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暴政,濫殺忠良之行徑天下盡曉,然而關於他霸辱族嫂宗婦的下流癖好卻鮮有人聞。


    皇上明麵對濯旌王疼愛有加,背地則常玷辱其母取樂,報複曾經被其兄踩壓腳底的屈辱經曆,癲狂做派連太後也無力製止。


    對外他操的是疼愛侄子的心,實際是想對故兄之子先予後奪,故意要惡心他,引他玩物喪誌,以彰顯其可操控一切的無上權威。


    濯旌王年紀輕輕便有戰神殊讚,加之其性溫和,不戀權勢,是宗室裏少有的清正之輩,深得百姓愛戴,皇上麵上不說,心裏到底忌憚。


    他多次想給濯旌王賜婚忠心自己的官宦之女以作牽製,卻屢屢被對方無情拒絕。


    積怒成憤,他便把策略轉移到身份低賤的舞姬身上,想以風流浪蕩議論毀濯旌王在世人眼中的清名。


    皇上知濯旌王愛好樂理,身上還流淌著部分胡人血脈,或會與才色絕豔的異域女子碰撞出別樣火花,這才命太樂署掌使尋來墜仙坊新秀,預備操他在手。


    故此,才有了賽婭的行動。


    塞婭會在取得濯旌王喜愛後接受皇上密任,替皇上監視濯旌王日常動向、潛在陰謀。


    皇上不知道的是,賽婭不是普通舞姬,她背後站的人是世人所不聞的竹月深的宮主——宿嶼公子。


    一個除邪扶正的,翻手覆手便可將他人生死操控於掌心的神秘莫測的病蒿子。


    如若沒有雲渡特意撩撥皇上那些事,賽婭將會在宮宴上獻上一支同樣驚豔場眾,但又不足以勾動皇上邪念的舞蹈,博得濯旌王賞識,順利進入王府,為他分解來自皇上的針芒。


    關於請求公子相助賽婭一事,宿嶼說:


    “那便將計就計,若她有本事留得住夏賊恩寵,手裏另一個計劃正好交與她執行。這也是屬於她自己的使命。”


    公子深謀遠計,淺思在民,深謀在國,雲渡早在其行事中揣摩出,此時不再多話。


    賽婭既是背負著使命留在皇帝身邊的,她心中的愧歉多少輕減一些。


    “天大亮了,看這天要化雪,濕了靴恐再加重病情,我們迴去吧。”說著攙宿嶼轉身,接過他手裏青傘,傘蓋偏向他一方,不讓一片雪花落他肩頭。


    晴遮陽,雨避水,迎風防風,逢雪擋雪,隻要腳沾了地,公子手中必然撐起一柄青傘,這是他的習慣。


    跟了公子後,便也成了雲渡的習慣。


    ……


    竹月深眾傑遍布各境、各領域,卑仆乞兒有之,貴賓富強亦有之。


    身為眾屬首尊,公子按理應當是個富裕老爺,然而可以富貴闊綽的他卻要求很低:


    飯食素淡。


    出行簡便。


    衣裝雅樸。


    一馬而驅的青篷小車一路嘎吱嘎吱地響,調皮的風從四麵八方各種縫隙樂嗬嗬擠進車廂。


    安坐下來後,浸了雪水的靴底漸漸變得冰冷,絲絲寒意如藤蔓攀著小腿肚慢慢往身上蔓延,不小會人便發冷起來。


    看著宿嶼座邊已經冷了的手爐,雲渡解下身上披裘,攏在他膝上,把漂亮的大手也蓋進去,一舉一動都非常的溫柔。


    “公子要不還是換輛馬車吧,你的身骨本就弱,常受寒可不是好事。”


    宿嶼遞迴雪白絨厚的披裘:“無妨,經年頑疾,早不是吹兩口風就能要了命的。看著焦人罷了。”


    說完“喀——喀——”咳了幾下。


    瞧了兩眼雲渡身上單薄半透的絳色紗裙,裙子上墜著叮叮當當的玉貝片,非常精致熱鬧,紗衣下,她的身材曲線曼妙有致,獨具成熟女人的魅惑力。


    音色轉眼幽沉:“穿上。”


    “哦。”雲渡訥訥。


    一個時辰被兇兩次,這待遇從前可沒有過,今日的公子是以前那個溫風柔水的公子嘛?


    不是說聖女服侍暴君也在計劃嘛,怎麽還兇她?


    雲渡暗暗蹙額,忽然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了。


    許久後,雲渡摩拳搓掌扭扭捏捏地開口:“雲渡有件事想求公子。”


    “說。”


    “公子專平天下不平事,不知能否接下我身上這樁糟心事?”


    宿嶼聞言,手心忽然緊了緊,開門見山:“你想我幫你殺夏賊?”


    “不是。我想您派人替我殺了蘇誡。”


    “咳——咳——咳——”


    宿嶼猛然咳嗽起來。


    側過身,修長玉指緊緊扣著車牖邊框。


    沉悶的聲音從他喉間陣陣傳出,牽動單薄的肩背劇烈起伏。


    雲渡趕緊坐到其身後,輕輕地拍他背,詢問情況。


    宿嶼無法說話,隻是一再彎下了腰,圓潤指甲漸漸嵌進木頭,顯得痛苦非常。


    從未見過他如此,雲渡一時手慌腳忙起來。


    一路清冷肅寂,偶有幾團化雪從枝頭落下,“啪啪”砸在篷頂,與嘶啞的咳嗽聲交雜纏綿。


    雲渡撩開一絲縫隙,沿途可見雪覆的道路兩旁並列著低矮的民房,泥牆小院傳出幾聲犬吠。


    去向盡頭,樓宇林立,金色晨曦照在屋頂翹簷,與低矮簡陋的民房比來,華燦如仙宮。


    “離,再快些。”雲渡對駕車之人道,摸上宿嶼的腕,用還過得去的醫術號著脈,“沉伏……急促……緊束……怎麽這麽亂?公子今日吃過藥了嗎?”


    離朝馬臀上揮了一鞭子,道:“公子迴來沒見著侍使,便傳了我一塊出來尋,應該還沒喝吧。”


    “……”她不在就不知道喝藥?雲渡無言。


    迴頭還是怪自己疏忽才連累了公子犯病。


    愧疚的她連說了幾聲道歉的話,宿嶼鬆開手,反過來抓住她的纖秀的手,緩了半晌才道: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沒控製住氣血。你不要自責,我沒怪你。”


    聲音柔雅,態度溫和,又是慣常溫暖的他。


    雲渡看著覆在手背上的寬大且過分好看的手,心花悄綻,感覺病病弱弱的他帶著異樣的強大,令人心暖。


    迴憶著與他相處的那些平靜而美好的點滴,雲渡不禁輕輕翹了唇角,眼底水色瀲灩,浮動一絲悸悅。


    ……


    三年前,雲渡於北雍國南界青邛山的神醫穀中醒來。


    在一方懸著“滿天星辰”的古墓中,她看著自己詭似妖邪的身體發膚,陷入深深惶惑,對著空渺的四周發出人生三連問:


    我是死是活?此間何間?此時何時?


    後來穀中專職照顧的她醫徒將她帶出墓室,引她見過了穀主問閻羅問老神醫,她才驚訝得知自己醒來之時離“死”去時已過去了兩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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