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萬萬沒想到,第二天三嫂卻將她寫的“榴園”二字退了迴來,說姑娘家住的地方,不能叫這個名字。衛泱泱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她住的地方不能叫“榴園”?但她初來乍到,懶得去與三嫂爭執,隻得改個名字。她想來想去,算命的說自己是玉兔轉世,那月亮上不是有桂花嗎?那就叫“桂園”好了。這次三嫂倒是沒有駁她的麵子,牌匾很快便被做好送迴來,她吩咐人掛在大門外。之後的大半個月她都沒有出門,要工匠按照她的意思將小院修葺。三嫂和六嫂也送來不少東西,一個月後,這院子終於像點樣子了。


    四月中,皇帝派申明淵到刑部曆練,他先後造訪了幾名刑部官員的府邸。四月初八,是來造訪衛府,衛秉戈親自到門口迎接。他們剛剛走入花園,一柄劍忽然向申明淵的麵龐刺來,那使劍的女子見要傷到人,急忙大喊:“快閃開!”說罷她用盡全力將劍尖往右邊歪了一歪。眾人皆是大驚,居然有人敢在刑部官員家裏刺殺當朝皇子?趁著她力氣分散,衛秉戈忙伸出右手,用指力去彈開她的劍,那劍一下刺入走廊旁邊一棵樹的樹幹裏。那使劍人忽然被衛秉戈強行改變了方向,右臂受傷,劍也脫了手,人也昏了過去,身體軟綿綿地向地上栽。申明淵這才看清那刺向他的人是衛泱泱,他立馬扶著對方,見她麵色潮紅、神誌不清、滿頭大汗,而且手也燙的很。他雖然擔心,但礙於身份,也隻能將衛泱泱放在走廊的長椅上,對衛秉戈說:“衛通判,她應該是中暑了。”


    因衛泱泱不肯聽話,昨天偷偷溜出去街上玩,衛秉戈才罰她大中午在這裏蹲馬步兩個時辰的。在海西時,她每次被罰都有衛秉鉞為她求情。可是在這裏,衛秉戈為人嚴肅,治下極嚴,衛府上下都無人敢替她求情,也不敢給她送飯菜。她被罰之後,又餓又渴,被曬得有點煩躁,便抽出腰間的軟劍想耍一套劍法提一提精神。怎知忽然頭暈眼花,差點傷到了人,她雖然意識模糊,但還是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叫對方閃開,顯然她並非刺客,隻是意外。但畢竟她手裏的軟劍剛剛直衝申明淵麵門而來,是大罪。衛秉戈連忙請罪:“驚到殿下了,萬死。可是我妹妹從來沒有中暑過,怎會如此?”申明淵對他搖手,示意他先救治衛泱泱。他忙吩咐府裏的丫鬟拿著水盆、錦帕過來,將錦帕沾濕,給衛泱泱臉上降溫,又喂她喝了些水。


    衛泱泱每次出現都十分蹊蹺,申明淵有些奇怪:“她怎麽會在這裏?”衛秉戈急忙迴話:“迴殿下,我家六弟奉命調來鞏縣,負責守衛花都東麵的安全,小妹就跟著他一起來了。”申明淵雖然同他在講話,眼神卻一直關心著衛泱泱:“哦,海西不比花都,你們那裏夏季雖熱,但光照時間很短;而這裏,仲春時已經是酷熱難當了,且正午三個時辰都很熱,應該避免站在陽光下。她應該是剛來花都,不習慣這裏的天氣,大中午的在陽光下練劍,所以中暑了。”


    衛泱泱被冷水潤了臉,慢慢醒轉,但還有些迷糊,隻是睜眼看著他們,並未開口說話。申明淵忽然發問:“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她慢慢點頭:“衛泱泱。”申明淵又問:“你還記不記得你剛剛在幹嘛?”衛泱泱努力想了想:“練劍,有沒有傷到人?”


    申明淵指指自己:“你記不記得我是誰?”她仔細看了看他:“陸公子?”衛秉戈忙打斷她:“別胡說,這是清河王。”衛泱泱還未完全清醒,也未反應過來清河王是誰。申明淵看她無事,才放下心來:“衛通判,她能正常迴話,應該沒有傷到腦子,問題不大。但穩妥起見,最好還是找個大夫瞧瞧吧。”


    *第二天,申明淵下了朝之後,便去湯皇後宮中請安。母子兩個閑聊中,湯皇後說起申明淵自去年從海西府迴來之後,皇帝便對他頻頻誇獎,說他學業有進步。皇後說著說著,勉勵兒子:“不止是政務上要學,這武功也不能落下。”申明淵忙順著皇後的話題提要求:“母後,兒臣正有一請求。想要個官家女子做教習,來王府裏陪兒臣練功夫。”


    花都有很多官員家的女子,都在宮裏任女官,這原是平常事。但他並不是向皇後索要庶妃,也不是陪讀,而是練功夫的教習,這宮裏倒是沒有。而且,之前皇後派誰去,他都無異議,這主動來要人,卻是第一次。他這麽一說,皇後好奇心頓起:“明淵,你是看上了誰家的女孩子?不好向你父皇開口?”申明淵連忙搖頭:“母後可別多想,兒臣可不是要娶媳婦。隻是兒臣之前去海西府時,見到了衛總兵的女兒。她能騎善射,是一等一的功夫,可比教頭們教得有趣多了,所以兒臣想讓她來教。正好上個月衛總兵的六子來鞏縣就職,她跟著一起搬來,住在她三哥,也就是刑部衛通判家。這不是正好嗎?”


