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聽小寒說明天要休息一天,一下子愣住了。


    他心中湧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姐明天不來了。最近撿到的廢品少,掙的錢也少,是不是她嫌棄了,以後都不來了。


    “姐,你以後都不來了嗎?”小五問。眼睛裏都起霧了。


    終於叫出口的姐,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小五好恨,那為啥不早點叫呢,這有什麽難以啟齒的。


    “啊?不是啊,明天不是星期天嘛,咱倆這一個星期也夠累挺的了,休息一天。後天,星期一,我再來這裏找你,咱倆再繼續撿廢品。”小寒坐在水泥管上縫被子,沒注意看他。


    “噢。”小五忍不住笑了起來:“咱也像工人一樣,星期天不幹活?”


    “對呀。不然天天都幹活,那掙錢的意義在哪裏呢?”


    這小孩今天話忽然變多了,奇奇怪怪的。


    小寒幫他把被子縫好。


    其實是秋荷把被裏和被麵縫好,她拿過來把棉花套子裝進去,再用針從中間縫兩道,雖然聽起來比較簡單,但她也弄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還紮了好幾迴手。


    都怪棉花套子太硬了。


    ”小五,能和姐說說不,為啥要住在水泥管子裏?”小寒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就說以前搶不過程慶,存不到錢,那這個星期掙的錢應是足夠他租房子了。


    “我沒有錢。”


    “你在逗我?”


    小五搖頭,卻是再不說了。


    小寒也就不問了。


    坐車迴到了閆家鎮,於千岩已經扶著自行車等在車站外了。


    “千岩。”小寒朝他擺手。


    “明日請好假了?”於千岩問。


    “嗯。”小寒點頭,心想,我就是老板,想啥時候休假就啥時候休假。


    “那走吧。”於千岩把放在車後座上的旅行袋拿下來,掛在車把上,偏著車身,讓小寒更好地坐上去。


    這兩天,於千岩都是在這裏等她,把她送迴去,再早上去把她從村裏接到鎮上坐車。


    她拒絕,但他不聽。


    今日卻拿著旅行袋。


    “我幫你拿袋子。”小寒說。


    “好。”於千岩把袋子拿下來遞給她。


    小寒拎著袋子在後座上坐好,想了想措詞:“你今天放假了?”


    “對啊。”


    小寒略尷尬地閉了一下一隻眼睛:“可是,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還沒空給你收拾西屋,你,你這會兒去了,沒法住哇。”


    “沒事,現在天還早,我迴去再收拾也來得及。”於千岩說。


    小寒很想問問你為啥不明天再迴。但是人家每天接送她,這話也問不出口啊。


    兩人一起迴了村裏,正好趕上了上地的人收工迴家。


    “哎喲,這不於知青麽,這是放假了?”有人打招唿。


    “嗯,吳嬸,放假了。”於千岩笑著迴了一句。


    “小寒呐,這帶著小女婿迴家啊!”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大聲追問。


    “嗯。”小寒幹笑著迴答。


    她輕敲了敲於千岩的腰側,於千岩差點弓起身來,腳下用力,自行車像飛一樣躥過了人群。


    到了家門口,碰見了抱毛毛吃奶迴來的秋荷。


    “大嫂。”秋荷打了個招唿:“於哥來了。”


    於千岩點頭,把車推進院裏停好。


    “秋荷,毛毛吃飽了啊?”小寒身上髒,並沒有接毛毛,隻點著頭逗她笑。


    “黃嫂子說再過倆點兒再給你擠奶,到時候你去拿一趟。”秋荷說。


    “好。”小寒點頭,牛牛和毛毛看見於千岩來,就都圍了過去,嘰嘰喳喳地說起了話。


    於千岩來了,秋荷就不好再住在這裏了。她把孩子放到炕上,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小寒每次迴來的時候都比較晚了。秋荷大多把被子都鋪好了,隻等她吃完飯洗漱之後就能睡覺。


    她看見秋荷收拾的東西裏有好幾雙納好的鞋底。


    “你都納好這麽多雙了?那是不是得買鞋麵啊?這東西上哪兒買?”小寒拿著一隻納好的鞋底問。


    鞋底上的針腳細密均勻,看著就像一個藝術品一樣。


    “得買,鎮供銷社就有。”秋荷說。


    “我來買吧。大概要多少?”


