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然拿來煲湯啊?”第五維很肯定道:“一聽說皇長孫的死訊,我就覺得他要故技重施,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他為什麽還要跟自己的兒子滴骨認親,難道懷疑不是親生的?”唯獨這一點,任元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不,正是因為確定兒子是親生的,他才要殺之取骨驗證。”第五維居然能理解蕭綜的腦迴路。


    “他的血能融進兒子的骨頭裏,才說明滴骨認親法是有效的呀……”


    “哦。”任元恍然,又不解問道:“可是殺別人的孩子也能驗證,他為什麽非要用自己的孩子呢?別說他心善。”


    “你知道嗎,在士族眼中,他們跟我們這些寒族絕非同類。我們隻是跟他們長得像的賤類而已。”第五維淡淡道:


    “皇家更是如此。所以在他們看來,在我們身上有效的法子,對他們不一定有效。隻有在同類身上驗證才放心。”


    “還真嚴謹……”任元一陣無語,又問道:“豫章王怎麽會成了東昏侯的兒子?”


    “豫章王的母妃吳淑儀,原是東昏侯的寵妃,東昏侯死後,歸了今上,七個月生了豫章王。”第五維摸著下巴道:“所以完全是有可能的。”


    “這樣蕭寶夤就是他六叔了。”任元輕聲道。


    “嗯。很有可能就是蕭寶夤,把這個秘密告訴豫章王的。”第五維點點頭道:“但口說無憑,豫章王自然需要驗證,於是就有了這兩起盜墓案。”


    “若果真如此,那蕭綜的危害就太大了,得趕緊稟報陳帥。”任元忙道。


    “嗯,我迴去就稟報。”第五維頷首道:“不過隻怕陳帥也無能為力——我們現在隻是猜想,要想變成指控,還得證明確實是蕭綜偷走了皇長孫的肋骨。”


    說著他輕歎一聲道:“但蕭綜現在已經去南兗州當刺史了,人都不在京裏,如何驗證?”


    “是。”任元點點頭。


    皇長孫死後,蕭綜便頻頻請求外放,說想離開京城散心。皇帝上月便將其改任南兗州刺史,皇長孫下葬第二天,他就離京上任去了。


    沒有證據,僅憑猜想,蕭衍是不可能讓蕭綜前腳剛到廣陵,後腳又把他召迴的。


    而讓捉刀使去廣陵調查蕭綜,無異於自殺。


    這下成死結了。


    “此事你爛在肚子裏,不要對任何人講。”第五維便叮囑任元道:“我迴去稟報陳帥,一切請他定奪。”


    “明白。”任元輕聲應下。


    ~~


    翌日,思過院。


    迴城之後,第五維便將昨夜的收獲稟報陳慶之。


    陳慶之聽完並不意外,淡淡道:“豫章王確實酷似東昏侯。”


    “那陳帥,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第五維請示道。


    “靜觀其變。”陳慶之緩緩答道:“我上次已經提醒過皇上了。既然他選擇了寬恕豫章王,我就沒必要再多嘴了。”


    “那要是豫章王再和蕭寶夤,串通為患怎麽辦?”第五維追問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陳慶之朗聲一笑道:“勾陳司防患於未然的宗旨,得變一變了。”


    “啊?”第五維一愣怔,沒想到陳帥會說出這話來。


    “過去二十年,勾陳司把這京城守護的太好,以至於別人已經習慣性忽視我們的存在。”陳慶之劍眉一挑,虎目微張,沉聲道:“現在,我們應該讓別人,重新意識到我們的重要性了!”


    “呃……”第五維聽得有點懵。


    “不太明白是不是?”陳慶之笑問道。


    “是有點。”第五維點點頭。


    “那就迴去慢慢琢磨,琢磨不通就把它忘掉。”陳慶之溫聲道。


    “明白。”聽說還可以忘掉,第五維鬆了口氣,趕緊行禮告退。


    待他退下後,坐在棋盤另一邊的公孫錄才笑道:“你急了。”


    “是有點。”陳慶之點點頭,緊攥著手中的棋子道:“好吧,我是急壞了。”


    “看來先是裴邃,後是夏侯夔,蕭和尚處理的都讓你很不滿意啊。”公孫錄道。


    “確實。”陳慶之在他麵前十分坦誠。


    “我是不讚成把夏侯洪送給夏侯夔的,跟重臣玩這種權術是很危險的,萬一夏侯夔為保夏侯洪投靠了北朝怎麽辦?要是不信任夏侯夔,幹脆讓裴帥拿一道聖旨,前去接替他就是了。”


    “但既然夏侯夔主動檢舉夏侯洪,已經證明了他的忠誠,那就應該讓他安心留在司州,而不應該同意他押解夏侯洪進京。”陳慶之鬱悶地歎息道:


    “夏侯夔一旦進京,少說一年半載迴不去,中線戰場形同癱瘓,平白讓北朝騰出手來,一起對付東線,哪怕裴帥迴去代替夏侯亶,北伐也難以突破了。”


    “北伐北伐,我看你都快魔怔了。”公孫錄無語道。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一旦等到北朝穩住了局麵,我們等死就行了。”陳慶之長歎一聲道:“唉,我失態了。”


    “我看你是受不了,想要自己上場了吧?”公孫錄攏須道。


    “有何不可?”陳慶之沉聲道:“誰都指望不上,那我就自己來。吾之劍也未嚐不利!”


    “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公孫錄拊掌笑道:“希望那天早點到來。”


    “機會要靠自己去爭取。”陳慶之又恢複了冷靜如水。


    ~~


    三月廿七,是董暹父子和夏侯洪淩遲處死的日子。


    建康城萬人空巷,老百姓起了個大早,扶老攜幼趕到囚車遊街的必經之路上候著。


    從麒麟城到三山街,道邊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誰不想親眼看看‘饕餮’和‘窮奇’的末日?


    押送囚車的捉刀使和大誰們如臨大敵,倒不怕有人劫囚車,而是擔心會被殃及池魚……


    果然怕什麽來什麽。


    也不知誰帶的頭,百姓們開始將帶來的‘牛不要’、羊屎蛋之類,冰雹般丟向三輛囚車。


    單純要是幹的還好,問題是還有半幹不濕的……


    捉刀使、大誰何們趕緊舉盾格擋,尚且難免百密一疏,更別說囚車裏不能動彈的三人了,直接讓粑粑給淹了。


    在外圍警戒的任元三人才明白,為何沒抽中護送囚車的任務,重光幢的同僚會那麽高興。


    目送著囚車緩緩遠去,陳霸先攬著任元的肩膀笑道:“京城四兇幹掉兩個了,再接再厲。”


    “再接再厲。”任元點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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