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也要講究方式方法,對方是歡迎還是漠視取決於自身價值,所以行動之前,首先要認清自身具備多大價值。


    能讓袁紹屈尊迎接的,天下隻有一個劉備,人家是大軍閥、封疆大吏、名揚海內,還是衣帶詔參與者和幸存者,別人蹬著梯子也不能比。


    劉琰和人家不再一個層麵上,差著好幾個大境界,好在都是衣帶詔參與者,這一點來看袁紹不說出城十裏,怎著也得安排個重量級人物迎接才對。


    手裏沒軍隊,僅憑一個衣帶詔還是有些弱,裏子弱就壯麵子,聲勢要作足排麵要夠大,去之前最好派個使者通知一聲,曹性不善言辭,史路相貌猥瑣,王度身材矮點,不過身形魁梧一臉正氣比較合適。


    按說侯爵食邑千石以上才有家丞,現在也管不得那許多,私刻一個家丞印章給王度,再挑兩件行宮寶貝,騎匹快馬先去鄴城報信。


    隨後劉琰一行再乘車出發,車裏特意帶了些高檔絲綢,這可是充場麵的重要物件,去鄴城能不能一炮打響全看它了。


    劉琰來到距鄴城不到十裏的武城驛,計算著淇園距鄴城一百五十裏,王度騎快馬兩天就能趕到,這都過幾天了怎麽著也該有人迎接。


    左等右等沒見袁紹派人來,心情低落決定不再等了,一個多時辰就來到鄴城邊,可能得知戰敗產生心理錯覺,粗看過去感覺城池淒淒涼涼。


    城門校尉居然沒讓進城,隻允許史路進城去找王度,等在城門口劉琰心裏冒火,臉色不大好看,隱約覺得不是城裏出了事就是袁紹生了病。


    等了好一陣子,史路帶著王度小跑迴來:“辛功曹求見。”


    劉琰哎呦一聲緊忙下車,看到辛評當先施禮:“辛君別來無恙。”


    辛評也哎呦一聲,心想就一麵之緣不必如此親切吧:“多有怠慢,還請入館驛詳談。”


    城裏行人不多,一個個都行色匆匆,街道上不斷有軍士巡邏,館驛也是冷冷清清,一切都顯得肅穆蕭瑟。


    受到環境影響劉琰講話也不客氣:“出了什麽大事?”


    辛評吸了口氣,說話欲言又止似乎在擔心什麽:“威碩末路來投本不該隱瞞。”


    什麽叫末路來投?我能去洛陽享福好不好,雖然有氣可也不好反駁,末路就末路吧,辛評能親自迎接起碼證明是真心實意。


    心裏能猜測出辛評打什麽算盤,我這麽個大人物來鄴城袁譚肯定想拉攏,但是在沒接到邀請之前,還不是主動站隊的時候。


    劉琰左右環顧一圈,壓低聲音開口:“仲治相迎足見真誠,我與玄德至親皆與青州羈絆,深知青州為諸子翹楚。”


    辛評眼神微睜耐心靜聽,劉琰話鋒一轉:“官渡新敗局勢不穩,南北勢同水火必不相容,此時應該齊心合力一致對外。”


    劉琰表達的態度很明顯,一方麵認可袁譚的能力,一方麵自身又站在道德製高點,想要我加入是不是得說點好聽的呀?


    辛評點頭苦笑:“威碩初至不曉得狀況,在下本想出城迎接,奈何冀州眾人從中作梗。”


    道理誰都懂好話都會講,勁兒卯足好多年結果打敗了,大家明白都有責任,可目前局勢僵持在那,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蹬鼻子上臉。


    辛評沒按套路來,劉琰一時有些卡殼,話裏話外也能大致感覺的出,冀州人果然把自己歸到袁譚一方了。又一想不對,自己沒表明態度支持袁譚,難道冀州人不該接觸拉攏一下嗎?這裏麵怕不是有別的原因吧。


    辛評決定不隱瞞了:“主公嘔血加劇,養病期間鄴城由審正南主理,君至前逄紀這個小人構陷田別駕,友若聞訊病情惡化,怕是不行了。”


    這下劉琰糊塗了:“逄護軍打擊田別駕怎麽還被你說是小人?還有,冀州人吃虧荀祭酒不是該高興嗎?”


    辛評歎息一聲:“田別駕與荀祭酒與你立場相同,當下不僅南北勢同水火,城中也是一樣。”


    “不應該呀,逄紀這不是害人害己嗎?”劉琰不理解逄紀出於什麽目的,從辛評話裏能判斷出肯定不是袁譚授意。


    田豐是冀州人,在袁紹陣營主政,荀諶是潁川人主謀,靠他倆的影響力必定能撮合嫌隙,那逄紀攪和對大家都有利的事,是出於什麽立場?


    辛評歎息解釋:“所以說逄紀小人,護軍掌外兵審配掌城內,兩下勾連好過各自支持一方。”


    沒了沮授冀州人中排第二的就是孟岱,就算逄紀害死田豐冀州別駕也輪不到他來做,害死田豐又倒向袁尚陣營更是匪夷所思。


    逄紀是南陽人,已經身居護軍,除了荀諶算是外來派二號人物,害死田豐間接氣死荀諶嗎?


