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中午,申明淵便派人來微微巷接人。馬車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清河王府。衛泱泱下了馬車,被王府裏的侍女帶著,走到西院練武場上。她萬萬沒想到,王府可以有這麽大,居然不出門,在家裏就可以策馬。等她進門跪下行禮時,申明淵忍不住先問:“你住在衛通判家裏嗎?你不是會克人嗎?”衛泱泱的表現和在海西時截然不同,她低下頭乖乖巧巧地迴答:“迴殿下,不是。臣女的三哥家在巷子口,臣女單獨住在巷子尾的“桂園”裏,和他家並不挨著。”


    申明淵打量著她,見她今日穿著湖水綠的窄袖女裝,顯然是為了方便練功;將頭發梳了兩個發髻,發髻上各綁了一串純金打造的花朵發飾,比在海西時更像個女孩的樣子。但她這樣迴話,又疏遠又無趣,申明淵並不滿意:“你不要一口一個臣女迴殿下,就和你在海西時那樣說話就好了。”衛泱泱仍是低著頭:“迴殿下,那怎麽行呢,臣女的三嫂派了人,教了臣女好幾天呢。”她今天梳的發式,是花都女子常見的發型,頭發分成兩半,各紮成一個丸子樣的發髻。但她發絲又粗又硬,加之頭發很長,那兩個“丸子”就比別人的要大很多。申明淵見她難得乖乖跪著,一時興起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她左邊的“丸子”。別的女孩子,頭發少的,就要填充假發,或者將“丸子”紮得虛一點,顯得大些。他一捏之下,發現衛泱泱的“丸子”紮得緊緊的,卻還是比別人的大上兩圈。他雖然見過她的頭發,知道那“丸子”裏全是真發,但還是被她的發量給驚到了,又捏了幾下,確認了一番,還是難以置信:“那天看時,隻知道你頭發很多,沒想到真的有這麽多?”


    他又提起頭發的事,衛泱泱都快被氣死了,但他是皇子,自己又不敢動,隻能跪在那裏被他捏來捏去。申明淵看著對方氣得咬緊下唇,神色憤怒,心裏覺得好笑,但也知道不能再繼續玩下去了,不然惹怒了這個小閻王,等她翻臉了那可就不好玩了。申明淵趕緊將手收迴,換了話題:“我說呢,最近微微巷尾那院子改名叫做桂園,原來是你住在那裏。”衛泱泱也不知道要如何迴答他,隻得說:“迴殿下,是。”


    申明淵見她才來花都沒幾天,卻也變成了花都官家女子說話的樣子,心裏大唿無趣。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他脾氣的女孩子,不想她變成那樣,就決定逗逗她:“你若是像以前那樣說話,我便賞你個好吃的,好不好?我保證你以前從沒吃過。”這招果然管用,一聽到有好吃的,衛泱泱立馬抬起頭追問:“是什麽?”問完才發現自己十分失禮,連忙又跪好,嚇得將頭低了下去。


    申明淵吩咐淩泉將他說的“好吃的”取來。他右手從盤子裏捏起一顆果子,遞給衛泱泱:“你嚐嚐,這個可甜了。”衛泱泱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直接伸手接過,而是等著王府的侍女遞到她手裏,她才敢去看那果子。隻見那果子小小一顆和棗子差不多大,但外殼卻是深黃色、硬硬的。她有點好奇,用手剝開殼,裏麵的果肉是淡黃色皺巴巴的。她看著那果子,心想:為何清河王會給我一顆壞了的果子?是了,定是我在海西對他態度不好,他故意報複我來了。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又不能不吃,氣死我了。


    她高興或者不高興都表露在臉上,申明淵看她眉頭緊鎖地盯著那果子,看了好幾遍還不敢吃,便猜到她心裏所想。但他準備等著看好戲,還並不打算告訴衛泱泱實情。他甚至還擺起譜來:“本王賞你的,你還不趕緊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衛泱泱想到這裏,心下一橫,抱著被毒死的決心,將那果子放在嘴裏,拚命咀嚼起來。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從惶恐、堅定轉向疑惑、驚喜,申明淵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很甜吧,裏麵有核,別忘了吐出來,核是不能吃的。”此刻,衛泱泱隻覺得自己嘴巴裏,像被人塞了一塊蜜糖,可又和蜜糖不同,不但甜,還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她按照申明淵說的,將果肉吃完,又將核吐了出來,知道清河王並不是有意報複,這才敢開口說話:“好甜,就是放得久了,有點幹了。殿下,這是什麽果子?”


