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這天,鳳泉王申明煌和宋家小姐文如一起去廟裏拜佛。這宋文如的外祖父是先帝的親弟弟滎陽王,母親是嘉獲帝堂姐濟陰郡主,所以算起來,她是申明煌的表妹。兩人從寺廟出來,j見時辰尚早,就又跑去西市逛街。這東市售賣的多是本國產品,而西市售賣的則是各國特產。他們經過一家胡筆店時,店主介紹說,新上的有西域商人帶來的鵝毛筆,和大陽人用的毛筆截然不同。


    宋文如看著好奇,一時技癢,便拿起那支鵝毛筆蘸上墨水,在紙上寫起字來,邊寫邊評價:“這筆和咱們大陽人用的毛筆確實不同。”申明煌看了看她寫的字,不住嘴地誇讚:“你的字越發好了。”聽著心上人誇獎自己,宋文如心裏雖美,嘴上卻是一如既往的謙虛:“哪裏,公子寫得更好。”兩人邊說話邊繼續選購,這店裏各國的筆都有,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忽然,店外申明煌的隨從傳來嗬斥聲:“你做什麽?”兩人同時迴頭,聽聲音應該是有人跟著他們,被隨從發現,所以製止了對方。那被製止的人迴答:“沒什麽,看看熱鬧,這店我不能進嗎?”申明煌聽到那人的聲音大驚,三步兩步踏出店門,看著隨從身前站著的一名藍衣少女,是她!那少女看到他出來,有點不好意思:“伍公子,我,我不是故意跟著你的,我是看你,和這位小姐,”她用手指了指宋文如:“你們兩個男俊女美,在人群裏十分紮眼,我這才跟上來看看。”


    這人正是衛泱泱!申明煌看著她,兩年不見,她似乎有點變化,竟然穿著女裝,還破天荒地梳妝打扮了一番。而且隨著年紀漸長,她的臉龐變得消瘦了些,之前還是肉乎乎的十分可愛,現在反而更加英氣十足了。她出現在這裏,還撞到自己和宋文如逛街,申明煌很是尷尬:“你怎麽來了花都?”衛泱泱如實迴話:“年初我六哥被調入鞏縣,我父帥就派我和他一起來了。”


    宋文如有點驚訝地看著申明煌:“伍公子和她認識?”申明煌隻得向她介紹:“是,她是海西府衛總兵的女兒衛泱泱。”他又轉身對著衛泱泱:“這位是禮部宋尚書的妹妹宋文如。”他想了想,怕衛泱泱誤會,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倆是一起長大的表兄妹。”衛泱泱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知道我知道,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她心想:“我八哥八嫂也是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兄妹,他倆也是和你們這樣子約會的,我當然知道。”她並不太懂青年男女是如何談情說愛的,但剛剛看到兩人說說笑笑,十分親昵,和衛秉鉞與苗小姐約會時的樣子極為相似,這才跟了過來湊熱鬧。卻沒想到看得太入神,走得過近,被對方侍衛給發現了。


    宋文如看到衛泱泱正笑嘻嘻地看著他們,對方長的天圓地方,英氣逼人,一看就是武將世家的官女子:“早就聽說過,衛家軍神勇無雙、衛小姐木蘭轉世,隻是我住在花都,一直無緣相見。今日得見,方知這傳聞半點也沒有誇張。這木蘭、紅玉究竟如何颯爽,以前讀書時實在無法想象,如今衛小姐站在眼前,我才知道這史書上的女英雄是何等英姿。”她是禮部尚書的小妹,母親是濟陰郡主,父親是先帝延封二年狀元、當朝郡馬,身份尊貴,家教也好。加之她長相乖巧,說話慢悠悠地,聽起來令人十分舒適。


    衛泱泱的眼睛幾乎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宋文如有點疑惑,生怕自己出了什麽差錯:“衛小姐,怎麽了,我今天的裝扮有何不妥?”聽到她說話,衛泱泱才迴過神來:“哦,沒有沒有。我隻是想,這花都不愧是叫花都,連街上的姑娘各個都美的像花一樣。宋小姐知書達理的,說話又好聽,就像,就像,一朵茉莉花。又香又美。”她誇人的詞兒奇奇怪怪的,若這番話是男子說出,頗有點調戲之意。但她是女子,講得又真誠,宋文如聽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莞爾一笑:“倒是有人頭一次這麽誇我,頗有新意。”衛泱泱不信:“不會吧,你又會說話又會寫字,人人見了你,都會誇你的。我要是男子,我也要娶你。你隻要天天對著我說話,我就開心。”這話宋文如聽了很是受用,笑得更燦爛了:“這花都會寫字的女子很多,可是能上戰場的,卻不多。”


