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韜!韜韜!你怎麽了?”


    夢醒,一身襯衣已被虛汗濕透,那詭異而真實的場景,讓上官韜的心不斷顫抖著。轉首看去,陌輕羽正擔心地看著他,臉上還帶著一絲看他醒來的欣喜。


    “母後,我沒事。”上官韜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虛弱,不過精神看起來已經好了不少。


    “那你剛才怎麽叫得那麽嚇人?”


    “沒什麽,就是做了個噩夢而已。”上官韜在房內掃視了一圈,卻發現自己已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而房中卻隻有陌輕羽一人而已,“母後,其他人呢?”


    “你父皇和博兒迴宮處理大臣的上諫和妖魔之亂的善後了;若冰去給你煎藥了。”


    “那清懿呢?”


    “許清懿她……她……”陌輕羽的眼神有些閃爍,她不知道如何對上官韜開口。


    “她怎麽了?”上官韜緊張地抓住陌輕羽問道。


    “她離開紫華城了。”藍若冰忍住自己的淚水,端著藥從門口慢慢走進來。


    當藍若冰走到門口之時,就聽到了上官韜清醒時的聲音,隻是還沒來得及為他的清醒開心,心底就立刻被一種酸楚和不甘淹沒。她輸了,她的七年輸給了她的三月。她的強大,眾人有目共睹,她為了上官韜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從異化和死亡的邊緣拉了迴來,她用她的行動告訴了自己,她可以守護他。


    可是她還是不甘心,她不甘心他心底想的是另一個人,她不甘心自己的等待成了泡影,她不甘心許清懿在得到他的心之後卻那樣灑脫地離開,她不甘心自己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獲勝,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什麽?”


    “她走了,就在昨日。”藍若冰輕輕地將托盤置於桌上,走到床前灼灼地看著上官韜說道:“你傷心嗎?千晝哥哥。”


    “傷心……或許吧,也有可能,已經接受了。”上官韜輕輕地歎道,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傷心,還是失落,抑或是坦然。


    上官韜的神情讓藍若冰的心情亦是更加失落,他對她的感情,清清楚楚地寫在他的臉上。


    “這個是她要交給你的。”藍若冰將東西從袖中取出往上官韜手裏一塞,轉身離去,行至門口她才停下腳步,悶聲說道,“千晝哥哥,我還有點事,待會再來看你。”


    關上門後,藍若冰的淚止不住的滑落。她清晰地記得許清懿將東西交給她之時所說的話:“我要離開了,不會再和你們有任何交集。不要幹涉太多事情,韜韜就交給你照顧了,失去了靈力的他已經和普通人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這是什麽意思?可憐的施舍嗎?隻是自己不想,也沒有資格去接受她那輕巧的放棄。照顧?在這之前,一直都是他在照顧自己,如今要把身份換過來,自己有這個能力嗎?藍若冰心底已有了答案。


    她毅然地轉身離去,不留一絲猶豫。她會迴來的,離開,隻是為了得到足以守護一切的力量。


    “那孩子,她很難過呢。”陌輕羽看著藍若冰離去後輕輕歎道。


    “我知道,是我辜負了她的心意。”藍若冰眼底的傷感他怎能不懂,七年來,他一直是她身邊最了解她的人,正因為了解,才會讓此刻的他們感到如此陌生。


    “你還放不下許清懿是嗎?”


    “放下放不下向來不是我能決定的。她是一個清冷的人,亦是一個高傲的人,即便是感情,也是隨她的每一個決定而起伏波折。我即便不想放手,但是她想走,就如現在一般,我也無法阻攔她的腳步。”上官韜輕輕撫著藍若冰交給他的玉佩,那是她一直貼身佩戴的玉佩,透過它,似乎還能感受到她的一點點氣息,美如玉卻也冷如玉。


    “她放下了,那你放下了嗎?若冰是個好姑娘,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


    “我想放下,可心底總有留戀,總會在不經意間在腦海中浮現出她的影子。我不敢確定,也隻有交由時間,一點點地衝刷掉她的印記,我和若冰,才能迴到最初的那種狀態,才能從那開始新的生活。”


    “你能想明白是很好。”陌輕羽握著上官韜的手說道,“可是別忘了,紅顏易老,別讓她等得太久,否則蒼老的不僅是她的容顏,還有她的心意。”


    “母後,謝謝你,我會記得的。現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也好,你好好休息,我也可以趁機讓人通知天翊你醒過來的消息。”陌輕羽抬手摸了摸上官韜的頭,微笑著離開上官韜的房間。現在他的心情太過混亂,是該讓她一個人好好想一想了。


    陌輕羽離開後房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靜,上官韜慢慢地環視著這個她隻進來過一次的房間,心底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解脫嗎?傷心嗎?失望嗎?似乎都有一點,說不清楚,但是有一點他清楚地明白了,她已經離開了紫華城,離開了他的生活,在他的心底留下了無數的記憶,決然地離開了。


    這個時候是不是該對她說一句“後會無期”?


