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貴寶興衝衝推車進了家門。


    剛剛做好晚飯的姚玲,正就著院子石台上的臉盆裏洗了把臉。一見丁貴寶進來家門,姚玲拿下搭在肩頭上的毛巾,一邊擦著臉一邊招唿了一句:


    “迴來了?”


    丁貴寶答應著,解下自行車後架上綁著的一個紙盒子,拿在手裏,朝姚玲走過去,一伸手,說道:


    “給。”


    “這是啥?”姚玲伸手接過紙盒,隨嘴問道。


    丁貴寶賣關子地笑道:


    “你自己看看唄。”


    打開紙盒一看,姚玲的眼神不由得一直——敢情盒子裏是一雙褐色的,樣子精致的女式高跟皮鞋!


    姚玲不禁有點兒驚喜地:


    “你這、、、、、、給我買的?”


    “啊。喜歡嗎?我看人家城裏的女人現在都時興穿這鞋,我尋思讓你也趕一個時髦。”


    “就剩下趕時髦了、、、、、、”姚玲嘴裏這麽不無喜悅地笑著道,手裏拿起一隻鞋來端詳著。


    雖然身材出眾的她,從不需要用高跟鞋來給自己增加高度與美感,她一向就沒穿過高跟鞋——也不喜歡穿。但既然貴寶能有心給她買了來,而鞋子看上去又確實不錯,這讓她的心裏由不得就有那末點感動了起來。隻是她嘴上還不滿意似的道:


    “我可從來就不習慣穿高跟的鞋。再說我現在有了身子,更不能穿這樣的鞋。不過這鞋子看著倒怪好的、、、、、、”


    “那就留著以後穿唄。我尋思你穿上肯定來派——誰的老婆,是不?指定沒錯!嘿嘿。”


    “去!”姚玲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丁貴寶一眼。忽然,她惦記起價格的事情來,便問道:


    “這鞋子一定很貴吧?”


    “其實也沒花多少錢。不過你也不必在乎這些,給你買了你穿就是了、、、、、、。”


    “這、、、、、、你一個月就掙那幾個錢,還得抽煙啥的,往後就少亂花錢吧。我不圖你給我穿多好、吃啥好的,隻要你、、、、、、”


    不等姚玲說完話,丁貴寶就打斷姚玲的話,開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不要多說了。你盡管放心,我現在啥都明白,你放心就是。至於我抽煙啥的花點錢,你也不用擔心,花不著我那份工資,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好了、、、、、、。”


    “對了——就是這點,我問過你幾迴,可你始終也沒說出個明白話。你這到底、、、、、、你可別、、、、、、。”


    “我還是那話:不需要你關心的,你就還是少操點心。你隻管放心好了,觸黴頭的事我是不會再去做的,我心裏有數著呢。你就瞧好吧。”


    說著話,多日沒在家的丁貴寶似乎有點兒衝動,想湊到姚玲的臉上親一口。


    姚玲一見,趕忙就把上身一趔歪想躲避,嘴上忙說道;


    “幹什麽你?讓人看見。”


    “誰能看見呢?關門擠了鼻子,哪有那麽巧的事?再說了,誰還不知道誰嗎?”


    “別別、、、、、、,哪有你這樣的?”


    “你看你,老就脫不了一股酸貓假兔地勁頭,何必呢?你看前街上丁貴文家兩口子,貴文一從部隊迴來探家,兩口子一準就會雙雙得感冒,外人嘴上沒有明說的,其實誰還能不知道那是咋迴事——還不就是他們久別想見,幹柴烈火一碰麵,免不了就熱火朝天不停歇,一不小心著了涼唄!是不是?快來吧,先‘奔’一個。”


    說著話,丁貴寶硬是攬住姚玲親了一口。


    姚玲趕緊掙脫開,不由得就有點兒臉熱心跳的感覺,手裏拿著鞋子急忙便往屋裏走去。


    丁貴寶在後麵趕上一步,一伸手便在姚玲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之後,衝著姚玲的背影,他一揚脖子就吼起嗓子唱: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往前走


    莫迴頭、、、、、、


    自從大將被抓的事情發生之後,關於“家”和“老婆”這些,在丁貴寶心目中的位置,悄然之間也就漸漸發生了一些變化;


    就說這一點:現在,他每次從工地歇班迴家,總是沒多有少,迴迴都會帶迴家一點吃的或者用的什麽東西——擱在以前,這可是不可能的事情。


    並且,現在,他每當歇班在家,有時也能隨著姚玲到自己的莊稼地裏去轉一圈,看一看;他伸手幹多少、幹得孬好,那是另一迴事,但至少也總算有了那麽一點意思。


    就是呆在家裏,現在他有時也能跟姚玲閑言碎語、禿說瞎笑一番。盡管從他嘴裏說出的話語往往難保有多少正經,可也總比以前要麽沒話說,要麽一張嘴就是吹胡子瞪眼算是進步了許多。有一次,他就跟姚玲說道:


    “怪不得人說‘十裏不同天’,我們那工地緊靠著的村子,離咱這裏頂多才能有多遠?反正還都在一個縣。不過,我從剛去不久就有一個重大發現:別看咱跟人家那裏相距不遠,可人家那裏,別的不說,就是娘們家——尤其是小媳婦罵孩子,那就跟咱這裏大不一樣;咱這裏婦女罵不聽話的孩子,一般都是罵一句‘去你娘的’。而那裏的婦女罵孩子,動不動地都會來上一句‘我操你大爺’。哈哈,有時我就覺得這話實在好笑,心裏話:這他媽算啥罵法?這要是讓孩子的大爺聽見了,還不得樂得屁顛屁顛的?”