    湯皇後看著自己兒子:“明淵,你是修河堤修的呆了?晚上做夢時夢到嫦娥了?誰不知道那海西衛家最能生兒子,他家哪裏有女兒?”申明淵整日裏就喜歡琢磨機關術,對兒女之情並不熱衷,湯皇後一度發愁他長不大。今日見他竟然開始出現癔症,更是愁得恨不得當場找個禦醫來趕緊給他瞧瞧。申明淵就將自己在海西的所見所聞講了一遍:“母後猜對了,這個女孩子倒確實和嫦娥有點關係。”


    雖說這宮裏之前並無陪著練功夫的女官,但皇後去衛秉戈那裏要個人,並不是難事。她高興就高興在兒子去了一趟海西,不但朝政上開了竅,連帶著對女孩子都開了竅,她又忍不住追問:“你剛剛說,那衛總兵,不但他兒子功夫好?連女兒也功夫好?”她說起這個,申明淵馬上來了興致:“是是是,海西人從小會拿筷子就會使刀,會走路就會騎馬,衛家子弟各個功夫都極好。兒臣在陣前,見識了衛家功夫和衛家陣法,確實是天下無雙。衛總兵通過申亮昀排的一字長蛇陣,便知道他不會兵法,愣是將一字長蛇陣打成了一字送命陣,實在痛快!”


    皇後追問他衛家女兒的事,他反倒扯到了平叛之戰,越講越興奮,好像又迴到了去年在戰場上。湯皇後聽得哭笑不得,自己這個兒子,還是沒有開竅!但湯皇後娘家勢力不大,並不像張皇後娘家那樣,能給百泉王和鳳泉王有力地支持。既然申明淵願意結交衛家女兒,這倒是個拉攏衛家的好機會。皇後想了想,這事百利而無一害,就很爽快地答應了兒子的要求。


    *過了兩天,衛秉戈便收到了皇後的口諭,他嚇了一跳,不知道衛泱泱在外麵惹了什麽事。第二天下朝時,就將清河王給攔住,想探個究竟:“小妹從小養在軍營,很是無禮,是不是有什麽地方衝撞了殿下?”申明淵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像是生氣:“非也非也,我住在海西時,她不但沒有得罪我,還給我講了很多打仗的趣事呢。教我習武的師傅無趣地緊,我便請你妹子來做我的教習女官。你放心,我不白要她來。隻要她逢五逢十過來,我按月付她銀子。”衛秉戈不敢拒絕,但也不敢答應:“殿下,微臣怎敢收您的銀子。但小妹剛剛來花都,什麽規矩都不懂,隻怕她去王府,會惹事。到時候隻怕、隻怕,”申明淵拚命做保證:“你放心吧,我知道她是什麽性子。每到日子,我便派人去接送,保證她不和外人接觸,不會給你惹上麻煩。至於你說的不懂規矩,這也沒關係,多來幾次王府,自然就懂啦。”


    等衛秉戈下朝迴家,怒氣衝衝地進門,吩咐下人:“去桂園將小姐叫來。”衛泱泱聽了傳喚來到衛府,隻見她三哥臉色鐵青:“跪下!”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她三哥是家裏最年長的哥哥,她也隻得跪在地上。衛秉戈開始罵她:“許你出門玩,不是叮囑過你嗎?不要惹事。”衛泱泱莫名其妙:“我沒有惹事啊,從來花都到現在,我隻出去逛了一次街。而且隻是看了看,很快就迴來了,什麽都沒敢買,也沒有同別人講話。”衛秉戈像審問犯人一樣瞪著她:“那你是怎麽招惹了清河王的?”衛泱泱一臉疑惑:“清河王?誰是清河王?”衛秉戈大怒:“你還裝?”說著,他便將申明淵的樣子講了一遍。


    衛泱泱大驚:“那是清河王?”她想了想,那人說他姓陸,陸通六,啊,想來是啊,清河王是六皇子,自己怎麽沒想到?她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好蠢,怎麽清河王在衛家住了那麽久,她都沒想到?在罵自己蠢的同時,又在心裏將衛秉鉞罵了一遍,就是他騙自己的。其實衛家人見過清河王的,都瞞著她,但她絕不敢罵爹爹和六哥,隻敢拚命罵衛秉鉞。


    衛秉戈見她滿臉震驚又疑惑的表情,絕不是裝出來的。知道她並不懂男女之事,生怕她被清河王給騙了,要是她在花都出了什麽事,可如何向爹爹交代?隻得拉下臉問她:“你都和他做什麽了?”衛泱泱實話實說:“沒什麽呀,就,他住在藍營的時候,八哥派我去保護他,一起吃過幾次飯。平常都是他住在帳篷裏,我住在外麵。”


    她根本不知道問題所在,說的不疼不癢,衛秉戈要再問,卻不知該如何問起。這時候,三嫂看衛秉戈的樣子,知道他心裏擔心又不好直接問,便走過去,蹲在衛泱泱身旁,小聲引導她:“吃飯喝酒之後,他有沒有把你怎麽樣啊?”衛泱泱越聽越迷惑:“沒有啊,他能把我怎麽樣?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三嫂見她完全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隻能繼續哄著她:“比如,他親你沒有啊?或者,摸摸你?”衛泱泱指著自己的臉:“親我?他親我幹嘛?我們兩個又不像八哥八嫂。”


    聽她這麽說,衛秉戈夫婦這才放下心來,三嫂又叮囑了幾句:“女孩子出門在外,要小心些,別被人占了便宜。”衛泱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三嫂又細細地講了好些,告訴她什麽是被人占便宜。衛秉戈這才說了要她去清河王府做女官的事,衛泱泱想到申明淵在衛家客房看了自己頭發,斷然拒絕:“我不去。”衛秉戈哪裏是在同她商量:“不去也得去!豈由得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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