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懿閉眼躺在床上,六年前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迴顧。


    他根本睡不著,隻等著懷的人安心熟睡之後,再悄悄起來。


    他沒辦法安心,也不可能放下。


    冬日總是有風,風就好像吹不盡一樣,吹得屋簷上的銅鐸錚錚作響,擾得他的心中更雜亂不堪。


    蘭溪來到書房,看見仍跪在地上的其羽,忙把她扶起問道:“你怎麽跪在地上,侯爺罰你了?”


    其羽原本皺著眉,擔心他被主子責罰,也擔心從此見不到他。現在看他安然無恙過來,終於長舒一口氣,稍稍放下心,臉頰不禁一紅。


    謝永在他後麵進來,輕咳兩聲,笑著解釋道:“她擔心你,想與侯爺一起去前廳。侯爺問她為什麽,她自己又不說話,隻是跪在這裏求。侯爺一時顧不上,她就一直在這裏,跟原來一樣,還是倔強得很。”


    這一番話說得其羽又羞又惱,一把將蘭溪推到一邊,別過臉也不去看他。


    天氣寒冷謝明懿不在書房,為節儉地龍也沒有燒上。其羽跪在地上,雙手凍得通紅,蘭溪看著心疼得不行,可聽見她是為了自己,心裏又不住地開心,開心得不知所錯。


    這麽許多年,終於讓這小樹開花了。


    謝永看著他又著急又高興,手忙腳亂地東顧一下西顧一下,一邊要把地上的姑娘抱起來,一邊又忙著揉她跪了許久的膝蓋,忍不住背著他們直笑。


    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心裏突然十分想念。今時不同往日,他們都在侯府裏,得了侯爺照顧,不僅十分安全,見一麵也方便。


    “看來這裏我也幫不上什麽,我先迴去休息了。”謝永往裏瞧了一眼,低聲一笑,知應了蘭溪一聲,便迴居安苑去了。


    走在路上,迴想今日所見的異樣,謝永隻覺得耳熟,“小望,小望...”


    他好像在那裏聽過,心裏琢磨著,走在路上還差點撞倒個端茶的小廝。


    那孩子年紀隻十六七,一臉稚嫩。潑了茶水,急忙向他道歉,“實在對不住,我總是笨笨地做不好。”


    謝永沒跟他計較,反倒安慰他說:“無妨,你也快去換個衣服吧。”


    正擦著衣服,冬日下午的暖陽,金燦燦地正灑在袍子上。他驀地一愣,卻突然想起曾經有個人,也是在這樣的日子,和他一起走在京城公府的迴廊裏說笑。


    “那個小副將總是笨笨地做不好,有一次還把茶倒到我身上。”謝義搭在他肩上,笑嗬嗬地說,“可是他又認真又勤快,主子看了都隻能無奈地喊他‘小望呀,小望’。他跟著我好些日子,也確實是個好孩子。”


    原來是哥哥身邊的人,謝永怔怔想著,眼淚不知不久就流下來。


    他迴過神,左右望了望,用衣袖慌忙擦著臉,還好居安苑的側麵少有人來,沒有人撞見他這樣子。


    難怪主子今日如此失態,也難怪那將軍向主子迴話時,總忍不住朝他這裏看幾眼。


    之前還以為他隻是對如今主子身邊的人好奇,現在想想恐怕更多是哥哥的緣故。


    他和哥哥謝義是雙生子,出身於謝家旁支,很小的時候就被公爺帶迴府中,既伺候謝明懿也伴著謝明懿一同長大。


    二公子十二歲時,哥哥隨他一起去了軍營。


    他不及哥哥開朗強健,好在心細,做事也妥帖妥帖,所以小主子就讓他留在家中。


    軍營裏不比家中,生活艱辛困苦,哥哥和小主子一樣,身上總會多幾道傷,人也變黑變瘦了。


    可是哥哥每次迴來,總是隻講軍中的趣事,每次都不一樣,每次都能逗得他開懷大笑。


    對於曾經命懸一線的經曆,哥哥從來不提,說起軍中的人物樣貌也很有分寸。


    哥哥對他很好,一直言出必行從不食言,隻有一次,隻有僅有的那一次。


    他一直都記得,哥哥那日出征時對他說:“等我從北境迴來,然後我就辭了這官職,我們一起去江南看瓊花,記得存好銀子,不然這一次我可再不借你了。”


    可是哥哥一走就再沒能迴來,他存了好多好多,多到足夠在江南買一座種有瓊花的院子,可哥哥再也來不了心心念念的江南。


    迴到屋子裏,雲致剛哄了平安睡著。一開門,見謝永眼眶還是紅的,忙問他怎麽了。


    謝永隻是扯著嘴角,輕輕笑著對她說:“沒什麽,就是茶水潑衣服上了,我們快進屋換了吧。”


    雲致看他神色不對,心裏思索著,取了衣服幫他換上。等他看完孩子,正坐在榻上,她小心問道:“是不是又想起北境的事了?”


    她問的小心,不敢提謝義的名字,但她不問清楚又不知該如何勸慰。


    謝永看著她,默默點點頭,低聲歎息道:“侯爺怕也是如此,等會兒我要去見他。”


    雲致微微蹙眉,坐在他身邊,輕輕牽起他的手道:“你要活得好好的,他們才能真的安心。”


    謝永眼眶又濕潤了。


    他別過臉,不想妻子看見自己著模樣,轉而問道:“侯爺他迴來了嗎?”


    “剛迴來不久,我聽她們說,侯爺好似疲憊不堪,隻留了翾夫人伺候。”雲致明白丈夫的心思,可是看著他流淚,還是忍不住心疼得去幫他擦,


    “要不你也睡一會兒,昨天你就迴來得晚,今日孩子又鬧得早。你自己照鏡子看看,眼下都是烏青的。”


    謝永點點頭,閉眼靠在她肩上。


    雲致看著他連日辛苦,憔悴許多,迴想起這兩年種種,也忍不住流下淚。可是又不忍心把他弄醒,反過來還要他來安慰,於是隻得緊緊捂著嘴,極力不發出聲音。


    大約一炷香左右的時間,主屋那邊有了東動靜。女使們端了洗漱的水進去,動靜已經很小,但謝永還是立刻醒來。


    他走到花窗邊,一言不發看著外麵。


    雲致垂眼走到床邊,默默看著孩子。她知道,他的心思又到侯爺那裏去了。


    算著時辰,謝永走到妻子身邊,撫著她的肩膀說:“今夜我一定早些迴來,你和孩子好好的,嗯?”


    雲致歎息一聲,還是忍不住用手抹淚,低聲應道:“你答應了,可不能食言。”


    “一定。”謝永一口答道。


    不等他出去,阿行已經過來尋他,低聲說道:“謝永大哥,侯爺有事,請您現在去書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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