    申明淵好不容易收住笑容,聽她這麽問,又哈哈哈哈笑起來:“這是桂圓,你住的地方不是叫桂園嗎?給你吃正好。這鮮果子難以保存,所以和你吃的杏幹一樣,是曬幹了之後才進貢來的。”“桂圓?”衛泱泱重複著他的話。申明淵指了指桌子上那一盤桂圓:“桂圓產自南方,這是閩州郡守上個月才派人送來的,父皇賞了我一百個。你若肯像海西時那樣講話,我便賞你十個,如何?”


    他又不是讓衛泱泱去送死,隻是要她如常講話,衛泱泱當然千肯萬肯。她看著那盤子裏的果子,拚命點頭:“成交!”申明淵聽到這裏,才拍手大笑:“嗯,這才是我認識的衛泱泱。你起來吧。”衛泱泱被王府侍女扶著站起身來,揉著自己的兩膝,開始嘀咕:“我也不想這樣講話啊,可是今天來之前,被我三嫂反複叮囑了好幾天呢。殿下聽著累,我說得更累。累的我今天晚上,吃飯都得多吃半碗。”


    看到她這樣說話,申明淵才滿意:“我叫你來教我功夫,就先教騎馬吧,這是我的馬,可是一等一的良駒,怎麽樣,很不錯吧?”衛泱泱隻看了那白馬一眼,隨口就說:“馬雖重要,也要看騎手的操縱,騎手的技術才是最重要的。”看她態度如此囂張,申明淵並不意外:“是嗎?那要是一匹中等馬,遇到一個好騎手,能贏過一匹上等馬和中等騎手嗎?”衛泱泱對自己騎術十分自信:“我們可以試試啊。殿下騎那白馬,我隨便騎一匹。”申明淵的勝負欲瞬間就被她激發出來:“好啊,我們以十圈為限,我倒要見識見識,這衛家軍的騎術到底有多好。”


    平日裏大家都顧忌他是皇子,同他比賽時,誰敢贏他?可是他提到了“衛家軍的騎術”,衛泱泱怎肯讓他?所以這比賽在一開始就毫無懸念。他們在剛剛開始一圈半的時候,衛泱泱便趕上了他,更氣人的是,衛泱泱還特意將速度變慢,悠哉遊哉地等他。那白馬本身就是上等好馬,他又與白馬磨合了三年,而衛泱泱騎的,不過是她剛剛隨手選中的一匹黑色老馬。但盡管如此,他也要拚盡全力,才能勉強跟在衛泱泱後麵。到了最後一圈,不知何故,對方速度變慢。他抓住機會,準備超過衛泱泱的時候,隻見她騰空躍起,從自己馬上跳到了他的後背,穩穩地坐在他後麵。馬兒疾馳,但衛泱泱一點也不怕,非但不抓著他的衣服,反而在他背後發出笑聲。顯然剛剛那表演,是她故意在炫技!等馬剛剛衝過終點,申明淵就迫不及待抓著她:“這是什麽招數?我要學這個!”


