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萬家。


    從丁老萬一進家門,還沒開始坐下吃飯呢,那早就猜知他幹啥去了的貴寶娘,可就開始對丁老萬數落上了,說他“人老犯賤”,嫌他“有地方幹活,沒地方吃飯”、、、、、


    起初,丁老萬懶得搭理,也就幹脆裝聾作啞,一直悶聲不響。但貴寶娘卻是數落起來沒個完了,並且那話還越說越難聽,這讓他實在忍不住,便開口說道:


    “你就還是少說兩句不好嗎?咱地裏的活又不必去急著幹。再說,我這不是也沒去幫外人嗎?你、、、、、、”


    “我就是不願你去幫那小賤人!”


    貴寶娘一見丁老萬應了聲,頓時瞪起了眼睛,更來了精神,氣衝衝地道:


    “她個小賤人不是能嗎?不是還有能得上天的幫手嗎?她有本事就讓她自己使去!犯得上你去給她效勞!”


    “你、、、、、、這是你該說的話嗎?”


    “我這話咋了?你嫌不好聽啊?哼,我不好聽的話還在後頭呢!你個老家夥,我看你這如今,是不是也越來越有點人老心不老了?你老跟在那小賤人後邊獻啥殷勤?你也想著有那老牛吃嫩草的好鮮命,是不是?”


    丁老萬一下子漲臉紅脖子瞪起眼來,忍無可忍地:


    “你、你就講點道理行不行?你、你這還像人話嗎?你、、、、、、”


    貴寶娘勃然大怒起來,豬八戒倒打一耙地開口道:


    “你說我不講人話?你說我不講理?哼!屎殼郎打嗬欠,虧你還好意思張開那臭嘴!我講的可都是人話!我就算不講理,再怎麽樣,我還能有你們這丁家門裏的老老少少那麽不講理嗎?你們要是能通三分人性,多少講點道理的話,那當年的時候,你們怎麽不跟我講‘種上麥子出不來穀子’這個理?你們可倒好!我一時生不下兒子,你們困不著覺怨床歪,就隻會怪怨我,往死裏逼我——滿門老少,沒有一個講點情理的東西!、、、、、哼!你說我不講理?那好!我還是這句話:你有地方幹活,就能有地方吃飯!我做的飯你別吃!”


    話音未落,貴寶娘將丁老萬手裏的煎餅一把奪過來便摔在飯桌上,把丁老萬跟前的飯碗也一下打翻了!


    丁老萬意外似地一愣。之後,他賭氣地霍然起身就往外走。


    貴寶娘在後麵不甘示弱地又跟上了一句:


    “你愛上哪吃就上哪吃去!哼,說我不講理?不講理的早就死絕了!”


    一頭火氣的丁老萬,一出院門口,嗐!怎麽就那麽巧——迎麵竟就碰上了正要往裏走的姚玲!


    一見姚玲,丁老萬不由得就是一愣神。之後,他無可如何地在門口旁邊一下子蹲下了身,頭一低,兩手抓起頭皮來、、、、、、


    姚玲手裏端著一個小塑料笸籮,裏麵是一紮掛麵和幾個雞蛋——她是想送來給公爹吃的。也算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一見眼前情形,不用問話,姚玲似乎也便意識到了什麽、、、、、、


    姚玲臉兒一低,躊躇了一下,對丁老萬欲言又止,沒有說出啥,隨後就走進了院門去。


    姚玲走進屋來,一見婆婆還正滿帶情緒地坐在飯桌前,她裝成沒事人似的不作言語,將手裏的塑料笸籮放在了抽屜桌上後,迴身麵對著婆婆,這才不卑不亢地開口道:


    “娘,讓我爹在我那裏吃點他不肯,那就等您做了給他吃吧。”


    “他愛吃不吃!我還想著有人做給我吃呢。”


    姚玲仿佛是沒有聽到婆婆那不情不理的氣話,隻是一聲沒吭地走出屋去、、、、、、


    丁貴寶騎車走在迴家的路上。


    看到路旁不遠處人家的場院上堆著的花生,他尋思自家的花生恐怕也該動手收了。


    迎麵走來了一個騎著自行車的人。


    丁貴寶走著走著,當雙方越來越近,丁貴寶看清了:敢情來人非是別人,正是他昔日最為信任、也是曾經最想給他帶綠帽子的拜把兄弟——大將!


    古來有雲: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奪妻之恨,恨之入骨!話說這丁貴寶,他一當看清了對麵來人是大將,頓時之間,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真乃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一身的熱血仿佛一下子都湧上了他的臉、、、、、、


    一見離得近了,丁貴寶急不可待地就跳下車來,虎步生風地迎上去,那牙齒咬得嘎吱響,眼睛卻是一直緊盯著走來的大將,好像怕自己一眨巴眼的功夫,大將就會突然消失了似的、、、、、、


    自從那晚被抓後,事實上,大將也就是在姚玲和二姑的手裏吃了點苦頭。


    因為大將在被弄到鄉裏派出所之後,他不光沒遭啥皮肉之苦,當天晚上也就被父親悄悄接迴家去了。更沒遭啥牢獄之災。


    事情的如此結局,其實說來也沒啥好奇怪的。因為自古至今,無論在朝在野,人們都明白這樣兩句話的道理:朝裏有人好做官;得罪了鍋台沒有熱飯吃——這兩句話的主旨就一個,講得就是一個“關係”!


