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兩人分別如此急促,再見難道不該訴說一下離愁的苦悶,抑或講些有趣的段子?洛川幽怨地看他一眼,站在其身側。


    拂寒半句不與她多說,倒是和孤欠有的聊。


    孤欠自知拂寒適才救他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拂寒朝他說道:“拔刀吧。”


    孤欠恍恍惚惚提著刀,雖說與拂寒動手他占不了上風,但做妖勝在誌氣,命可短氣不短,他人已向你發下戰書,豈有不接之理?這般想著,孤欠怒瞪,劃著步衝了上去。


    “靠後。”


    拂寒側眸,與洛川道完這句,便上前接戰。


    洛川發現拂寒接招很奇怪,他為何奪了孤欠的刀?


    侮辱性極強。


    孤欠還沒開始就被奪了武器,接下來是毫無懸念的被動挨揍,拂寒毫不客氣地在孤欠身上砍了一刀又一刀,但又不想取他性命。


    最終用刀抵住心口的時候,拂寒解開了孤欠的疑惑。


    “七刀,如數奉還。”


    拂寒的聲音不大,隻讓孤欠聽得真真實實。孤欠這才反應過來,拂寒怎會想要與自己動手,感情是為自家人報仇來了!這七刀,可不就是他對洛川先前的傷害,每一處的位置,受傷的程度都絲毫不差。


    太過分,果然神仙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孤欠氣紅了眼,還在試圖反抗,他惡狠狠道:“狗神仙,你有本事與我認真一戰,別拖家帶口泄私憤,老子今天就算死也不受這等屈辱!”


    拂寒看著雲嵐的這張臉,總是不能接受其話語如此粗魯。


    他鬆開孤欠,將那刀橫在中間。


    孤欠以為拂寒要還刀與自己正式交戰,剛抬手要接,就見拂寒指尖一緊,他寶貴要命的大刀就那麽突如其來的化為齏粉,消散在眼前。


    是的,拂寒折了跟隨他萬年的武器。


    拂寒麵無表情的後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袖,再看向他:“這才叫侮辱。”


    孤欠:“……”


    後方的洛川環胸嘖嘖出聲,忍不住同情起孤欠來,大神出手,皆是誅心。此番就算換做是自己,看著心愛的寶刀就這麽沒了,那也得氣絕過去,何況是孤欠這樣的妖將。


    孤欠的神情,無法言明。


    拂寒看著他的臉色,從白至青,青轉紫,紫發黑,黑到極致,接著漲紅。孤欠捂住胸口朝那半空揮手,顫抖著身體嘴裏咿呀咿呀念著什麽,他氣息淩亂,隻覺得血氣全部反湧至頂部,還未來得及調息,眼前一黑,便麵朝地栽了下去。


    洛川剛要上前,就感應到來人。


    “不好!大神,我先去扶桑山等你!”她一個旋身消失在浮石上。


    拂寒迴頭,看見了宋帝王和舟不厭二人。


    這二人剛解決了破損的陣法,緊接著到這裏。誰都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拂寒大神。宋帝王神色肅穆,他恭敬的行了禮:“帝君。”


    舟不厭更是不敢抬頭,也跟著喚了聲帝君。


    “嗯。”


    拂寒也不糾正他們的名號,任憑這樣叫著。幽冥於他,不是改個名號那樣簡單了事。


    打了招唿之後,拂寒看著石頭的邊沿又說:“掛著的小狐狸,你可以上來把人抬走了。”


    浮石的邊緣,緩慢地伸出了兩隻小爪子。


    一隻幸免於難的九尾妖狐灰溜溜地爬了上來,現出人的真身。它不知道是該跪還是站著,橫豎對著拂寒很別扭,更不敢抬眼去看,生怕自己就跟剛才的大刀一個下場。


    拂寒對它說:“迴去告訴長歌,幽冥與各界互不幹涉,隻要遵守界線大家相安無事,但如若再來挑釁,定叫你們有來無迴。”


    九尾妖狐頷首猛點頭,一步一迴頭地走向孤欠,蹲在地上先化為狐狸本體,繼而用尾巴將人卷住,隨而離開。先前遺留的妖兵們也都接二連三地撤了出去,幽冥外界開始自行修複。


    拂寒放歸孤欠,還有一層原因,是因為雲嵐。


    他需要孤欠安全迴去,守好那具身體。


    宋帝王在拂寒處理好事情之後才開口:“帝君,您可是一早猜到了妖荒要前來鬧事。”


    拂寒開門見山,直言道:“妖帝複生,六界必然動蕩,妖荒三將眼下不足為俱,是因為他們的能力都還未恢複如初。如果等到對方做足了準備,怕是又要一番血戰。”


    “依帝君所見,幽冥上下可還需要做些什麽?”


    這話,有兩層意思。


    一是宋帝王想要探尋拂寒對神啟的立場,二是對於幽冥的執掌大權,是否有想要收迴成命的意圖。宋帝王這人,心思也是多變。舟不厭跟隨久了當然心中一本賬,但是眼前的人可是東嶽帝君,即便現在隻是梧台閑散大神,曾經的光輝依舊存在。


    拂寒大神說:“我自與神啟同在,至於幽冥,好自為之。”


    宋帝王多少有些羞愧,他拱了拱手,彎下腰身:“多謝帝君,我定當守護好幽冥,絕不讓旁人沾惹半分。”


    拂寒未再多言,閃身離去。


    舟不厭在人走後開口說道:“妖荒此番前來搗亂,還帶著青丘,我們要不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無妨,妖荒還不敢對幽冥做些什麽,靜觀其變吧。”


    “好。”


    “野胡子可是出去尋找離影了?”


