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關內外。


    成為兩個世界,但都在調兵遣將。


    魁頭不是北宮伯玉,鮮卑更不是湟中義從胡。


    一場百年未有之戰,以平城關為核心展開,輻射三州十餘郡之地。


    “驃騎。”


    一個時辰之後。


    雁門監郡令使攜塵入帳,眼中布滿了紅血絲,羞愧道:“臣未能及時發現敵軍蹤影,致使數名軍士亡於曠野,請驃騎治罪。”


    “不必了。”


    “可是來消息了!”


    劉牧卸下甲胄,穿著素衣觀摩輿圖。


    “是。”


    監郡令使急忙道:“介士,龍驤進入京畿地區,陳王攜所有王卒尉奔赴洛陽,東閣祭酒,史尉令隨軍而來。”


    “父王入京了?”


    劉牧猛的轉身,敲打著劍柄道:“公達,擬公文,暫表沮授為安夷將軍,督掌護商軍,段煨營,即刻趕赴西河離石;並征羌渠單於為將,統籌一萬匈奴控弦,討伐休屠,左部匈奴,斬唿衍黎初者功封列侯,所部敵寇盡誅,夷族示懲。”


    “諾。”


    荀攸揉了揉發酸的手指。


    再度開始研墨,書寫敕封公文。


    劉牧思忖片刻,沉聲道:“以監州尉配給各營傳遞軍報,並以皇帝信璽敕封各將公文發往洛陽,從各州糧倉抽調儲糧來並州,京畿籌備由執金吾袁滂負責,凡有阻礙者,請詔即誅!”


    “諾。”


    荀攸倒吸了口冷氣。


    洛陽能阻執金吾者,唯有三公九卿啊。


    這次,驃騎是要將整個南匈奴左部夷滅,將鮮卑徹底打垮嗎?


    這場戰爭,劉牧打的極為倉促。


    於他而言,本意是重整山河之後,再對外伐滅。


    可惜世事無常,他剛冒出頭,所有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摁下去,既如此便殺出一個朗朗乾坤,盛世大漢。


    一夜肅殺。


    清晨時分,關外如常。


    鮮卑未退,不以命叩關,但已經表明宣戰之意。


    或者說,從他們犯境迫關那一刻,就注定會爆發一場前所未有的戰爭。


    所以,並州內部的調兵開始加快。


    軍報,公文,每時每刻都在從平城關往各處發去。


    亦有各郡鄉勇奔赴而來,參入複土營為卒登記造冊,成為臨戰軍卒。


    “河東楊縣?”


    轅門之前,張楊看著登記造冊的徐晃有些頭皮發麻。


    一個人帶著數十匹戰馬,馱著百餘顆首級,還有一具散發著腐臭的屍體來參軍入伍,怎麽看都不像是尋常人。


    周圍前來參軍入伍的鄉勇,更是目露欽佩。


    “是。”


    “河東徐公明。”


    徐晃篳路藍縷,背著斧刃,挎著破碎的環首斬馬,神情說不出的冷漠。


    “那是?”


    張楊指向馬背上馱著的屍體。


    “楊營戶。”


    徐晃眸子晃動,浮現一抹痛苦的神情,咬牙道:“他與某從楊縣出發,路上遇到數波匈奴人截道,某二人合力斬敵,他在婁煩戰死,某可否能求見驃騎?”


    “某不能定奪此事,隻能上稟帥帳。”


    張楊朝著一側招手道:“即刻將楊營戶卸下,厚葬於山丘。”


    “不能定嗎?”


    徐晃踉蹌跌坐在地上。


    旁邊的並州各郡鄉勇想要上前攙扶,卻被附近的軍卒攔了下來。


    “勿憂。”


    “驃騎定會見你。”


    張楊將自己的水囊遞過去。


    “勿動楊營戶。”


    徐晃抿了口水,抬頭決絕道:“某斬敵一百二十六,楊營戶斬敵五十七;隻求驃騎一件事情,此後某別無他求。”


    “徐公明?”


    突兀,華雄從營內走出。


    徐晃微微一愣,頷首道:“見過華雄將軍。”


    “怎麽迴事?”


    華雄朝著張楊詢問道。


    “將軍。”


    張楊拉著華雄走到遠處,解釋道:“徐晃與楊營戶從河東而來,二人路上遇到匈奴遊騎,合計斬敵寇一百八十三,所以想要見驃騎。”


    “某去上稟。”


    “你先處理其他人的事情。”


    華雄聽聞緣由,整個人猶如雷擊一般。


    兩個人,一路上斬敵近二百,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沒想到一個郡吏,還有守備營的營戶,竟然如此勇武。


    “好。”


    張楊頷首應下。


    隨著華雄急速入營。


    時間,在徐晃眼中變得極為漫長。


    好似,眼前的軍營正在離他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你要見我?”


    猛然,徐晃耳邊傳來聲響。


    睜開眼眸,一抹身披素衣的身影映入眼簾。


    這是楊營戶至死都念叨的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身前,本以為是何等威武雄壯之人,卻不曾想更像是翩翩少年。


    “河東徐公明!”


    劉牧伸手扶起徐晃,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


    “見過驃騎。”


    徐晃迴過神,連忙作揖敬畏道。


    劉牧目光掃過觀望的鄉勇,沉聲道:“有事可直言。”


    “唿。”


    “唿。”


    徐晃深唿吸數次,抬頭期盼道:“楊營戶自小便是河東守備營的鐵匠,年前河東營戶遣返原籍,他在楊縣娶妻,今年懷了身孕,聞驃騎貴我通今之言,望其子嗣能貴己,不被人稱小營戶,還望驃騎恩賜其名!”


    “筆,帛。”


    劉牧神情肅然,朝著張楊招手。


    “驃騎。”


    張楊連忙呈遞浸墨的毛筆。


    華雄從桌案上取出長帛,走上前與張楊扯開繃緊。


    “中平三年。”


    “年歲丙寅,六月初九戊辰。”


    “邦野擁眾,兇囂寇邊,並州困頓,九郡烽火,危在旦夕。”


    “夫惟營戶,國難當頭,臨危舍家,乃貴己身,何足輕賤。”


    “禦寇歿命,天漢慟哭,山河銘刻,但有所請,敢不複命。”


    “牧承天澤,揮鞭戍關,聞古者極治之時,君臣盡道以業天下之民。”


    “夫舍命家國,願子可稱業,以望修身齊家,不悔父之請命;願女可稱夕,求太平盛世,長治久安,元夕張燈,不為過侈,以顯安樂。”


    “漢,驃騎將軍劉牧,留筆。”


    劉牧提筆,大開大合,筆鋒淩厲,有肅殺之勢。


    區區百餘字的《誥贈楊營戶文》,寫盡對楊營戶的評價,殺敵禦寇而歿命,早已自貴,何必聽他人評判,並且還給楊營戶子嗣留下了名字。


    若生男兒可稱楊業,若生女兒可稱楊夕,君有所求,敢不複命啊……


    “謝驃騎。”


    “代楊營戶,謝驃騎。”


    徐晃眼含熱淚,小心翼翼的想要用手觸碰帛書。


    “公達,加驃騎將軍印。”


    劉牧放下毛筆,沉聲道:“梟首為功,拜徐公明為殄虜護軍,輔張楊掌軍複土,以邊軍祿秩核算楊營戶敵首之功,撫恤,由王卒尉百騎送帛書迴楊縣誥贈楊營戶之妻!”


    “諾。”


    荀攸,張楊肅然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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