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些事忙完後,許清懿從懷中取出一副銀針,待取針準備刺入上官韜的靈脈之時,她突然停住了手中的針,迴頭對其他人說道:“你們都出去吧,留在這兒也是無濟於事,反而會幹擾我下針。”


    上官天翊等人本不想離去,奈何許清懿堅決反對他們留在屋內,也隻能悻悻然離開房間。


    待眾人盡皆散去,房門被重新掩上的那一刻,許清懿無力地靠著床癱坐在地上,毒幻散,發作了。


    許清懿費盡全力抬起顫抖不已的手想要取針封住自己的痛覺,奈何眼前的幻覺,無力的手指,都讓她無法將銀針準確地刺入自己的穴道。毒效發作得更加猛烈,劇烈的疼痛幾乎將她的意識淹沒,讓她再也無力思及其他,僅有無數的幻覺和無邊的劇痛在她腦海中盤旋。


    朦朧中,一雙溫暖的大手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讓她斜靠在床背上,然後是一條柔軟的絹帕輕柔地劃過她臉上的每一寸皮膚,將其臉上的虛汗一一拭去。


    “是……是誰?”混亂中許清懿已經看不清眼前人的麵容,她在極力克製著不讓自己的意識被疼痛和幻覺吞沒。


    “小姐,是我。”葉雨淡淡的,帶著一絲絲溫柔暖意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放心,所以迴來看看。”隻是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而已。


    “走……走……離開這裏……”許清懿極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安然無恙,隻是雙倍毒幻散的毒效實在太過猛烈,拖著這樣的身體,她實在很難忍受住這樣的疼痛,但是,她依然是高傲的許清懿,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葉雨心疼地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女孩,與愛撒嬌的軒轅兮兒不同,她的堅強,總是讓人感到心驚,無論怎樣的痛苦,無論人前人後,她都不允許自己發出一聲呻吟抑或留下一滴眼淚。如今的他已明白自己對她那種混沌的感情並不是愛情,但就是這種近乎自虐的堅強,卻讓自己一直無法放下心底對她的牽掛。


    腦中一熱,葉雨一把將許清懿摟入懷中,淡淡地說道:“咬吧。”


    過量毒幻散的毒效已經讓虛弱的許清懿控製不住自己的理智,她順從著耳邊的話語,就著葉雨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腥甜的血腥味瞬間充滿了她的口腔,刺激著她更加忘情地緊咬著不放,通過這種近乎本能的撕咬,來緩解她無處排解的疼痛。


    整整半個時辰,葉雨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任她咬著,雖是滿額青筋,雖是一身虛汗,他依然輕輕地環抱著懷中這個可憐的,因疼痛而撕咬著她的女孩。


    毒幻散的毒效漸漸退去,待許清懿迴過神來之時,才發現葉雨的左手已經被他咬得鮮血淋漓,血跡早已透過層層衣物,染紅了他的青衣。


    “葉雨……,對不起!我……”從失神中恍然驚醒,許清懿從葉雨懷中猛然掙紮而出,此時她的臉竟有些緋紅,竟有些像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一般。


    葉雨自然看出了許清懿的尷尬,她再怎麽堅強,畢竟情竇初開,對於這種事情難免會有些迷茫。


    “小姐,你無需在意,我很開心,能夠分擔一點小姐的痛苦,僅此而已。”


    “可是……你的傷……”許清懿自然明白自己咬得有多重,看著葉雨那受傷的手臂,她還是覺得有些愧疚。


    “沒事,就當是小姐對我和兮兒之前抗命的懲罰好了,希望小姐不要再懲罰兮兒關她禁閉了,那丫頭怕黑。”


    “可是……”


    “小姐不迴答我就當小姐答應了。葉雨告退,請小姐不必擔憂。”葉雨知道自己再待下去隻是徒增尷尬,便向許清懿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才出房門,葉雨便發現一道沈雲舒從轉角處閃過,他顧不上手上的傷口,忙匆匆隨後趕上。


    “兮兒!等一下!”葉雨飛快地趕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軒轅兮兒的手將逃跑的她拉住,隻是待她轉過身來之時,才發現她的眼眶已經淚水滿溢。


    “臭葉雨!你放開我!”軒轅兮兒狠狠地踩上葉雨的腳,誰知他躲也不躲,任她蹂躪著自己的雙腳。


    等到軒轅兮兒自己踩累了,葉雨才將她拉到走廊的欄杆邊坐下,輕輕地問道:“傻丫頭,你哭什麽?”