    “二尺就應該夠了。就買最便宜的平絨的就行,布的也行,別買登心絨。”秋荷叮囑,這個大嫂吃要吃好的,買布估計也不會買便宜的,”登心絨的和平絨的都差不多一樣結實,平絨的做鞋麵更好做。”


    “哦。”小寒點頭。


    說話的功夫,秋荷就收拾好了針線笸籮,端起來準備迴家,晚上沒事,她還能再納一隻底。


    “你迴去和爸媽說,明晚中午來家裏吃飯。”小寒說:“明天你早點來啊。”


    她們晚上要請武四齊,所以中午請老人吃個飯。他們之間沒了最大的牽絆,總得有一方努力去經營,這段關係才能長久良性地地存續下去。


    孩子們已經失去了父愛,人生中已經有了不可逆的遺憾,她就希望他們能得到更多的人的愛,稍做彌補,其中爺爺奶奶的愛也非常重要。


    “嗯。”秋荷點頭。


    送走秋荷,於千岩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在炕上玩起來了。


    毛毛站在於千岩的腿上,於千岩扶著她的手,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牛牛拍手笑了起來。


    小寒洗漱了一下,琢磨晚上吃什麽。


    “媽,於叔叔說了,他做飯。”多多看見她進來連忙說:“你就別發愁了。”


    小寒覺得自己手心直癢癢。


    “羅多多,能不能從人家身上下來,於叔叔今天講了一天課累了。”小寒嚴肅地說。


    多多聽話地從於千岩腿上下來。


    她認真的時候,孩子們就會特別聽話,他們好像更擅長感知大人的情緒。


    “我去做飯,你們倆乖乖地,看著妹妹好不好?”於千岩笑著對倆小孩說。


    “好。”兩人異口同聲的迴答。


    “真乖,等會於叔叔有獎勵。”


    “啥獎勵?”多多眨巴著小眼睛問。


    “吃完飯於叔叔再給你們。”


    “好吧。”羅多多失望卻又無可奈何樣地小歎了口氣。


    逗得於千岩和小寒捧腹不已。


    晚上照例是高粱米飯,小寒終於學會了燒火,所以她來燒火,於千岩做飯。


    菜的話,炒了個白菜炒粉條,雞蛋炒大蔥。上次炸的雞蛋醬還沒有吃完,小寒也端上了桌。


    屬實是有點寒酸。湊合了吧。


    吃完飯,兩個孩子眼巴巴地等著於千岩給禮物,章小寒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於千岩拿出來兩張硬紙板,是玩具模型圖紙。


    “這是什麽?”兩個孩子好奇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圖紙。


    “你們看,這是公共汽車,這是小汽車。這是崗亭,這個呢,是無軌電車,這個是貨車,這個是紅綠燈。把這些圖案,沿著這條虛線剪下來,把這些白色的地方折好,粘起來,就能拚成一輛車了。”於千岩指著模型圖紙說。


    “哇,這個真不錯哎。”小寒也湊過去看,配色非常簡單,人物描畫的也粗糙,但勝在這個可以拚成立體形狀,這種就非常吸引人了。


    這個能鍛煉孩子的動手能力。並且現在也沒有發達的傳媒,這些東西他們日常生活中不太能見得到。拚這個,還能增長見識。


    這個禮物真的是用心了。


    “於叔叔的禮物你們喜不喜歡?”小寒問孩子們。


    “喜歡。”倆人一起點頭。


    “那要說謝謝於叔叔。”小寒教他們。


    “謝謝於叔叔。”


    “不用謝。”於千岩笑。


    “明天讓姑姑給你們熬點膠,你們試著先拚一個。”小寒摸了摸紙板,還挺厚。


    “明天用哥哥的拚吧。”多多利索地爬下炕,把自己的那張放進了下麵的櫃子裏,“媽,這是多多的櫃子,你別翻。”


    小寒不屑地切了一聲。


    牛牛看了半天,也有點舍不得剪。但他是哥哥,想了半天才指了指最邊角上的小卡車說:“明天拚這輛吧。”


    多多湊過去,點了點頭說:“你小心點剪,可別剪壞了。”


    她這麽一說,牛牛就更不想剪了。


    眼看天都黑了,西屋還沒有收拾呢。


    小寒收拾完碗筷,先把放在炕上的雜物都搬到地上,也順便檢查一下,看看裏麵都是啥。


    於千岩幫她一起弄。


    他先找了幾根木棍和紅磚,在地上搭了一個架子。再把炕上的搬下來的東西放在上麵。


    這些裏麵有玉米麵,高粱米,黃豆。還有幾個麵口袋裏裝著的不知道是什麽,她不認識,明天問問秋荷吧。


    於千岩找來一條繩子量了炕的長度。


    “溝那邊田守仁家裏會編炕席,我去他家看看有沒有現成的。”於千岩說。平山村被一條小河溝分成了東西兩個總分,他們這邊靠近公路,就會管另一邊叫溝那邊。


    “好。”小寒拿出三十塊錢遞給他。


    “這張炕席的錢我還是有的。你先收起來吧。”於千岩笑笑。


    “我有錢,這錢你拿著吧。”小寒堅持。


    於千岩想了想說:“小寒,不說未來,隻說現在,我們是夫妻的關係。對於家庭都應該承擔些責任。我現在一個月20塊錢的代課費,村裏年底還會補貼糧食和票證,我一個月給你10塊錢,等年底的時候村裏補貼的糧和證票都給你,你看可好?”