    但他還未盡興,又吩咐衛泱泱:“哎,你再把衛家箭法給我展示展示。”衛泱泱有點不好意思:“我們衛家家傳的箭法是七仙女,不過我隻勉勉強強練到了五仙女,殿下,不能笑我。”申明淵在碧波城外見過衛家軍的箭法,但那時是為了禦敵,並沒有人向他展示“七仙女”,這箭法名字如此好聽,他忍不住想立刻就看到:“那是自然,你快點演示。”衛泱泱先拿起弓試了試,又拿起五枝箭來,搭在弓上。她瞄準五隻靶子,鬆開右手,五枝箭同時向不同的靶子飛去,有四枝牢牢地射進靶子裏,隻有最後一隻,雖然中了圓心,但力度卻不夠,落在地上。申明淵簡直大開眼界:“這就是五仙女?那七仙女,就是能同時射出七枝箭嘍?”衛泱泱麵色平靜,對此司空見慣:“是,我練了很久,但是我力氣小,所以五仙女總是射不進去。每次隻有四枝成功的,若我父帥在就好了,他可以射七仙女。”申明淵心癢難耐:“五仙女也夠了,我就要學這個!”


    衛泱泱有點不耐煩:“殿下,你說要學刀法,又想學箭術,又想學騎馬,總要一個一個來吧。是不是叫什麽什麽越想快越不達的?”她讀書不多,說話一向顛三倒四,申明淵笑起來替她補充:“欲速則不達!你說我應該先學哪個?”衛泱泱想了一想:“平日裏殿下出門都坐馬車,馬術暫時不學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申明淵一拍手:“對啊,四個月之後便是秋季圍獵,我要先學箭術才對!”


    他確定了自己要學箭術,衛泱泱便很認真地教他。但五月初五這天,雖然也逢五,可是因為是端午節,申明淵要進宮陪帝後一起過節,便不用她來了。到了五月初十她又來時,一進門就興奮地向申明淵講述了她端午節那天的所見所聞:“花都和我們海西的風俗截然不同,連粽子都有好幾種餡兒的。我三嫂不許我出門,但是我在桂園裏,看到天上飛著很多燈籠,可真是奇妙,那燈籠沒有線,是如何飛上天的?”“燈籠?”申明淵聽著她的描述,反複在心裏想,這花都哪有會飛的燈籠?他詳細詢問:“那燈籠長什麽樣子?”衛泱泱拿雙手比劃著:“大概有這麽大,可是它不是紅的,是白色的,而且不是圓的是方的。最重要的是它會飛哎,真是奇妙。”


    申明淵恍然大悟:“你說的是孔明燈吧?”衛泱泱從未見過孔明燈,搖了搖頭:“不知道啊,孔明燈也會飛嗎?”若是換了旁人這麽問,申明淵一定當她是傻子。但他在海西時知道衛泱泱從小除了騎馬射箭,也沒玩過什麽,她甚至都不會放風箏。申明淵並未取笑她,隻是神秘兮兮地說:“你記不記得,我在海西時答應你,要教你放風箏的?等你下次再來,風箏和孔明燈我都給你準備好,好不好?”衛泱泱差點跳起來:“好好好!但是,但是,我們去放風箏和孔明燈,是不是要很久?那就沒辦法練功了。我總不能白拿殿下的銀子。”


    她每隔五日來一次,每次呆三個時辰,宮中五品女官的俸祿,每月是一千兩銀子。因她每月隻來六次,申明淵便將俸祿折成五分之一,給她兩百兩銀子。她從小就知道,拿了朝廷的俸銀,便得好好替朝廷做事,怎麽能在辦差的時候去玩呢。想到這裏,她臉上興奮的表情逐漸褪去,打消了想學放風箏的念頭。她這麽認真,申明淵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若朝廷官員都像她這樣收了錢肯好好做事,那這官場風氣隻怕要比現在好的多。他甚至有點惋惜,衛泱泱若是個男子,從小呆在衛家請個夫子好好教養一番,肯定能成為朝廷的棟梁之材。


    他本來覺得趁著練功的間隙隻玩一會兒,沒什麽大礙。但衛泱泱此話一出,倒顯得他在浪費朝廷的銀子了。他從小貪玩,誰敢勸他,可沒想到今天倒是被衛泱泱無意中將了一軍。他仔細想了想,既不能在三個時辰內耽誤練功,也能教她放風箏,那讓她提前來,不就行了?想到這裏,他告訴對方:“等五月十五,你晚一個時辰再走,就在王府吃了晚飯再迴去吧。”衛泱泱聽完並沒有露出他想象中的笑容,反而有些猶豫:“可是,可是我三哥,”申明淵這才明白,她是怕被家人責罵:“你放心,衛通判那裏,我自會派人去知會他。呆在王府吃完飯,又不是去了別的地方,他還不放心嗎?”