    “我就樂意哭!關你什麽事!你個不要臉的混蛋!”軒轅兮兒邊哭邊大聲地衝葉雨吼道。


    “你……因為我在哭?”葉雨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豬才為你哭!我是在為一條沒心沒肺的狗哭!”軒轅兮兒聽完哭得更起勁了,豆大的眼淚倏倏地從她委屈的小眼睛中往下掉著。


    此刻葉雨的汗也是無語地狂冒著,許久他才慢慢地說道:“傻丫頭,你罵我就算了,幹嘛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反應過來的軒轅兮兒一時無話可說,握起拳頭拚命地往葉雨身上砸:“死葉雨,臭葉雨!你怎麽到這個時候還欺負我!”


    葉雨任她在自己胸膛上砸得咚咚響,將軒轅兮兒摟入懷中溫柔地對她解釋道:“兮兒,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軒轅兮兒一把將葉雨推開,沒好氣地吼道:“我從頭到尾都看到了你還要解釋什麽!你主動抱的小姐,主動摟著小姐,你還要向我說什麽?你個下流的混蛋!”


    “兮兒!不要鬧了!”葉雨把住軒轅兮兒的肩膀認真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身中毒幻散之毒,發作之時痛苦無比,我那樣做隻是希望能讓小姐輕鬆一點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她怎能不知,隻是在門外看到屋內的一切時,自己的心還是忍不住刺痛著,“可是人家還是會嫉妒嘛!”


    當軒轅兮兒的話脫口而出之時,兩個人都愣住了。一段尷尬的沉默後,沒耐性的軒轅兮兒紅著臉吼道:“我就是嫉妒怎麽了!你不知道每次你假裝看不見我的心意的時候我有多難過!你喜歡小姐,然後小姐又決定要離開韜公子了,你讓我看到這一幕我心裏怎麽可能不害怕!這個咬痕,還有它帶來的疼痛,將會深深烙印在你的身上,它是小姐所留下的傷痕,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葉雨,你這個該死的臭木頭!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從四年前到如今一直喜歡……”


    毫無預警的溫熱輕柔卻又霸道地附上了軒轅兮兒的嘴唇,將那個“你”字重重地堵在她的喉間。


    綿長的一吻,直到兩人都喘不上氣之後才戀戀不舍地分開。葉雨大口地喘著氣,認真地迴答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從四年前起,我就知道有一個傻丫頭喜歡我。可是我不知道怎麽麵對她的感情,因為我一直以為自己對小姐的感覺是喜歡。但不久前我才明白,對小姐,那是一種崇拜,感激,畏懼等雜糅在一起的思緒,而我卻是一直在意著那個有點幼稚的傻丫頭。現在我把我的想法傳達給她了,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接受我?”


    軒轅兮兒呆呆地看著葉雨,腦袋中有些懵懵的。他這是在向自己表白嗎?感覺好不真實。


    “兮兒,我喜歡你,你還喜歡我嗎?”見軒轅兮兒呆呆的沒有一絲反應,葉雨直白地表達出了自己的心意。


    “我……”軒轅兮兒愣了愣,一把將葉雨的頭拉了過來,櫻唇毫不客氣地再次貼上了他的唇。


    和第一次一樣,有點淚水的苦澀,夾雜著女孩的體香和嘴唇溫糯的觸感,隻是這一次,還有點血的腥甜。


    這丫頭!竟敢咬他的嘴唇!葉雨怒目瞪向軒轅兮兒,卻發現她早已撒丫子跑開,用那還掛著眼淚的臉幸災樂禍地向他扮著鬼臉。


    “葉雨,你活該!誰叫你平時老欺負我!這是我給你留下的傷痕,你要記住,從今日起,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葉雨舔著唇上流血的傷口,看著飛速逃離現場的軒轅兮兒無奈地笑道:“這丫頭,還是這麽幼稚。”


    “我看某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司空禦!你又偷聽!”聽著那漫不經心的調侃葉雨憤怒地咆哮著。


    司空禦一個燕子斂翼,從屋頂倒掛下來,翻身落在葉雨身邊,以掌扇風揶揄道:“哎呀,好熱好熱,大冬天的怎麽這麽熱呢?”


    “司空禦你能不能正經點?”


    “是誰帶傷還在和女孩子在我麵前調情的?也不考慮一下我這種孤家寡人的大叔的感受。”


    葉雨白了司空禦一眼,憤憤說道:“誰管你去死啊?偷聽還有理了。”


    “誒誒誒,這話我就不樂意聽了。明明是我先在屋頂看風景,然後你們兩個跑過來在那邊卿卿我我的。我不好意思弄出動靜打擾你們,隻能委屈自己蹲在上麵吹風了。”


    “有病!”對於司空禦瘋瘋癲癲的樣子葉雨早已習以為常,他都不想理他了。


    “不過說真的,你能看清自己的感情我還是挺欣慰的,不過,終究還是小破孩一個,竟然讓人家小姑娘先開口了,丟人啊!丟人啊!”


