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兗州,廣陵城。


    蕭綜剛剛安頓下來,就在刺史府中秘密設立了齊朝的七廟,每日拜祭不輟。


    這天晚上,他進入密室,正準備給齊朝的曆代帝王上香,卻悚然發現裏頭有人——一個兩鬢斑白,身穿灰袍的男子,正負手立在蕭寶卷的畫像前。


    蕭綜不禁毛孔悚然,嘶聲問道:“誰?!”


    “你六叔。”那男子便迴過頭來,摘下了白色的麵具,露出一張跟畫像上的蕭寶卷神似,但好看得多的臉。


    “蕭寶夤?”蕭綜瞳孔猛地一縮。


    “怎麽,事到如今你還不肯叫我一聲六叔?”蕭寶夤定定望著蕭綜,那張酷似二哥的臉。


    “……”蕭綜麵色一陣陰晴不定,他已經拿親兒子的骨頭也驗過了,滴血入骨法確實沒錯。


    事到如今,確實再沒有任何借口否認自己的身份了。


    他喉頭顫動良久,方長歎一聲,作揖道:“六叔。”


    “哎。”蕭寶夤笑著點頭應下。“好侄兒,我們終於相認了。”


    ~~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叔侄二人便一起給列祖列宗上香。


    之前,蕭綜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世,都感到無比孤獨;麵對牆上的畫像,也很難產生真情實感。


    現在看到身邊的六叔和自己一起,他一下子就有了歸屬感,就像大海中漂流的水手,終於遇到了前來營救的船隻。


    一念至此,蕭綜方流下了滾滾熱淚,哽咽道:“六叔,你怎麽才來找我啊?”


    “哎呀賢侄,六叔確實來晚了。”蕭寶夤一臉歉意道:“我其實早就想來見你,可惜身不由己,直到今天才如願。”


    說著他使勁拍了拍蕭綜的肩膀道:“好在咱們終於還是見著了,以後咱們在這世上就有親人了。”


    “是。”蕭綜點點頭,擦掉眼淚問道:“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六叔要不要索性留下來,跟我一起在南兗州積蓄力量,伺機給蕭衍那老狗一擊?奪了他的鳥位,給父皇報仇!”


    “廣陵雖然離建康不遠,但你想學蕭衍直接攻入京城,怕是做不到。”蕭寶夤搖搖頭道:“當年蕭衍之所以能成功,表麵是你父皇亂殺功臣所致,實則背後另有原因。”


    “什麽原因?”蕭綜忙問道。


    “自太祖高皇帝鑄天子劍失敗的那一天,一切都注定了。”蕭寶夤蒼聲一歎道:“你在蕭衍身邊那麽久,他就沒跟你說過神明之事嗎?”


    “我隻知道,大梁有佛陀守護。”蕭綜答道:“那應該就是神明吧?”


    “屁的神明,傀儡而已。”蕭寶夤石破天驚道:“真正的神明另有其人。”


    “啊?”蕭綜難以置信道:“浮屠教是國教,就連蕭衍都虔誠無比,佛陀怎麽可能是傀儡呢?”


    “真正的神明是不需要被信仰的。需要被人信仰才能的,都是偽神。”蕭寶夤淡淡道。


    “那也不至於連我都沒聽說過啊,錦衣尚且不夜行,藏頭露尾的神明,當著有什麽滋味?”蕭綜難以理解道。


    “因為,愛人前顯聖的神明,都已經被幹掉了。”蕭寶夤便答道。


    “神明還會被幹掉?”蕭綜咋舌道。


    “當然,幾百年來已經不知道多少神明隕落了。”蕭寶夤歎息一聲道:“據說隻有成為女媧、伏羲那樣的主神,才可以真正的不死不滅,永享大道。”


    “這話題離我們太遠了,不說也罷。”他又壓低聲音道:“反正南朝的幾位神明,就是這種喜歡藏在背後陰人的貨色。”


    “啊,還幾位?”蕭綜目瞪口呆。


    “這幾年沒什麽變化的話,應該還是三位。”蕭寶夤道:“他們實力強大,根深蒂固,存在的時間之久,遠超想象……這麽說吧,南朝曆次改朝換代,都跟他們有關。”


    “那到底是哪三位?”蕭綜好奇追問道。


    “這是在南朝不能說的話題。”蕭寶夤道:“等迴到北朝我自會一一與你詳說。總之你記住,是因為神明的背叛,我們才會亡國。同樣道理,在神明沒有拋棄蕭衍之前,你是不可能讓他亡國的。”


    “明白了。”蕭綜點點頭,問道:“六叔,我也要去北朝嗎?”


    “還是要去的。”蕭寶夤頷首道。


    “聽說北朝現在亂的很。”蕭綜有些畏難情緒道:“不是什麽好去處。”


    “你要想安樂,那沒有比南朝更好的地方了。”蕭寶夤昂然道:


    “但我們太祖皇帝的子孫,豈能久居人下?北朝現在確實亂成一團,上個月我迴去了一趟,發現大魏已經病入膏肓了。朝廷名存實亡,地方豪強並起,前秦末年的景象又要上演。”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我叔侄未嚐不能像慕容家那樣重振家業,再造大齊!”說著他目光狂熱的望著蕭綜道:


    “到時候你就是齊世祖。六叔一定會輔佐你,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將來南朝有變,咱們叔侄有朝一日殺迴建康,也未可知!”


    “好,我跟六叔走。”蕭綜被蕭寶夤說動了,沉聲道:“當不當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複國。”


    “皇帝肯定是你的,六叔我當年怎麽忠於你父皇,日後就怎麽忠於你!”蕭寶夤卻斷然搖頭道:“不過你現在還不能走。就算我能證明你的身份,但大齊的皇子在北方可沒什麽號召力。”


    “是。”蕭綜點點頭道:“南北分裂幾百年了,北朝百姓還有幾個認正統的?”


    “百姓還是認的,但你得證明自己是正統。”蕭寶夤沉聲道:“口說無憑,但有樣東西可以做憑證。”


    “什麽東西?”蕭綜問道。


    “傳國玉璽!”蕭寶夤一字一頓道。“你手中有此物,還愁天下人不認你嗎?”


    “那肯定是認的。”蕭綜點點頭,又無奈道:“可是那東西在蕭衍手裏,我又如何染指?”


    “那本就是咱家的東西!”蕭寶夤雙眉一挑道:“你得想辦法物歸原主才行。”


    “這可不容易。”蕭綜苦著臉道:“再說我剛出來,暫時也迴不去呀。”


    “不急,我先進京替你慢慢布局,等萬事俱備,你再迴京不遲。”蕭寶夤智珠在握,顯然早有謀劃。


    “好,我聽六叔的。”蕭綜點了點頭。


    “不過在廣陵這邊,你也可以抓緊招兵買馬,到時候一起帶去北麵。多一點本錢總是好的。”蕭寶夤又補充道。


    “嗯,我記住了,六叔。”蕭綜又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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