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刹,他的野心從來就沒有泯滅過!從曆史淵源上講,他與察燕同宗同源,有著不可割舍的蒂連。從民族秉性上講,他久居島上,地促人多,養成了狹隘的心胸和強烈的搶奪意識,看上的東西,都要不擇手段的搶過來,不似察燕那般,凡事都要講仁義道德,都要師出有名,恰如不足與七傷兩位行者,為了自己的利益,即便情同手足、同舟共濟的兄弟,他也說反就反了。從利害關係上講,奪取察燕是收益最大的一個點,整個臨碣大陸——不足察燕一半大小的土地上,簇擁著二十五個國家,每一個國家都與他相當,想要一一征服,耗費了許多精力,收效卻微不足道,因此他便將目光定準了隔海相望、又陷入戰亂的察燕。


    黑刹的噬靈陣脫胎於巫倫族,其本身就屬旁門異類,靠得是天分,其族人很難在修為上有所精進,如媃兒那般,連自保都極難,經過上千年與臨碣黑名族雜居通婚,竟逐漸將本能瓶頸突破了,成了馭念與修行兼得的上等種族。然而,為了便於統治,他們僅允許天賦強者事於修行,其餘隻靠著本能,作為忍者,湊成噬靈陣。長久以來,倒也順風順水,然而自三十年前被白崇一趁機偷襲之後,惠澤與子悠便改變了策略,利用幾十年時間,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竭力擴大基數。他們在北境不斷地釋放利好,對百姓施以“恩德”,廣布恩像,引得內陸許多百姓投身北境,再用高額地資財和誘人的地位前景吸引他們,很快,便有越來越多的察燕人加入黑刹,搖身一變成為“上等種族”,短短幾十年間,北境內的人口數量與黑刹族眾便都超過了其本土,人多力量大,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第二件事,便是因材施教,這麽多人湧入之後,他們並沒有搞一刀切、一鍋燉,而是先定好了次序,把這些人分成三六九等,由惠澤、子悠挑取前上三等,白鬆、白無疆挑取中三等,白桉拾取下三等。這樣一來,師父的次序定了,弟子的次序也就定了。上三等,不僅可以修行功法,還可以與黑刹女子通婚,誕下上等族人,與黑刹本族已沒有什麽區別了。中三等,便似白元派那般,專心跟著白鬆修行,一來修身,二來演習波月陣法,三十年如一日,再加上人數眾多,白鬆一脈已不容小覷了。下三等的,便跟著白桉修習寒冰陣,這些弟子天資不足,修習起來自然有些吃力,但還是不能輕視了。這種條塊狀的模式,讓北境黑刹分工明確,相互間互不幹擾,再加上心無旁騖,進益自然是極快的。第三件事,便是與華夫締結成盟,這件事雖看上去極具偶然性,卻讓黑刹的野心至少提前了二十年釋放。長久以來,他們忍氣吞聲,為得就是悄然壯大,大到足以與白崇一相抗,這些年雖然有了長足進步,但若是與白元正麵相抗,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恰在此時,華夫國抵上了登雲梯,他們兩廂一拍即合,算是相互成全了。華夫並不打算一口吞下察燕,但蠶食南疆數州之地還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在芒碭、闕華間有了跳板,逐漸向周遭蠶食,勢成之後,便可直抵中柱,徹底斷了漢美的根須,叫他天下第一國的位子坐不穩當。黑刹沒有這樣的野心,他隻想鳩占鵲巢,有一席之地,足夠大的一席之地,裝下他的野心與夢想。