    劉琰搖頭這個理由不靠譜,思量一陣試探開口:“構陷田別駕時袁公身體如何?”


    “他沒想過做別駕,當時主公身體還算硬朗,這才是最令人擔憂之處。”辛評冷哼一聲沒必要隱瞞了:“此人與青州不睦也非一兩日。”


    不需要進一步明說,這事就是袁紹默許的,這是在為袁尚繼位掃除障礙,明著告訴袁譚不是你的就不要奢望,逼他安心朝三公方向努力。


    同時也是警告陣營內部,官渡雖然敗了可家底仍厚,袁家目標還是天下,大家還跟從前一樣為奪取天下盡力,別總為自家主公惦記冀州和大將軍這點雞毛蒜皮。


    袁紹這麽做沒有錯,兒子們的未來都規劃好了,誰接班誰繼位不能亂,有些人表麵上是為了兄弟和睦,其實是一種短視行為。


    本來袁譚沒資格繼承袁紹的地位,現在打著兄弟和睦的名義,反而會將他拉進繼位人選,這個稀泥和不得,現在兄弟和睦了今後就會出大亂子。


    逄紀也沒有錯,他忠實執行了袁紹的意思,主動背負罵名,他才是為了冀州未來著想,隻不過官渡敗的太慘,慘到讓人灰心喪氣,將領們失了爭奪天下的雄心,眼界再也無法如過去那般長遠。


    不必問逄紀和袁譚有什麽矛盾,興許是有田豐這件事才產生了矛盾,就算過去真有矛盾,知道緣由也沒意義。


    目前來看鄴城內外的軍隊都是袁尚的人,萬一袁紹有三長兩短很難說發生什麽後果,總之局勢對袁譚很不利。


    也不怪辛評沒出城迎接,真大張旗鼓迎接等於公開接納,袁紹剛警告過內部,你就公開拉幫結派這不是當眾上眼藥嘛,說實在的,不迎接既是為袁譚著想也是為劉琰好。


    “顯思一己之力獨定一州,玄德不會看錯,奈何為故太仆之子。顯甫。。。。。。”劉琰講一半停了下來,猶豫著怎麽措辭更委婉。


    兩邊實力旗鼓相當,袁譚在青州兵也不少,遺憾在於過去袁紹沒有站出來正式明確繼承人,不主動站出來指定再警告多少次都沒用。


    也不能說袁紹沒有指定繼承人不對,汝南袁氏諸子各有分工,這是袁家幾代人的慣例。


    從袁氏上一輩算起,袁逢是司空,兒子太仆袁基就是後備三公。袁紹則過繼給袁安,當時袁安是中郎將隸屬大將軍梁翼,袁紹作為繼子進入何進幕府當差。


    戰勝曹操袁紹執政後,袁譚會接繼父袁基的班,從政作三公就是未來的宰執,袁尚正好繼承老爹家業做大將軍。


    兄弟兩人各有任務,培植各自一套班底很正常,不但正常還越早越好,至於袁熙更好辦,封疆大吏帶兵打仗都行,想做什麽就做去。


    有了班底內鬥也不可避免,鬥就鬥唄,等贏了天下盤子大想怎麽分都有理,誰想到官渡他敗了,就因為一個許攸,敗的出乎意料敗的舉世震驚。


    問題就在這裏,長久以來兄弟各自都具備了強大的實力,因為有遠大的目標,偉大的前途因此內部矛盾才會暫時壓抑。


    可擴張被外力強行終止,失去了未來失去了爭奪天下的希望,內部間強大的勢力必然發聲傾軋,為了剩餘那點僅有的利益相互爭奪。


    袁熙早已公開退出,袁譚雖然是長子,可過繼給袁氏嫡長子袁基做兒子,禮法上講不該繼承袁紹基業,因此袁尚繼承家業很合理。


    不過這話沒法直說,袁譚本事擺在那,就軍事能力講三兄弟排第一,劉備看人的眼光很準不會錯,從形勢看袁譚繼位更合適。


    事情就怕兩邊都有充足理由,選哪個都對又都不對,現在說啥都晚了,就算指定也攔不住爭奪,既然指定沒用隻好拖下去。


    再想想自己的處境,真如辛評所言確實是窮途末路,就算去洛陽能瀟灑幾年,誰能擔保唐姬玩不膩?再者說,光有錢沒有權就是等死,洛陽那些滅門豪族就是前車之鑒。


    跑幽州去隻會被當做政治籌碼找個人嫁了,人一旦放縱慣了就無法迴頭,用腳指頭想都清楚不用兩年肯定亂來,結局隻會是給毒死埋掉。


    除非能打敗曹操拿迴天下主導權,那時所有矛盾迎刃而解,但是此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內部一定要團結,哪怕暫時團結一段時間也可以。


    不管是袁紹還是田豐,其實都是為這個目標努力,區別在於著眼點不同,由此才會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猶豫完了也不想拐彎抹角:“不求其他,各處一地齊心對外便可,隻需三五年總有機會,我人微言輕背景淺薄,縱有心調和隻怕力有不怠。”