    舟不厭頓時來了勁:“可不是,他調教的徒弟都不省心,這個離影身份可疑,指不定在外頭做了什麽,不像我們小葵,乖巧又聽話……”


    剛說著,幽冥的小明使者就飛身前來,落地便說:“帝王,舟司長,洛川逃跑了,似乎是帶著來兮筆和轉生冊。”


    “胡說!”舟不厭喊道,“神器在小葵手中,怎會被洛川拿走。”


    小明使者有些為難,想想說道:”小葵她不知為何出現在忘川河底,適才動亂的時候,河水翻騰得厲害,她化為原形,被噬魂魚給吞了……”


    “什麽?!”


    “我們把她又挖了出來,瓜子殼有些軟……”


    “小葵啊!師父的好大徒!”


    舟不厭哪裏還顧得上說忘憂司的閑話,慌不擇路的就要往石頭下跳,左右不知該怎麽迴到後方宮殿,嘴裏叨叨著自己的好大徒。


    宋帝王喟歎,將舟不厭胳膊一提,迴到了宮殿。


    小明使者的話傳達沒錯,但也沒那麽離譜。


    小葵化為原形為了自保,誰能想到入了噬魂魚的腹中,想是沒有挨啃,倒也沒出什麽大亂子。睜眼後就是氣上不來,渾身發軟,尤其是看到宋帝王盯著她的時候,她白眼一翻,索性昏了過去。


    有些時候,清醒的還不如死了。


    攤上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姐妹,真是倒了血黴。


    洛川在枯草橫生的扶桑山走了會,她捂著傷口隨後找了一處坐下。


    這氣還沒喘兩口,身後傳來窸窣聲響,她當即警鈴大作,迴身一個靈符直飛過去。拂寒伸出兩指,堪堪在眼前接住。


    “大神。”


    拂寒將那靈符粉碎,看著滿身血汙的洛川說道:“還想挨揍?”


    洛川訕笑:“大神說得哪裏話,我這不是擔心又被捉迴去。”


    “打架都打不贏,出來能有何用。”


    聽聽,說的是神仙該說的話嗎?


    洛川憤憤地嘟囔:“我打起架來兇得很,自己都害怕。”


    拂寒適才在幽冥浮石之上,捕捉到一道急閃而去的光,他心有所想但又無法定下結論。洛川後來有明顯的神誌恍惚,但雙眸中的血紅還是被拂寒捕捉到了。


    此刻,他凝視於她,帶著一絲探究。


    “當然,打架終究是不好的……”洛川以為自己的話讓拂寒不悅,故作嬌柔姿態拍了下手,這倒好,啪的一聲,手心的血漬濺到了拂寒的胸口。


    洛川眨眨眼,現在倒地裝死來得及嗎?


    拂寒隻是低頭看了看,什麽話都沒有,順勢握住她的指尖。


    洛川當即一愣,就見拂寒閉上雙眼,有熱源從他指腹傳來,再到自己的手心,繼而緩緩蔓延全身。那些傷口開始自動愈合,疼痛感直至完全消失,拂寒都還未鬆開手。


    大神他,竟然也有治愈的技能。


    洛川一動未動,隻是盯著拂寒的麵容瞧,連自己都未察覺到二人眼下的氣氛是多麽熱烈。他們的身體從觸碰的瞬間,就有一股力量在快速吸引、交織,似乎想要貫穿所有經脈,卻又流連在原處,不敢分離。


    拂寒哪怕沒有睜開眼睛,也有明確的感受。


    而洛川,不知何時墜入俗塵,沉迷進了拂寒清雋的仙姿。


    神仙,真是好看的……


    洛川小聲說道:“大神,你現在可相信,我是幽冥族人了?”


    拂寒沒有迴她。


    洛川又湊近些,唿著氣:“鬼仙也是仙,更遑論我還是頂頂有名氣的執筆官,我若不是怕耽誤族中要事,就把來兮筆和轉生冊帶出給你瞧瞧。你聽見了嗎?我才不是什麽小妖,我是執筆官大人……”


    阿茶現身的時候,對於眼前的情景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倒是有些興致。


    她咳嗽兩聲,算是解了這多有意味的糾纏。


    洛川閉言,拂寒適時鬆開洛川的手,大抵看了下,確認傷口已愈方才轉身。阿茶上前來,道了聲大神,隨後就把神樹種子拿出來。


    “宮主收了半世獻來的神樹種子,答應三日後給予妖荒答複,此番是做同盟還是敵人。宮主說了,大神可能需要這個樹種,這才給您送來。”


    拂寒接過,放在手心掌了一眼。


    “確實是神樹的種子。”


    “妖荒可是真心想要結盟?這麽珍貴的種子,找遍四海也隻有一顆,就這樣給了我們仙界,就不怕我們拿了東西再反水?”


    拂寒一笑:“你可知這種子在他界是種不活的,神樹生來長在人間,卻是到了妖荒才有神力,曾經神啟諸仙齊心協力想要培育神樹,都沒有成功。這樹亦正亦邪,除非他認命,外界如何都幹預不了。妖荒敢拿這顆種子來,也是明白這中間的道理,仙界如果歸順妖荒,那自然是種得成功的。”


    洛川在一旁聽著,心裏嘖歎,這妖荒心可頗深。


    阿茶又問:“大神要這種子可有用處?”


    “自是有用。阿茶,你就在扶桑山等候,屆時我需要你帶雲嵐迴神啟。”


    “太子殿下可還好?”


    這個問題洛川很有發言權,她搖搖頭:“被大神一頓瘋砍,白眼一翻過去了。”


    阿茶詫異地看向拂寒,拂寒將視線放至洛川的身上,洛川立馬改口:“當然,留了半口氣。”


    看來思玨仙君說得沒錯,到底不是親叔。


    嬌柔的太子殿下,可真是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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