    黑刹雖一心修煉內功,但眼光卻始終盯著南方,如餓狼一般,對著鮮活的獵物吞咽口水,直待布好了陷阱困局,才肯動手,一出手,便是置人於死地的殺招。經過幾十年的打探與騷擾,他們終於找準了攻訐點。首先,西北涼州是絕對不能碰的,哪裏有白尋坐陣,他不僅自己臻至化境,坐下的弟子也是精兵強將,是極難對付的,若是一招不慎,不僅就此止步,還有可能打草驚蛇,惹得白崇一痛下殺手,將他們驅出北境。中段的並氐兩州,雖有薄弱點,但自從那次短暫的交手之後,惠澤與子悠便打消了念頭,他們弟子數量不夠,卻有個極強的長老——白靈兒,也似涼州的那般,輕易動不得。唯一能有機會的,便是江州的青術,其修為弱些,然而卻與黑刹有殺父之仇,每日直盯著黑刹一邊的動靜,不給他們偷襲的機會,況且其身後的遼州還駐紮著一隊人馬,安格魯曾說過此人不足為慮,但還是要小心為好,因此這般相互拉扯了許久,找不到好的時機。直待進來白崇一竟開始撤換邊防,叫惠澤與子悠一時捉摸不透。先是白靈兒無緣無故地離巢而去,隨後白無雙又盡數南行,青術被召迴宗門,留出兩個極大的空缺來,此時卻並未接到安格魯的進發信息,便不敢輕舉妄動。尤其這幾日,接到安格魯的訊號後不久,並氐二州的白榆、白楸便率眾趕來,增防了並氐兩州,看來白崇一對他們有了防備,惠澤與子悠便不再猶豫,暗中向江州邊境增兵,幾乎算得上盡銳而出,確保萬無一失。不久後,本來駐防遼州的白杉忽然舉兵北上,惠澤與子悠便以為是白崇一掌握了其動向,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趁白杉還在趕來的路上,便向江州發起了總攻。正行進到一半時,有弟子飛速來報,道:“西邊涼州也換防了,換來一個短小後生,不知是什麽來頭。”


    子悠大喜過望,對惠澤道:“真是天助我也,是否也要分兵過去,叫他左右不能相顧?”


    惠澤道:“還不知他的底細,不可輕舉妄動!”


    子悠道:“哥哥何必如此謹慎,依我看,我們攻取江州之後,並氐二州的白榆、白楸必然舉兵救援,若隻守著這一處,倒給了他們輾轉騰挪的時間。我們要以快取勝,先下江州,再去遼州,拉開防線之後,再一路向南,奪取察燕東部大片土地,再依此為根據,向內陸進發。如此一來,我們便可背靠浩淵,進有大片土地可攻,退有上桑國可守。不然,便兵分三路,兩路佯攻,引開他們注意,拖住他們的後退,一路重拳出擊,攻城拔寨,如此不好嗎?”


    惠澤道:“兄弟所言雖是良策,但我所慮者,卻不相同。你看近些日子來,白崇一頻繁調動邊防守將,足可見他是做足了準備的,三十年前我們小看了那後生,沒想到竟是個化境的高手,狠吃了一些虧,如今又換來這樣一個少年,保不準又是什麽不世出的高人,我們此時分兵,無異於自廢武功。別忘了,白元在察燕大地傳承幾千年,裏麵包含著什麽,誰也不知道。那白榆、白楸,皆是老謀深算者,本就是奔著我們來的,豈能放鬆了警惕?我們分兵佯攻,定要折損在他們手中,又是要削弱一份力量。這樣算下來,倒不如握緊了拳頭,朝著他最虛弱處,施以重拳,打亂了他的方寸,後續再向並氐二州主動出擊,嚇破了他的膽子,南麵有華夫安格魯拖著,我們還是要穩妥些才能步步為營。”


    子悠被惠澤說動了,放棄了主張,一心隨著惠澤往江州行軍。此時的青術不在,駐防大任便落在白桐身上,他倒也算得上兢兢業業,仍似青術在時模樣,親力親為,每日帶著弟子在邊境上巡防。忽然感覺地麵有輕微的震顫,忙俯下身子,將耳朵貼著地麵,聽了聽,大驚失色,吩咐身邊的弟子道:“你二人分兩路,一路往遼州去向白杉長老求援,一路向宗門裏稟報宗主,就說黑刹率大軍來偷襲了,務必要全力進發,叫他們兩日內趕到,否則江州危矣!”兩名弟子不敢怠慢,火速向南飛去,行不多遠,便撞見趕來駐防的白杉與雨濃。此時的白杉,還滿心不以為然,不相信黑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貿然攻去察燕。他道:“昔日在中原腹地,獨占數州之地,橫掃沙河、黨項都不是白元的對手,如今蝸居一方,安敢有此非分之想。”


    雨濃沒有名分,安敢與他爭辯,好言相勸道:“這是宗主的命令,安敢有悖?我陪著長老到那裏,再迴去向宗主複命。”