    她與衛泱泱一見如故,這才想起將申明煌冷落在一旁多時:“殿下,還有一個多月,就是秋季圍獵,可以帶著衛小姐一起去啊。”“她不去”!“我不去”!申明煌和衛泱泱兩個人異口同聲。申明煌心想,可不能讓她們兩個同時去圍獵,到時候我該如何滅火?他隻得編了個理由:“圍獵名單上並沒有她。”衛泱泱心想:哇,我可不去打擾你們倆談情說愛。所以她趕忙順著申明煌的話:“是是是,我,我不會打獵。”申明煌是管禮部的,加一個人到圍獵的名單裏,根本不是什麽大事,所以他這個態度,讓宋文如很是驚訝。但讓她更驚訝的,是衛泱泱說她不會打獵:“衛小姐,不,不會打獵?”衛泱泱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她看看申明煌,見他瞪著自己,隻得慢吞吞地說:“啊,是是是,我,箭術不太好。所以,我就不去丟臉了。”


    她怕自己攪了人家約會,申明煌會生氣,忙拱拱手:“我還要去逛西市,就不打擾兩位啦。”說罷,轉頭就跑。申明煌生怕她誤會,連忙叫住她:“哎,你給我站住!”他不喊倒好,衛泱泱聽到他的聲音,跑得更快,一轉眼就沒了蹤影。她邊跑邊想:當我是傻子嗎?影響你們兩個人逛街,你不殺了我才怪呢。申明煌很氣,心想:怎麽兩年過去了,她這脾氣沒半點改變?宋文如卻大開眼界:“這位衛小姐好有趣,像一陣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大風泱泱,果然不假。”申明煌很是不滿:“她一向是這樣的。”


    每次衛泱泱去清河王府,隻要天氣晴好,申明淵便會帶著她一起放風箏。在做風箏這件事上,申明淵可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每一隻風箏,他都親自設計,然後再找匠人按照他的想法製作出來。所以這幾個月來,衛泱泱收到過各種奇奇怪怪的風箏。最離譜的一次,申明淵居然送了一具骷髏風箏給她,她晚上放起來,真的是能把不知情的人給嚇個半死。但這具陰氣森森的骷髏風箏卻受到了衛泱泱的大力誇讚,成為了她最喜歡的玩具。


    七月初五,當她再到王府時,申明淵又想到了一個好玩的事:“後天便是乞巧節了,你要不要去明月樓玩?”衛泱泱並不知道明月樓是什麽地方,她滿臉都寫著“那個地方好玩嗎?”的疑惑。乞巧節那天,民間所有未出閣的女孩子一早會去織女廟裏拜織女娘娘,求織女娘娘保佑自己心靈手巧;中午,便迴家吃果子,再看看自己提前兩天抓起的蜘蛛是否結了網,誰的蜘蛛結網最密,便說明誰的織工最好;晚上,則要上街和好姐妹一起,互送自己繡的錦帕,看看誰繡得更好。誰繡得更好,便說明誰能早早高嫁。而朝廷,也會在這天放開明月樓,在裏麵安排吃食、雜耍、戲曲、歌舞、繡娘,供公主們和從四品以上官員的女眷們進來玩樂。明月樓有四層,平日裏是供皇家招待使團、開宴會、慶祝萬壽節、賞月用的,所以有皇室子弟和官員在時,男子坐四樓,女子隻能從側麵的樓梯上來,呆在三樓。乞巧節是全年唯一的一天,女孩子被允許可以上四樓玩耍的。能上明月樓四樓,既是皇帝的恩典,也是身份的象征,所以花都的官家女子都趨之若鶩,年年乞巧節都是熱鬧非凡。


    但申明淵介紹完之後,衛泱泱卻並沒有表現出她很想去的樣子。申明淵問她:“你是怕衛通判不許你去?我可以幫你說情。”衛泱泱連忙否認:“不是。”這下申明淵就搞不懂了:“那你不想去嗎?這機會一年隻有一次,極其難得。我是皇子,才能將你的名字加進去的,換了旁人,隻怕一座難求。”衛泱泱感念他的人情,先向他道了謝:“多謝殿下為我操心。但是我會克人,就不去了。”申明淵並不在意:“你不是隻會克自家人,不克別人嘛。要是這克人的說法準的話,我豈不是早就要得病了?”