    五月十五兩人練完功,已是黃昏。申明淵真的說到做到,給她做了一個超大風箏,那風箏十分怪異,是個紅衣大炮的樣子。申明淵先教她,將紅衣大炮升上天,等她學會了如何保持大炮能平穩地飛在空中,申明淵又命淩泉拿來一個小風箏。那小風箏上畫著一隻炮彈,衛泱泱一看就知道,那是裝填紅衣大炮的炮彈。但她不解其意,看著申明淵將那炮彈風箏又升上天。申明淵扭頭吩咐她:“你別動,我的炮彈會來找你的大炮。”說著他扯動線,那炮彈高過大炮,隱藏在大炮後麵,看不到了。然後他就開始奔跑,那炮彈從大炮後麵快速出現,就好像打仗時,炮彈真的被射飛了一樣!衛泱泱從未見過這樣放風箏的方法,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但申明淵的小心思還不算完,炮彈發射之後,自然會爆炸,他命人在隔壁院子燃起煙花,裝填、發射、爆炸,整個過程,就完完全全是紅衣大炮轟炸時的場景了。


    他看著衛泱泱愣在那裏,表情和自己預想中的完全一樣。他對自己的巧思很滿意,故意逗對方:“怎樣,是不是一模一樣?”衛泱泱鼓起掌來:“真的一模一樣,感覺不像在放風箏,倒像是在看一場梆子戲,太精彩了。”申明淵早知她會這樣講:“這戲還沒完呢。打完仗之後,要為戰死的親人祈福,這就用上孔明燈了。”他拿起侍女送來的孔明燈,指了指桌子上的筆墨:“祈福時,要寫上親人的名字,或者自己想說的話,你可以自己來寫。”


    衛泱泱這才後知後覺,他知道自己遠離家鄉,所以特意這樣設計,好讓自己也能為戰死的親人祈福。她拿起桌上的筆,蘸了墨水,但是又想:家裏那麽多戰死沙場的人,總不能厚此薄彼吧。祖爺爺要寫、爺爺要寫、十三叔要寫,大哥二哥四哥也要寫。申明淵見她遲遲不動筆,有些奇怪:“怎麽了,是哪些字不會寫嗎?”衛泱泱放下筆來:“這倒不是,可是,我要寫的人很多,這燈上隻怕寫不完。”她說完之後,心裏甚至覺得有些傷感,這倒是申明淵沒料到的。但申明淵十分聰明,他馬上想到了主意:“衛家的將士們血戰沙場,不就是為了保國安寧嘛,我們可以寫上: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八個字,如何?這樣,他們便都能看到了。”


    衛泱泱聽完立刻就又高興起來,她重新拿起筆:“殿下教過我“民、風、雨”三個字,這三個我來寫,其他的殿下來寫好不好?”申明淵自然一口應允。兩個人配合著,將“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八個字寫在兩隻孔明燈上。申明淵對她說:“你來點燈吧,燈飄得越高越遠,就能有越多人看到。”衛泱泱拿起蠟燭,將兩隻燈依次點了,燈就真的慢慢飛上天空。衛泱泱又大唿驚奇:“太好玩了,不用線也能飛上天。這是誰想到的好主意?”這下輪到申明淵驚訝了:“你不知道孔明燈是諸葛丞相發明的?就是你喜歡的那位大忠臣,諸葛丞相。”衛泱泱臉上再次露出驚訝的表情:“諸葛丞相?”申明淵向她解釋:“是啊,諸葛丞相姓諸葛名亮,字孔明,你不知道嗎?”衛泱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頭:“哎呀,我明明知道的,怎麽沒想到呢。”申明淵又給她講了一遍孔明燈有了熱氣才會飛上天的原理,衛泱泱連連拍手:“諸葛丞相怎麽這麽聰明,不但會擺八卦陣,還會做孔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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