    白杉道:“你小子是信不過我嗎?”他說的對,雨濃是信不過他,怕他心有不甘,中途耽擱了行程,誤了大事。然而,雨濃嘴上卻笑哈哈地道:“我哪裏是信不過長老,隻是怕你一路上寂寞,我陪在你身邊,與你說說話,解解悶,打發時間不好嗎。”


    白杉無奈,隻能一麵拖著雨濃,一麵向前趕路。他內心裏是極不情願往江州駐防的,那裏直麵黑刹,沒有迴旋的餘地,每天巡防起來簡直累死人,且都是些出力不討好的活計,萬一出了什麽紕漏,半點功勞沒有,說不定還要丟了性命。


    行到中途,雨濃忽見前麵兩個人影,趕忙迎上前去,捉住他們問道:“慌慌張張要向哪裏去?”那兩個弟子常年在邊防上,並不識得雨濃,見是自家人,也不隱瞞,答道:“奉命往宗門和遼州三長老處報急,那黑刹打上門來了。”


    雨濃大驚失色,忙問道:“有多少人?帶頭的是誰?戰況如何?可有什麽戰損嗎?”


    那兩個弟子見此人氣度不凡,語氣又幹脆,知道是個“將官”,便老老實實說了前後經過,雨濃聽罷,小聲囑咐道:“我乃是宗主身前弟子,你們兩個隻管迴去再探,剩下的我向宗主和三長老稟明”兩弟子聞言,便猶豫著轉身迴去了。雨濃迴身去見白杉。白杉問道:“那兩個是哪裏的弟子?來做什麽?”雨濃怕嚇破了他的膽子,便不敢說實話,哄著說道:“他們是白桐輔長老座下的弟子,聽說三長老要來,特來迎接的!”


    白杉好奇道:“即來迎接,怎麽不見麵轉身就走了呢?”


    雨濃道:“弟子打發他們迴去,吩咐白桐好生準備迎接儀式。我們還是火速趕路吧。”白杉聽說還有準備儀式,便有些洋洋得意起來,跟在雨濃身後,徑往江州飛去。


    兩名弟子到了城下,但見百姓扶老攜幼,背著破敗的行囊,慌慌張張往城外逃,半天上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顯然,雙方已然開戰了。二人也不避死,縱身加入戰場中。


    惠澤一心要速勝,便不囉嗦,與子悠兩個衝在最前麵,迎著白桐列起的波月陣直衝過去。以他二人的修為,白桐饒是傾巢而出,也完全不是對手,隻交接了幾個來迴,便抵擋不住,在兩個報信弟子趕來之前,陣型即被子悠衝散。隨後,咒訣聲在白元弟子耳畔響起,頓時腦漿翻江倒海,頭疼欲裂,紛紛如霜打的秋葉般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白桐強忍著,在半空裏搖搖欲墜,隻見眼前人影渙散,似有三五個子悠同時向自己奔襲而來,隨即眼前一黑,被砍掉了腦袋。


    白鬆與白桉吩咐弟子落在城下,將白元弟子,不論情由,皆斬殺殆盡。那些未來得及逃脫的百姓,有一大半已在噬靈陣下喪生了,一個個眼窩瞪出血來,張大嘴巴,臉色鐵青,像是嚇破了膽,死狀極其可怖。餘下的,也隻是氣息奄奄,僅剩下最後一口氣,白鬆與白桉還有些猶豫,惠澤趕上來,斥問道:“怎麽還不動手?”


    白鬆躬身道:“他們乃是尋常百姓,也要趕盡殺絕嗎?”


    惠澤目光冷峻,瞪著白鬆反問道:“難道他們是我上桑的子民嗎?殺!一個也不要留。”


    白鬆與白桉無奈,也隨著惠澤座下的眾弟子,將手中的屠刀砍在尋常百姓頭上。開始時還有些於心不忍,漸漸地,見慣了血腥,便也麻木了。


    白杉到了城下時,惠澤等人已將城中活口滅盡了,一眾弟子被殺戮的快感衝擊著,發出一陣陣歡唿,不明所以的白杉還以為是白桐準備的歡迎宴會,笑著對雨濃道:“白桐誠不欺我!不過,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鋪張!”


    雨濃卻臉色凝重,語氣盡量沉著道:“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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