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時間。


    《誥贈楊營戶文》傳遍營壘內外。


    凡為軍卒者,聞楊營戶之名無不是欽佩的望向厚葬之地。


    軍中不少人有感,這個名字注定會被載入史冊,隨著這場戰爭被大書特書。


    並州危局未解。


    調兵的公文軍報還在發出。


    道路暢通,監州尉消息傳遞極為迅速。


    與陳王劉寵同日發入洛陽皇宮,令滿朝士卿為之嘩然。


    宗王之子,大漢驃騎,竟然還持有皇帝信璽,在並州平城關調動三州軍卒,任免了並州刺史,何等龐大的權力。


    朝列中,袁基深深的看了眼對麵的何進。


    怪不得何苗會死,應當是何進知道皇帝信璽之事,布局刺殺陳王劉寵暴露,才造成年初的那場動亂。


    若他是何進,亦會刺殺劉寵,拔除劉辯立儲路上的障礙。


    畢竟,劉牧這般的恩寵,加上有兄傳弟天子之位的前車之鑒,何進豈能坐得住。


    “陛下。”


    “陳王入朝。”


    驟然,蹇碩打破殿中的寂靜。


    “陳王?”


    “陳王怎麽來了!”


    “宗王無詔入朝?”


    朝列中,公卿士大夫交頭接耳。


    一些人的目光落在宗正劉虞的身上。


    宗王無詔不得入朝可是宗法,難道天子下密詔了?


    可看劉虞的神色,並不知道宗王劉寵入朝之事,所以劉寵是抗宗法而來啊!


    “請。”


    劉宏早有所知,扶劍起身相待。


    何進,張溫,曹嵩,崔烈等人無不蹙眉。


    若是以往,天子見宗王何須這般姿態,由此可見陳王父憑子貴,連天子都需禮待三分。


    “臣劉寵,見過陛下。”


    “陛下萬年,大漢萬年。”


    片刻,劉寵一襲九章冕服,按著中興劍邁入大殿。


    “皇叔何必多禮。”


    劉宏朗笑一聲,朝著蹇碩招手道:“此來披星戴月,想必早就乏了,陳國這兩年多有供大椅,挑一張送來殿中讓陳王就座!”


    “諾。”


    蹇碩小跑著離開嘉德殿。


    “陛下。”


    “並州可有消息?”


    劉寵顧不得殿前失儀,急忙詢問道。


    “剛來。”


    劉宏從桌案上拿起公文遞給一個小黃門,淡笑道:“驃騎持皇帝信璽,代行天子之權,在並州調動三州軍卒,還免了並州刺史之職。”


    “刷。”


    劉寵看著公文,臉上變化不定。


    黃巾之亂,平涼州之亂,劉牧都未曾使用皇帝信璽。


    可一個並州,竟然值得調動三州兵卒,還從三河,陳國抽調大軍奔赴北疆,可見並州的兵事已經嚴峻到何等地步。


    “陳王以為如何?”


    劉宏拂袖,目光掃過諸卿。


    一雙眸子深邃,不斷將所有人的神情納入眼中。


    有人惆悵,有人不甘,有人為之驚懼,有人為之痛恨,亦有人為之悵然,可偏偏滿朝士卿,袞袞大夫,就沒有一人為驃騎賀。


    如此看來,沒有人想要宗室出人傑。


    乃至與陳國有莫逆之交的執金吾袁滂,都不想見到大漢宗室有無出其右之人。


    “朝中可有決議?”


    劉寵持著公文,掀袍坐在大椅上。


    宗王之勢勃發,目光銳利的落在大將軍何進與太尉張溫身上。


    並州告危,自己的獨子調三州兵卒,兩個等同軍權的公卿,竟然還能坐得住?


    “沒有。”


    何進縮在衣袖中的拳頭緊握,淡笑道:“驃騎何等威勢,持璽敕封諸將,還隔空調動執金吾,某不及,並州之戰全賴驃騎為先,從命便是。”


    “某亦然。”


    張溫苦澀一笑的迴道。


    “退朝吧。”


    劉宏目光平淡,漠然道:“既然諸卿無策,驃騎又代行天子權,朕不阻,滿朝上下盡皆從命,由蹇碩督事,遷延者誅。”


    “諾。”


    滿朝士卿作揖退朝。


    這一日,驚得所有士卿不能自製神情。


    天子於陳國太過厚愛,對劉牧太過恩賜,讓所有人難以接受。


    “陳王。”


    “見到想要見的事情了?”


    劉宏走下帝陛,坐在劉寵對麵,淡笑道:“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讓公子牧死在並州,這是他自己選的路,朕無愧於你。”


    “陛下何言。”


    “臣並未問此事。”


    劉寵神情凝重,肅然道:“臣就是想知道都有什麽人要伏殺牧兒,想斷陳國的根基,想要撼動大漢王庭!”


    “士族。”


    “商人。”


    “豪紳。”


    “求利者,求名者……太多人了。”


    “朕剛開始以為是袁氏,何進,亦或者楊彪。”


    “或許還有熹平年作亂的那些人,以及扶風宋氏等等。”


    “可隨著大誰卒徹查,人越來越多,好似所有人都盼不得公子牧死。”


    “朕當初就應該讓他止步司隸校尉,而不是去平涼州之亂。”劉宏側身看向宮門,好似能勘破山河凝望並州。


    “陛下。”


    “你會後悔嗎?”


    劉寵起身作揖一拜,咬牙道:“臣這輩子在陳國殫精竭慮,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謀福,此來洛陽別無所求,可否召迴牧兒,換人去並州,大漢不缺誌士仁人,更不缺文武雙全之才。”


    “陳王。”


    “你還沒看出來嗎?”


    劉宏伸手扶起劉寵,神情複雜道:“朕阻不了他,公子牧用皇帝信璽調陳國之軍,三州之卒,還命執金吾從各大糧倉抽調糧食,他不止要克敵禦寇,而是北伐。”


    “陛下。”


    “你是大漢的天子。”


    “一個皇帝信璽,阻不了你啊。”


    劉寵沉默片刻,朝著走在帝陛的背影猙獰大喝。


    為父,他不願劉牧陷入絕地。


    為王,他不願陳國失去最為出彩的嗣子。


    所以,他不惜抗拒宗法,無詔攜兵入朝,隻求劉宏能召迴自己的牧兒。


    “朕阻不了。”


    “朕也不想阻止公子牧。”


    “陳王,朕的皇叔,你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劉宏按劍轉身,睥睨宮宇,平淡道:“公子牧有自己的傲氣,他所行之事天下無人可阻,即知即行,知行合一,這是他自己說的,挽弓發箭,豈可收迴!”


    “陛下。”


    “大漢是你的大漢。”


    “大漢有大將軍,大漢有太尉。”


    劉寵雙手敞開再合,以重禮大拜帝陛。


    並州可以換個主將,但陳國隻有一個宗王之子。


    “朕的大漢?”


    “朕的大漢早在熹平六年就沒了。”


    “朕為什麽給你恩寵,為什麽讓公子牧持璽。”


    “你們父子,一介封國之君,憑什麽拿走兩柄中興劍?”


    “朕就是讓公子牧無人可阻,朕就是要讓公子牧與大漢共存亡,朕的大漢已經敗了,現在,未來,公子牧就是大漢的脊梁。”


    “他的大漢,朕阻不了,天下莫有人能阻。”


    “他的大漢,開弓沒有迴頭箭。”


    “他要北伐,北伐不可阻,大漢開弓,箭不迴頭。”


    劉宏甩出中興劍,鏗的一聲插在殿陛之上,身姿挺拔的走向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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