我叫唐咲。”


    一路上沒有什麽人阻攔,他們走至納福閣門前,覺得無事發生便放鬆了警惕。正要進門,卻被幾十個士兵模樣的人押住。


    “幹什麽?你們幹什麽?”


    “我們是奉林大人旨意緝拿你們的。”


    “管他什麽林大人,這是我的地盤,你們沒資格。”


    “我怎麽就,沒資格了?”林顓從納福閣中走出。


    “這佘三死了,納福閣也無人可管,不如交給我吧。”


    “胡說什麽?我可是佘三的嫡女,納福閣,應由我來...”


    林顓冷笑一聲,緩緩走到楣身旁。


    “還裝呢?啊?佘三恐怕,沒有子嗣吧,前州丞徐秉的長女,徐楣。不對,應該叫你,蒼藍城頭號殺手。”


    “你...”


    林顓掏出劍,托住楣的下巴。


    這不是別的劍,正是她的魄璃。


    “還有,你應該對我的名字不會陌生吧,林顓,那個在你名單上早已抹去的人。不過呢,我也不急著殺你,畢竟入了官場,還是要講規範的,現在,我和你父親的職位一樣,是謁州州丞,林大人了。”


    林顓起身踱到路中央。


    “納福閣涉嫌參與賭博、懸賞、洗錢事務,財路不明,即日起移交官府,沒收全部財產;徐楣,參與懸賞謀殺,侵害他人生命,唐咲、王亦蓁皆為從犯,即日起下放大牢,改日處決。”


    就讓真相浮出水麵吧,林顓背著手,吹著口哨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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