    而“關係”這兩個字,也是我們這個古老民族千百年來,在為人處世、尤其是在官場上,那都是頗為重視和講究的一個問題。


    有關大將的這件事情,直白地講,要是有關部門想殺雞給猴子看——抓典型的話,這事完全可以嚴辦。但要有意徇私枉法,暗箱操作,那也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在人為”嘛。


    況且,有些時候,“情大於法”的現象也是“正常”的!


    就大將的家庭背景而言,他那烈屬身份的父親,怎麽說也得算是此地一方的背景響當當的人物,活動能力自然會是頗有一些的。而他的那位父親大人,盡管教子無方,可也不願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給自己的臉上貼膏藥——自然也不希望他進監牢,讓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有損自己的臉麵。


    於是,在他父親的一番努力之下,事情也就有了褲襠裏放屁一樣的結局、、、、、、


    且說:


    自從一看到迎麵而來的是丁貴寶,說實話,大將的心裏頓時便不由得暗歎冤家路窄、、、、、、


    但事已至此,苦於沒有上天遁地之能,躲無可躲,無奈之下,心虛而尷尬的大將,隻得跳下車來,硬著頭皮迎上丁貴寶而來。


    眼見兩人漸漸接近,那氣衝鬥牛的丁貴寶,一把推開手裏的自行車,幾步便逼近到大將眼前,直瞪著大將的那眼睛裏仿佛要噴出火來、、、、、


    大將怯意地:


    “、、、、、、二弟、、、、、”


    “誰是你二弟?老子是你頭一輩子祖宗!”


    話一衝出口來,丁貴寶不由分說,那早已攥緊的拳頭來了一個“通天炮”,一下便把大將打翻在地、、、、、、


    做賊養漢,一迴就慣。


    自打有了在城裏飯館的那次風流一度之後,姚鐵就如同狗在某個秫秸堆那裏吃到了屎,不由自主地就想再到那裏去轉一圈。這不,過上一陣子之後,他那心裏要是實在癮癮撓撓得慌,他就會賊也似地溜到城裏去過上一把癮。


    並且,吃一塹長一智——他還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訓,每次去“打野”時,他都是想打一炮,那就事先準備好打一炮的錢——把錢放在外麵衣兜裏方便取用。而其餘的錢,他都藏掖嚴實了,免得自己再做那種手裏的錢被小姐“一掃而光”的冤大頭!


    話說眼下。


    婚後許久沒動靜的辮子終於懷孕了,這在不明內情的人們看來,姚鐵的小日子安穩地過著,就等著當爹就行了。


    其實,他的內心裏哪有那麽安逸與美好!隻不過,他一向是個內向之人,個性決定了他不可能去對別人釋放自己的心懷;因之,他心底裏的那份無法言喻的苦澀酸楚,也就隻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而他內心的那份無以寄托的苦悶,促使得他,除了過一陣就偷腥沾騷地進城去放鬆一迴,就是日常生活中,那小酒喝得眼見著越來越“經常”,成了飯桌前的一道必不可少的風景。


    並且,不知從哪天起,他還開始喜歡上了賭錢!


    在上述這些情況都還沒有發生之前,可以說,辮子平時想花點錢還算不得是什麽愁事。畢竟姚鐵幹著打鐵的生意,這就決定了家裏大錢不可能有,日常花個小錢卻還不犯難。


    但是,自從姚鐵有了“打野”和賭錢的毛病,家裏的錢項上,自然也就變得緊縮起來。


    加之,自從辮子懷孕之後,死活又沒供出“野男人”是誰,這在姚鐵在內心深處,也就無形之中把辮子更是劃歸到了“外人”的範圍內,越發地不待見辮子,一點錢也不想經辮子的手。


    如此一來,可想而知,辮子的日子也就過得愈來愈苦難起來了;家裏花一分錢的小事,她也得向姚鐵張嘴伸手才成。而且像打油稱鹽這些再正當不過的日常開銷,她也不是一張嘴就能要到錢。甚至引來瞪眼嗬斥也說不定——仿佛家裏的錢都是讓她給揮霍浪費了似的!


    說來更可氣的是,姚鐵由於賭錢,手頭出現抓襟見肘的窘境時候並不罕見。而有那麽幾次,他輸急了眼迴家翻箱倒櫃時,有兩迴竟搜出了辮子私藏的錢——那可都是二全或是秦大路送給辮子,辮子不舍得花,想留待有點急難時好用的一點點私房錢!


    但姚鐵可不管那麽多。他通過這事,隻是意識到了兩點:


    一是,辮子明顯跟他藏著心眼——“胳膊肘朝外拐”;


    二是,辮子的錢肯定是“野男人”給的!


    正因如此,姚鐵有幾次輸紅了眼,竟然就跑迴家來,直接了當地就向辮子伸手要錢。辮子不給就難免打罵。


    有時,見辮子實在是無錢可拿,恬不知恥的姚鐵居然喝令辮子——那意思是:讓辮子等“野男人”再想上她的身時,務必得先掏上錢再辦事;並威脅說:


    “你要是再給我拿不出錢來,你等著!”


    麵對著自己在苦難深淵裏欲墜欲深的生活,辮子真的是欲哭無淚,想死的心也早都有了!


    但是,隻要一當想到自己的母親、二哥,還有肚子裏那自己跟大路哥的孩子、、、、、、她隻得咬牙撐持著、、、、、、活下去、、、、、、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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