    他不知道。


    輕輕拿起藍若冰與玉佩一起遞給他的信件,其上“上官韜親啟”五字清秀飄逸,即便藍若冰不言他亦能猜到這是何人留下的。


    啟開信封上的火漆封口,上官韜輕輕拿出了裏麵的信紙,信紙很新,略有些藍色的浮花。從信的第一句話始,上官韜的心就猛然沉了下去,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但是,真到親眼所見之時,心裏能否接受又是另外一迴事。


    “韜韜,當這封信到你手之時,我已離開紫華。亂花迷眼非桃紅,我終歸不是,你要尋找的桃顏,請不要怪我不辭而別。


    不用試著找尋我的蹤跡,而且你也無從尋覓我的影子,我們的生命在短暫交錯後終要漸行漸遠,這是無可奈何的。


    你體內獄雷暫息,青龍之血亦暫時沉眠,然而這僅是應急之策,無法根治你被青龍血脈所控的症結所在。如今我以銀針封住你全身所有靈脈,並留下封印碧玉予你,希望你能隨身佩戴,它能壓製住你體內的靈氣。


    此次事件責任皆在於我,我擅自解開了封住你青龍血脈的封印,以致你在無法控製獄雷的情況下反被青龍之血所控,而城中妖魔之亂亦是我的仇人借機引來,我會擔起所有責任,給我三年時間,我會找到令你康複的良策,其間你切勿使用靈力而再次引動獄雷,此乃我最後的請求。


    對於若冰,我歉意頗深,是我奪走了她守候多年的幸福。她一直都是個幸福的女孩,一直,一直。我無法容忍別人奪走我在意的事物,也不願奪走別人的東西,因此想清一切後,我還是希望將幸福交還與她。


    我不適合你,你需要的是可以與你相伴的人;你不適合我,我需要的是強大到足以守護我的存在。兩願相悖,又何須勉強?你我並非活於同一世界,我的世界,其黑暗與肮髒,並不是你所能接受的。


    因此,我迴到我的世界,你迴到最初的生活,我們的生命中沒有彼此,也就沒了折磨。若冰對你的情我想無需贅言,她喜歡你,與你有著七年感情,亦可以無時無刻陪伴在你身邊,那你,又有何奢求?


    雨軒宮的背後,不是你所見到的那般簡單,它的危險,也不是你所能想象。帶著若冰,留在紫華城中,不要再迴到蒼龍山,牽涉雨軒宮的任何事情,一旦深陷其中,平靜的生活對你們而言就是奢望,危險和殺戮會一直伴隨著若冰的身旁。


    惜憐眼前人,我隻是意外中匆匆闖入你生命中的過客,隻是走過,再也不會迴頭。龍海偶遇,紫華成婚,不過是我生活中的短短一瞬,沒有快樂,沒有喜悅,帶著一抹淡淡的灰暗,在不久後淹沒在我的記憶中而已。此時你對於我而言,僅僅是未能解決的責任而已,三年之後我還你健康之身,那時,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麵,從此,我們各行其道,各自完成自己所肩負的責任。


    我在這世間漂泊著,看過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什麽年華不老,什麽輪迴之約,對我而言不過如逝水東流,誓言僅僅是誓言,一句話比不上實際的力量。或許誓言恆真,或許感情恆堅,但是缺少了守護的力量,對於立誓之人而言不過是煎熬的悔恨而已。我不願你成為這樣的人,因為,你沒有兌現對我的承諾的力量。


    時光將遠,人世間,你還會遇到許多人,經曆很多事,而我不過是那過眼雲煙中虛幻的一縷,短暫在你眼前飄過,很快,就會失去蹤跡。祝願你能找到自己的道路,把握自己的幸福,隻要你值得被愛,總會有一個人來愛你,我想,你知道是誰。


    再會,請允許我說在這裏一聲遲來的再會,三年後,還會有匆匆一會,隻是那之後,我們再也不見。你明白,我是個任性獨斷之人,因此我會承受自己的選擇所帶來的後果,而你,也要為自己日後的選擇擔起責任。若冰命格奇特,很多是非皆因她而起,無論是過往還是日後,因此容我再次提醒你,照顧好她,不要牽扯雨軒宮的是是非非,留在京中,日後你繼承帝位,我想你可以讓她與你的母後一般自由。


    庭院深深,燕巢依舊,隻是飛燕,早已南去,獨留牆邊那株枯木,在冷冷的風中,在冰涼的雪中,凋落最後一片枯葉,在空中起舞,對看那孤獨的巢。燕尚離巢,況且我並非燕雀,你的巢,禁錮不住我的腳步,止步對於我而言,便是死亡。不用猜測我的未來,我靠自己的力量決定自己的明日,於你亦然。


    天上,雲聚雲散,地上,人來人往,交集的,終會離散,執手相看的,終會成為背影。迴眸我們的所謂的緣分,不過是一場雲淡風輕,終有雲散風息的一日。


    蝶之思,花明了,風之緒,雲知曉,而我的心,你可能看透?再會,此非期待,而是訣別,我繼續尋找屬於我的明日,而你,請謹記身邊守候的人。我,真心地祝福你們,從此刻,直至永遠。


    許清懿親筆。“


    再會……三年後的最後一麵……嗎?