    他身為皇子乃是千金之軀,這麽說自己,要是被人聽到了,隻怕衛泱泱會被當成災星,拖出去當場打死。所以衛泱泱嚇得連忙跪下:“殿下別這麽說,殿下身體那麽好,我每次見殿下,都覺得你富有朝氣,肯定不會生病的。”申明淵在海西與她相處多日,在花都一個月也要見上她五六次,都沒有病痛,那自然說明她不會克外人。而且她那麽喜歡看熱鬧,卻不肯去明月樓,顯然是有什麽隱情。申明淵今日定要弄個明白,所以他追問:“那你為何不肯去?”衛泱泱明明是心裏有事,卻又不肯說,她反複糾結,要如何開口,可是不答話卻又不行。情急之下,她居然抬起左手來,準備去啃自己的大拇指甲蓋。那是她一個小小習慣,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十分犯愁或者糾結時,便會去啃手。因為她從小便沒有人嗬護,遇事隻能自己想辦法,再加上一直無人糾正她,所以直到現在,她還保留著嬰兒時期的這個習慣。但申明淵卻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許啃指甲,很髒的,要啃也要先洗手。”


    衛泱泱正在沉思之中,被他抓住手,才迴過神來。但她仍不知該如何迴話,所以幹脆就閉口不答。見她看著自己,又不說話,申明淵才發現自己緊緊抓著她的左手。他雖是皇子,但這行為顯然是十分不妥的。他隻得放開手,繼續逼問衛泱泱,來緩解自己的尷尬:“你不迴本王的話,便是大罪,知道嗎?”兩人相識以來,他極少用自己的身份來壓人,衛泱泱知道自己今天必須得給他個不去的理由。她又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我來到花都之後,我三嫂也帶著我去過別的官員府上。三嫂說是去和人家的夫人小姐聚會,我知道她是安排我去人家那裏相親的。可是,可是,”她說到這裏,又停住了。她性格直率,說話一直都是竹筒倒豆子,今日不知為何,卻一再吞吞吐吐。


    聽到她說“相親”,申明淵忙問:“怎麽?是人家嫌你會克人?拒絕了你家?那這也沒關係,花都的青年才俊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以慢慢來。”衛泱泱點點頭:“是”可又搖搖頭:“也不全是。”申明淵急得不行,恨不得馬上知道答案,看到了她的發髻,忽然想到了什麽:“是不是我看你頭發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衛泱泱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告訴過別人。”他想來也是,那事乃是女子的極大隱私,他都沒有說出去,衛泱泱更不會自己主動告訴別人。申明淵又想到了一種可能:“是不是別人欺負你啊?”他問出這話,連自己都覺得好笑,衛泱泱怎麽肯站著不動被人欺負,誰敢惹她,她不把人家府邸拆了才怪。可令他驚訝的是,衛泱泱聽完他的話,真的點了點頭。


    他不肯相信,又問了一遍:“真的有人欺負你?為何?”衛泱泱這才抬頭,有點委屈地看著他:“殿下對我很好,不嫌我沒規矩,也不嫌我沒見過世麵,可是別人卻不是這麽認為的。殿下是整個花都,除了我三哥三嫂以外,對我最好的人。所以我隻願意來清河王府,不願意去別的地方。”申明淵千金之軀,別人對他從來都隻有尊敬,哪敢怠慢,他自然不明白衛泱泱所說是什麽情況。但是他想起自己剛去海西時,衛泱泱不知他的身份,還嘲笑過他不懂海西風俗,非要將凳子擦的一點灰都沒有,才肯坐下。想來她來花都也是同樣道理,花都的很多風景物產、規矩人情都是她以前聞所未聞的。就比如她沒吃過桂圓,以為那是壞了的果子,便鬧了個大笑話。再加上她從未學過閨閣秀女們應該學的東西,而她會的那些刀槍劍戟,在海西時可以用來掙戰功,可來了花都卻派不上用場,自然會覺得失落。


    和長在軍營半點不懂人情世故的衛泱泱不同,申明淵從小便是在大陽的權力中心長大的。他很明白,花都高官雲集,王爺、閣老滿天飛。衛戍平的從三品軍職,在海西是說一不二,可是放到花都來,那是一點也不起眼的。而且,海西乃是邊城,離花都甚遠,衛家軍的輝煌戰績,花都人很可能聽都沒聽說過。再加上武將地位不如文官,衛泱泱又是從小城來的,這花都的清貴世家的小姐們看不起她甚至排擠她,簡直是太合情合理了。世人慣會拜高踩低,花都的權貴們更是如此。他母親湯皇後在做妃、貴妃、皇後時,別人待他的態度便截然不同。同樣都是皇子,他沒有機會做太子時,人家簡直對他視而不見;等他成了嫡子,有了繼承大統的資格,大臣們又紛紛站出來支持他。也不知道湯皇後沒做皇後的時候,這些表忠心的人都在哪裏。


    想到這裏,他忽然對衛泱泱的遭遇感同身受,就不再強迫對方:“沒關係,你不想去便不去。在家裏放放風箏也好。”說罷,他又坐在書桌旁,拿起筆來:“我今日再教你幾個字,你迴去好好練習。”等他寫完了,又講解了一遍筆畫的要領,衛泱泱就依樣畫葫蘆,按照他寫的臨摹起來。他看衛泱泱已經很努力了,但畢竟她之前無半點功底,練了這好幾個月,下筆時仍有些吃力。他忽然想到下個月是皇家秋獵,就輕聲對著對方說:“我倒是想到一個好玩的,我敢肯定,你一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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