    葉雨看著司空禦大笑而去背影,心裏倒是多了幾分感激。


    腦中浮現出那時他的話語,才不得不佩服他能一直這般灑脫地遊離在外麵看清一切,雖狂放不羈卻是通達人情。不知看得如此透徹的他,是不是也能看透小姐那難以捉摸的想法呢?那女孩,真是孤單得讓人害怕啊……


    夢,僅僅是個夢,有的僅僅是孤獨的影子和無邊的寂靜。


    周圍的光線亮得刺眼,除了腳底下那陪伴著自己的,形單影隻的影子,再也無法在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找到任何事物,這一刻,一切都是寂寥無聲的,靜靜地看著茫然的自己,這裏是迷失的夢。


    上官韜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自己隻是一個多餘的人,在這樣空無一人的世界裏靜靜死去,似乎也是一種奢侈的尊嚴呢。時間在無聲的等待中一點一點地流逝,它沒有帶來死亡的陰影,卻帶來了無聲的恐怖。


    那不知道多長多長的時間中,他沒有感到饑餓,沒有感到虛弱,有的隻是愈加清醒的思緒,和那從心底湧起的無邊恐懼。他害怕了,長時間寂靜的等待中他感到了難耐的孤獨與寂寞,他開始迴想他生命中的每一個人,迴想起他們的喜怒哀樂,迴想起在他們身邊的一分一秒,這無邊的虛空,將要是自己的歸屬嗎?


    “喂!有人嗎?有人嗎?”上官韜瘋狂地奔跑著,聲嘶力竭地嘶吼著,即便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好,即便是除了這空蕩蕩的迴響外的聲音也好,讓他從這時間似乎停止了的空間中找到一絲存在。


    “呐,你在找我嗎?”一句話,卻從兩個相反的方向,以截然不同的聲音響起。


    “清懿,若冰,是你們嗎?”上官韜欣喜地問道。


    “是我,可是,你要找誰?”兩道聲音再次響起。


    “找誰?”


    “是的,你要找誰?你隻能有一個選擇。”隨著聲音響起,兩道身影分別出現上官韜的前後,“是我?還是她?”


    “我……”上官韜糾結地看著眼前不遠處的許清懿,又迴首看了看身後的藍若冰,她一直在自己麵前,而自己永遠追趕著她的身影,而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等待自己迴眸的目光。


    “告訴我,你的答案。”


    “我……”事情為何會發展成這樣,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麵?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既然如此,那我替你做出選擇。”


    話剛落音,許清懿毅然轉身離去,那背影一如往常的清冷寂寞。


    “清懿!”上官韜無暇多想,在許清懿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這一片白茫茫的虛無之前,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將許清懿嬌小的手掌抓在掌心。


    許清懿搖了搖頭,惋惜地笑道:“韜韜,你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許清懿的笑容有些淒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藍若冰正站在他原來所站的位置上,亦是一臉淒楚的笑,右手抬起似乎想抓什麽,隻是,她抓住的是他留下的風。而後,她的身影逐漸模糊,消失在那一片慘白中。


    “你明白了了嗎?”許清懿對上上官韜不知所措的視線,“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我所在的世界,那背後的肮髒不是你能接受的。”


    許清懿猛地甩開上官韜的手,那一刻,這無邊的白隨之崩塌了。她腳下的土地龜裂出無數黑色的裂紋,不斷擴大,最後終於相接,她隨著崩落的大地一起墜入無底的黑暗。


    上官韜無助地看著一切的發生,他想動,可身體卻被牢牢地束縛在原地,甚至連聲音也失去了。


    “你可以,陪我一起墜入地獄嗎?”在被黑暗吞沒前,許清懿笑著對上官韜說道,細細的聲音和略帶淒涼的笑容,隨著飛速下墜的身體,被無盡的黑暗吞沒。


    周圍的白盡皆被那巨大的裂縫所吸引,被底下漆黑的深淵所吞沒,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很快,上官韜便看不到自己的手了。


    “你可以,陪我一起……”未完的話在上官韜腦海中不斷迴旋,這是夢嗎?還是真實的幻境?她到底,想要說什麽?一切的疑問,盡皆在他心底凝聚,最終衝破束縛,化為一句呐喊:“清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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