    上官韜沉重地將信捂在胸口,他早就清楚許清懿離開的意願,隻是真的看到她一字一句地告訴自己時,為何心裏還是如此的沉重?


    你我並非活於同一世界,我的世界,其黑暗與肮髒,並不是你所能接受的。


    這與夢中相似的話語,難道那個夢,會是自己所處的未來嗎?他還記得,夢中藍若冰那淒楚的笑,這便是自己所要麵對的現實。


    她僅僅是自己的妹妹,而後對她要從這裏轉變成那種身份,自己的真的能做到嗎?對於許清懿,他真的不願看到她的離開,那世界即便醜惡,為何不能試著讓他為她分擔一些?難道,一切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弱小?


    華卿似水,他願水長留,可是,唯有舟才可跟上水的步伐,隻有槳才觸及水的溫度。他無力化為舟槳,隻能看著,逝水長流。


    “唉!”


    一聲長歎,上官韜將信件仔細地裝入信封,小心地收了起來。輕輕撫著許清懿留下的封印碧玉,他還是將其掛到了自己頸上。如今靈力全失,自己談何用自己的力量決定自己的未來?無論是去尋找許清懿的蹤跡,還是守護藍若冰的安全,自己都根本無法做到。如果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守護住自己的所愛,那麽,皇權是否能代替自己留住自己期望的一切?


    他無力地倚靠在床背上,腦海中盤旋的依舊是她的模樣,自己和母後說要讓時間衝淡一切,隻是悠悠歲月真能磨滅一切記憶嗎?他清晰記得,每個孤寂的夜裏,縈繞著關於她的夢。


    飄零的身世,青澀的歲月,與她相逢在那波瀾未起的日子裏,隻那無意中的輕輕一瞥,她的氣息便流入了他的魂魄。百年的老街,喧鬧的閣樓,初次邂逅的地方,耀眼的她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一切的意外,皆從那裏開始。


    為了一個廢物與她相爭,卻不想竟會在拳腳中敗給了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她。


    再到古香古色的客棧,被她反鎖門外,那一曲哀婉斷腸的十夜,或許便是自己在不自覺中動情的開端,才會莫名其妙地為她身中追魂散之毒,亦是在那時初見她情感流露的樣子。


    江南肅清案之後,因她神秘莫測的勢力所懾,他為雨軒宮的立場在不經意中壓抑了自己的情感。堊山擊落群英,斬殺五門長老,她的名字傳遍龍洲大陸,在因緣際會下,因為移魂蠱,他成了名聞遐邇的她。


    那段日子,是他與她最接近的日子。古琴鳴,鳳求鸞,許是自己借機的傾訴吧,那時心中似乎想的隻有她的身影。而後是他們的婚禮,也許自己會是唯一一個披著鳳冠霞帔的新郎吧,那一夜,螢舞芳園,一曲蝶戀花,他用漫天的螢火來表達自己的情愫。那一吻,是他怦然的心跳,那一個擁抱,是他忐忑的心情,那一夜,是他終身難忘的滿足。


    隻是,那一夜過後,虛幻的一切分崩離析,他和她,終究還是走向了分叉口,也是在這時,藍若冰勇敢的告白勾起了他逃避許久的問題。


    隻是心已給,能收迴來嗎?


    他曾許諾,隻要她不幸福,隻要她願意,她可以隨時轉身離開。


    清懿,兌現不了對你的其他承諾,但至少,我可以放手,讓你離開去尋找你所能接受的幸福。如今你走了,將我的心一並帶走了。三年,漫長的三年,我會等待,等待你的歸來。如果那時候我能收迴我的心,我也會笑著對你說一句“祝你幸福”,而後,盡我所能給予若冰所希望的幸福。隻是,如果我的心再次隨著你離開而離開,我依然會尊重你的選擇,讓它無人的角落陪伴著你,而我,選擇離開這個世界,結束若冰對我的等待,也讓她又重新開始的機會。


    三年,說慢也慢,說快也快,等到三年過去,一切終會塵埃落定的,那時候對於我們三人而言,無論輕鬆還是痛苦,都會是一個解脫。


    清懿,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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