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濟王和常念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


    那小太監累得氣喘籲籲,“怡貴人哭靈的時候,抬肘子擦眼,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佟貴人,佟貴人不依,非說她是故意的,怡貴人哭得不行,儀貴人就說她是個白蓮花,慣會裝樣兒,安嬪娘娘來勸,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撕扯起來了,還把安嬪娘娘推得撞到了神案上。”


    佟貴人和怡貴人是同年選秀進來的,後來又分在一個宮裏,原本關係該比別人近些,可佟貴人仗著著娘家的勢力和平日裏出手闊綽,自覺比別人吃得開,事事都要占先。


    時間一久,同住安慶宮的另一位自然看不過眼,“都是一樣的位分,憑什麽事事都要讓她先。”


    常念記得那個佟貴人,戶部尚書家的閨女,一雙丹鳳吊梢兒眼,平時鼻子眼兒朝天,看人的時候永遠不拿正眼瞧人。


    剛才在靈堂裏朝她翻白眼的,裏頭就有她。


    三人趕到善寧宮時,裏頭的吵鬧已經暫告一段落。


    怡貴人跪在安嬪腿邊哭訴,“娘娘,是奴婢不懂事,驚擾了皇貴妃的靈位不說,還連累娘娘受了傷,奴婢會到皇上跟前領罪受責罰,請娘娘千萬保重身體!”


    佟貴人跪在一旁,不屑地朝佟貴人冷冷一哼,“這麽會裝腔作勢,也沒見你在皇上麵前得過臉。”


    安嬪好不容易緩過了氣,皺著眉頭勸,“都是姐妹……”


    怡貴人雖然平日裏不聲不響,卻懂得打蛇打七寸,一聽她這話頓時哭得打噎,“佟貴人有氣朝我撒就是,娘娘是好心,何必拿話呲噠娘娘。”


    一句話又點了佟貴人的機簧。


    佟貴人平日裏最恨她裝無辜耍心機,如今還敢當著她的麵,牽五絆六地扯上別人,她大跨步上前,一個巴掌打下去。


    “啪!”


    打得全場人都愣住了。


    怡貴人瞬間不幹了,捂著臉要上去還手。


    安嬪氣得手指打顫,扶著額頭一句話也說不來。


    原本跪在她們兩人身後聽訓的宮妃,急忙起身上手去拉。


    勸得勸,扯得扯,中間不乏有徇私的,有拉偏架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


    孝帽子落了一地,被踩得烏七八糟,殿內吵吵嚷嚷地又亂做一團。


    常念看得哭笑不得。


    她見過大臣們打嘴仗,沒想到後宮女人們比他們更厲害,直接動起武來了。


    邊上壓刀站著的侍衛沒見過這場麵,一臉無措,喊也不是,扯也不是。


    都是皇帝的女人,哪個都是身嬌肉貴的主兒,要是折了胳膊劃花了臉恐怕不好交待。


    門口侍立的太監們更不敢上前,亂麻似的,要是哪隻手不小心碰了不該碰的,十根手指頭恐怕都不夠砍。


    濟王寒著臉走到那群女人跟前,大長胳膊一推,撥開擠成一團的女人,找到起事的兩個貴人。


    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一手擰住一隻胳膊,強行把她們分開了。


    兩個女人被擰得背轉過身,疼得連聲哀告。


    常念朝一旁站立的太監和侍衛怒喊一聲,“還看!還不趕緊上去,幫殿下把人都給帶下去!”


    眾人如夢初醒,一邊拖住一個,很快便押了下去。


    純王冷眼站在神案旁,看鬧劇結束,冷笑一聲,轉身進了內殿。


    常念上前安撫幾乎要暈厥過去的安嬪娘娘,和五皇子一起把她攙到了配殿的榻上。


    李成瑾垂首站在一側,剛才母妃被他們推倒在一旁, 他恨不得上去撕爛那群女人的嘴臉,可在後宮,她們是父皇的女人,他要叫她們貴人,他要自稱兒臣,他若上手,那便是大逆不道。


    他沒有四哥那樣的魄力。


    他沒來由地覺得窩囊透了,尤其還是在小顧大人麵前。


    常念喚宮人上安神茶,捧了茶盞遞上去,看海嬤嬤扶著安嬪喝了一口。


    “皇貴妃靈前就敢鬧出這樣的大逆不道的事來,娘娘請放心,下官一會兒迴禦前,一定會像皇上如實迴稟,替娘娘討迴公道。”


    安嬪止了淚,臉上木木的,“我知道,我這樣的品級,服不了眾。佟貴人的意思,分明就是說我不夠資格管束他們罷了,也是,我不過曲曲一個嬪位,哪有什麽權利約束後宮那麽多女人,不用顧大人上禦前說。”


    她站起身,表情決絕,“妾身自己會上皇上跟前領罪,我擔不起皇上交付的擔子,叫姐妹們互生怨氣,叫皇上後庭不寧,叫皇貴妃不得安息,我甘願受罰。”


    皇帝的午覺到底還是沒歇成。


    自己後宮裏的女人,竟然如同市井潑婦一樣大鬧貞德皇貴妃的靈堂。


    他沒問緣由,也顧不上聽佟貴人和怡貴人跪在地上聲如淚下的申訴,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下旨一並奪了兩人的位分。


    佟貴人被拖到冷宮時,隻剩了一口氣,怡貴人雖然勉強還能說話,但皇帝下令把她關進了安慶宮,不到死的那天,不許她出宮門,好時時刻刻提醒著後宮裏其他的女人,嘴上要警醒。


    皇貴妃雖然死了,但餘威還在,有了那一通鬧劇,守靈的宮眷們哭靈時,都顯得更加虔誠了。


    佟貴人被扔進冷宮的當天夜裏,有人暗暗往清戎司遞了本賬簿。


    原本趙武鳴犯案,作為趙武鳴的頂頭上司的戶部尚書,不可能獨善其身,可清戎司把賦稅冊子翻了個遍,貧老救濟的款項每一條都有出處,至於下發到趙武鳴那裏的賑災款,也清清楚楚地登記在冊。


    清戎司拿不出證據,隻能把戶部尚書佟富給放了。


    佟富挺著脊梁從牢裏出來時,連個眼神也不曾給身邊的清戎司總使,低頭朝她腳邊啐了一口。


    “顧總使,咱們來日方長。”


    常念躬下身,仰頭看著他趾高氣揚地離開。


    來日方長?


    有時候報仇不計較有多晚,找準時機最重要。


    戶部尚書公然做假賬,一個用來應付上頭的督察,另一個才是記載戶部賬目出入的真賬簿。


    陰陽賬本經清戎司一一對比核查後呈報到禦前,佟富是個能人,有趙武鳴那麽憨大膽在前頭頂著,他在背後著實也貪了不少墨。


    皇上一道聖旨下來,佟貴人在冷宮咽氣的那一天,戶部尚書就跟著下了地牢。


    前朝和後宮的命運其實息息相關,佟家一夕敗落不是什麽稀奇事,稀奇的是立政殿很快接著下了一第二道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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