    “不好。”小寒趕緊搖頭,“我咋能要你的錢啊,不用,我有錢真的。”


    “宿舍不是家,知青點也不是家。我很喜歡這間屋子,我想好好地把這間屋子布置一下,暫時當成我的家,可以嗎?”於千岩真誠地說。


    “當成家沒問題。一直當成家也行。”小寒說完又覺得有岐意:“呃,我的意思是,就是隻要你願意,你可以一直住在這。”


    “那租房子還得付點房租呢,何況我每個星期天還迴來。說不定下個學期學校就不用我了。”於千岩說。


    他情緒是不是低落,小寒還沒感受到。她自己先低落了起來,這麽優秀的一個人,就應該去當老師,去讀大學。千萬不能再像書裏寫的那樣,蹉跎了大半的人生。


    “行,那就隨你吧。”小寒拍板,心想,那就等他迴來的時候多給他做點好吃的,找補找補。


    她在家裏掃房頂上的蜘蛛網,擦窗戶,擦窗台,掃地。


    於千岩去買炕席。


    “小寒在呢?”一個高個子男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王哥,你咋來了?”小寒在炕上應了一聲,趕緊下地去迎。


    這是黃嫂子的男人,王誌宏。


    “秋花說你沒來拿奶,怕你忘了,催我給你送過來,怕半夜餓著毛毛。”王哥說:“毛毛呢?”


    “和她哥姐在炕上玩呢,王哥屋裏坐會唄。”小寒接過半瓶奶,這足夠毛毛半夜吃的了。


    “不了,我還得迴去磨豆腐。”王哥拒絕。


    “哎,王哥,我能不能和你訂點水豆腐?”小寒心中一動,王哥家裏,村裏人送外號,豆腐王,擅磨豆腐。


    “那當然行了,你要多少?”


    “我要兩盆,中午一盆,晚上一盆,行不?”


    “行,我反正每天磨兩迴,明兒前晌你抱孩子來吃奶的時候,就能端走,下半兒晌的話,一點多就能端。”


    “那可太好了,多少錢一盆啊?”


    “啥錢不錢的?這東西不值錢。”王哥笑道。


    “那可不行,你不要錢,那我就不要了。”小寒說。


    “要別人都是3分錢一小盆,給你3分錢一大盆。”


    “謝謝王哥,你等會,我拿個盆去。”小寒迴了外屋地,把奶放在碗櫃上,找了一個盆拿了出去。


    “行了,那我走了。”王哥拿著盆走了。


    明天再炒點雞蛋醬搭配上水豆腐,一個菜就搞定了。


    被王哥一耽誤,她還沒收拾完,於千岩就扛著一領炕席迴來了。


    於千岩幫她一起擦窗戶玻璃,裏外一起擦,很快就擦幹淨了。再抹幹淨窗台。把新炕席一鋪。


    整個屋子都煥然一新了。


    於千岩從旅行袋裏把牙刷毛巾臉盆拿了出來。


    他的被褥帶到學校去了,章小寒拿了一套新的給他。


    於千岩笑著道了謝,小寒幫他把被子鋪在中間點的位置。


    不然一會兒燒炕,炕頭太燙了。


    小寒給毛毛洗完澡再給多多和牛牛洗。


    這一天也很累,她邊洗邊打哈欠。


    她每天幹的活都太髒,所以迴來她也是要擦澡的,以前在外屋地就行,現在隻能搬進屋子裏。


    “牛牛,你乖乖地閉眼睡覺,媽媽同意你睜開眼睛,你才能睜開記住了嗎?”小寒囑咐牛牛。


    “知道了,媽媽。”牛牛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媽媽,你看我閉得緊不緊?”


    “嗯。真棒。”


    小寒趕緊脫了衣服開始擦,擦好了,再換水洗頭發。


    “明天一定剪了你。”小寒洗完長長頭發,隻稍微擦了擦就忍不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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