    打算和袁譚一方坦誠相告,因此也不隱瞞,劉褒貴族出身的事過去沒辦利索,這次劉琰身份不一樣了,這件事準能辦的漂亮。


    通過劉褒就能和袁尚一方說上話,這樣有能力居中調和,隻需要兄弟不要爭鬥的太厲害,以冀州的實力不怕曹操打過來,養幾年再南下決一生死。


    辛評扭臉嗤笑一聲:“冀州諸人敵視防範日甚一日,內部相助無法左右大局,言出你口終歸勞而無獲。”


    “總得試試吧。”劉琰是真沒地方可去了,想要作威作福繼續過好日子,隻有依靠袁家力量打迴許昌這一條路。


    辛評長歎一聲:“足下真不該來,主公得知消息非常憤怒,甚至不同意我等郊迎。”


    “憤怒?”劉琰仔細迴想不記得什麽事得罪過袁紹。


    “衣帶詔事發不久,河北便知曉足下就是趙熙。”


    劉琰立刻站起身,盯著辛評滿心不解,自己是衣帶詔的辛存者有大用處,即使沒按照計劃行事,唐姬也不會貿然公開這個秘密。


    就算是公開身份,袁紹不願意履行婚約,那也不至於生氣到連麵都不見,老子可是衣帶詔署名的人,這個政治分量還不夠嗎?


    想到衣帶詔劉琰來了精神:“不至於吧,我是衣帶詔參與者,我與玄德公不同,袁公該歡迎才對!”


    辛評眼睛瞪起老大:“等等,威碩是說,參與了衣帶詔?”


    何止是參與,還是實施過程中重要的一環,劉琰從頭到尾一件件事全講述出來,當天晚上和劉備,董承一起署名,結果劉備卻自己跑了。


    可我劉威碩心裏全是陛下,滿腦子都是百姓,就算失敗身死也不能放棄,嚴詞拒絕劉備邀請,毅然決然返迴許昌與郭嘉鬥智鬥勇。


    隻恨賈詡這個狗東西吃裏扒外,大哥趙彥為偉大的事業貢獻出了年輕的生命,隻有我劉琰臨危不懼,幾句大義凜然的話懟得郭嘉當場就嚇尿了,絕對真事!


    俗話說時勢比人強,我劉琰再怎麽偉光正也勢單力薄,沒奈何逃離許昌,逃離路上與曹操追兵格鬥受了重傷,躲在淇園養了一陣子傷,所以沒及時來河北。


    劉琰伸出左手一定要給看個清楚,辛評連連擺手:“不用看,王度說起過尊駕受傷。”


    辛評是一百個不信,劉琰一沒兵權二沒好名聲,劉備得喝多少假酒才能同意閣下參與衣帶詔?假設劉備能同意,董承那幫人也抽風嗎?


    不妨再退一步,你劉琰真參與了衣帶詔,那怎麽沒懲罰你家?曹操能放過你爹?天下都知道有五個人參與,有什麽理由不公開第六個人?


    我辛評幹脆退到底,曹操愛惜你是名士,不公開你的姓名就為了保護你?或者說,整個許昌的人都給你灌假酒了,一點消息都沒走漏出來?


    劉琰拉下臉承認剛才講話有吹牛的成分,可參與衣帶詔千真萬確,看辛評實在不信,就要撩衣服:“我身上也有傷,要不是彼時肉質肥厚早就死了,不信你看!”


    “我信!”辛評大吼一聲,見劉琰放下衣襟才長舒一口氣:“足下既然至此,不妨,不妨坐看些時日。”


    這女人和袁尚有婚約,為此袁紹氣的要命,現在就是一顆炸彈隨時會爆炸,辛評這次來就是阻止她投奔袁譚,沒成想對方比想象中還猛。


    劉琰可不想坐看,等一陣多半會給袁紹轟走,拚死從許昌投奔過來卻被攆走,徹底做實了頭頂的蠢字,好容易立起來的名士人設就徹底崩塌了。成為笑柄還不是最可怕的,沒有價值的人到哪裏都不受待見,被曹操抓住速死都是解脫。


    又在友好和諧的氛圍中交流了一陣,也聽出來辛評的意思,袁譚那邊不歡迎自己,袁紹正在氣頭上,現在貿然跑去見劉褒也不現實。


    可也不能幹等著,多等一刻就多一分被攆走的風險,不想去洛陽戰戰兢兢過日子,那就隻剩一條路了。


    “我若站顯奕一邊如何?”


    “這倒是個辦法。”辛評思量一陣搖頭不解:“顯奕明哲保身,怕不會如你所願。”


    “辛君是否與荀祭酒一般?”


    辛評聞言不置可否,等了片刻起身告辭:“若有需要盡可相詢,在下必不推辭。”


    “正好有事相求。”劉琰起身施禮:“我想迴家。”


    辛評一拍腦門兒想起來,劉琰在鄴城有房產,家裏還有個大美人兒,想起過去流言蜚語一時有些哭笑不得,轉念一想又明白了什麽:“在下親自送您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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