    跟姚玲與丁貴寶的關係漸漸有所改善不同,從被公爹丁老萬從二姑家叫了迴來,姚玲與貴寶娘的婆媳關係,可是眼見得更加“腫”了;雙方似乎都沒有表現出努力去接近對方、爭取和好的願望與行動。


    但實事求是地說,在對待丁貴寶與父母的關係這方麵,作為兒媳,姚玲的舉動還是值得肯定的;


    自打從二姑家迴來,姚玲盡管一直對婆婆的“混賬”還不能釋懷,沒有去主動接近婆婆——討好婆婆,可對於丁貴寶在家時,說不定哪會兒就抬腿到父母跟前打個照麵,或者坐一會,就這一點上來說,姚玲並不是那種霸道的、小心眼子的矯情女人——她並不去阻攔丁貴寶這樣做,而是聽之任之;


    固然,姚玲也知道丁貴寶跟母親去走得近,也並非就是啥好事——“聽他娘的準沒好事”,但她知道人家畢竟是母子,自己不好去反對、幹涉許多。


    再者,從私心裏講,她也不願擔負一個攛掇人家母子不和、給人家母子“掰生”的惡名。


    不過,現實情況是,即使姚玲有了這種防範心理,也仍然難免會受到婆婆的誤會。因為自打出了大將的那事後,丁貴寶對母親是越來越煩厭,不待見,不僅到父母跟前的時候比以前少了;就算到父母跟前,他也是多跟父親說話,懶得跟母親多搭理。這讓他的母親,自然也就疑心到了姚玲的頭上、、、、、、


    其實,細究起來,這倒也難怪;自古至今,婆媳關係就是人們難以處理好,甚至說不清道不明、扯不斷理還亂的一種複雜關係。


    民間早有一句話,叫作:磨棍不是草長的,媳婦不是婆養的。這也就揭示了婆媳關係絕不等同於母女關係。


    因此,自古也就有“閨女是娘的小棉襖”這一說,卻罕見有“媳婦是婆婆的小棉襖”這一類的說法。


    需要指出的是:在婆媳雙方處理與對方的關係時,人們往往都容易存在兩大問題;其一是不能換位思考——站在對方的立場,設身處地去替對方著想。而是總以自己的情感、思想、心理去衡量、要求和揣摩對方。


    其二,是雙方在處理相互關係時,往往習慣於拿自己的女兒(或母親)去跟對方來做一對比。而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一經對比之下,就更容易吹毛求疵,雞蛋裏挑骨頭,覺得對方實在是不如自己的女兒(或母親)。於是就會更加心生不滿,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簡直是看見對方一對鼻孔也朝下,都會覺得實在是猴子學人形、、、、、、、


    也正是由於這種血緣親疏的關係,母女關係相對婆媳關係,顯然就會容易相處得多。像冰釋前嫌、和好如初之類的效果也比較容易能夠達到——很多東西,說放下也就放下了,說不計較也就不計較了。


    但是,要是想在婆媳之間來達到這一點,那恐怕就會頗有些難度了,往往是“痼疾難除”;就算有些婆媳關係,看去暫時不錯,或是雖鬧過矛盾,但之後看似也和解友好了,可講到底,畢竟相互感情基礎存在先天性的薄弱,表象的東西恐怕很難說得上能夠保持穩固與長久;


    而一旦矛盾再生,雙方往往就會沉渣泛起,拔出蘿卜帶出泥,開始互相亂翻小腸,把那一把韭菜一把蔥、陳芝麻爛穀子的過往舊事,重新又掛在了嘴唇上、、、、、、


    花生的收獲時節到了。


    丁貴寶歇班迴家還得有幾天,姚玲見不少的人家已經開始動手了,也就想自己慢慢先幹著,等丁貴寶來家時再搞個突擊也就完活了。


    姚玲覺得,自己眼下雖說有孕在身,但月份還小著——幹活還說不上有多大妨礙,並沒打算要勞累公爹給自己幫忙。


    但公爹丁老萬卻覺得不是這麽迴事,就尋思著先幫她幹完,然後再幹自己的,免得她受累、著急。


    這不,這天姚玲早飯後剛來到自家花生地時,隻見公爹丁老萬不聲不響地早就到了,看樣子已是幹了有一陣子了、、、、、、


    天到晌午時,幹活的人們紛紛收了工迴家吃飯。


    姚玲覺得公爹幫自己幹活,心裏過意不去,就實心實意地想讓公爹到自己家吃飯去。


    丁老萬不願麻煩她,執意不從。


    姚玲見公爹態度堅決,又覺得不好生拉硬拽,也就隻得隨他去了。


    可姚玲哪承想:如此一來,卻就引起了一場風波、、、、、、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仇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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