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有個名聲不錯的男媒,人稱宋月郎,長得那叫一個斯文俊秀,眼光毒,嘴巴巧。這男媒在本朝少見,如他行事怪異的更是沒聽說。主動找他說媒的,看宋月郎心情;有那合眼緣的吧,他是定要巴巴湊上去強行撮合的。


    這不是晚間飯點剛過,雜貨鋪子裏兄弟倆爭不出長短,令人頭疼的宋月郎再次上門。


    王誌呲牙瞪眼地不待見他,沒好氣問道:


    “申正打烊,買貨易物明日趕早。”


    宋月郎掛上笑來,與王誌熟稔說話。


    “你這掌櫃還那麽不識趣,我來做何你心裏清楚,唐越冬人呢?”


    王誌擺出一張臭臉動了動,示意他找正主兒說去,莫要耽擱他關門。


    唐越冬一口怒罵憋在心裏,埋怨王鐵蛋怎麽把這位給放了進來。宋月郎眼中笑意多了五六分真摯,擋住唐越冬去路。


    “越冬越冬,秋儲豐足,唐兄想躲我,怕是有些難呢。”


    要說唐越冬在關屯,好歹也被人稱作一句圓滑狐狸心的人,難得在平安鎮中,有人能讓他無從下手、無處躲藏。


    “我說你這人,怎麽就是一根筋呢?算我老唐求求你了,你們姐弟放過我行不行?”


    宋月郎嘴邊掛著誌在必得的笑,微微搖頭道:


    “那自然不行,家姐中意唐兄,小弟求問過上天姻緣神,掛相說了天作之合,那就非你不可。”


    王誌裝模作樣將門板子挪來挪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門板縮水合不上了呢。


    尹朝朋那個死酒鬼,迴村並未想起來說老唐被人逼婚,所以孟長義帶著絮兒不緊不慢地趕路,跋山涉水縱然辛苦,但談天說地暢聊四季,軍頭開心著呢!


    拐彎走他路的第三日,孟長義知道了絮兒的真正名字。


    祁絮風,一點兒也不像個嬌弱柔婉的姑娘名字,但祁父真是了解他這個女兒啊,名字很適合她的性格。


    該是無憂的豆蔻之年,她在漂泊,原可及笄待嫁,她在逃往深山。


    孟長義看向身旁的女子,神色中難免帶上心疼和憐憫。人還未長大,眼睜睜看著家破人亡毫無辦法,當初的她,該有多無助啊?


    與之相比,他幼年便在舅舅家長大,那些模糊印象早已勾不起他心痛和懷念。


    絮兒感受到孟長義在看她,眨巴著一雙亮亮的眼迴望,唇角上翹,目光堅定。


    “孟大哥,我希望你不要可憐我。天下的苦命人不計其數,各有各的難處。


    不奢求,便不失望。


    我帶著尋找兄長的執念,和對族人的怨恨走到現在,做事無愧於心,做人,恩怨是非,盡量不欠他人不虧自己,就很好。”


    孟長義堵住她將要說的話,問道:


    “是不是要提一年前接納你們的事?如你一般,我孟長義同樣無愧於心。你記你的恩,我隨我的性兒。”


    就知道她心裏有一本小賬冊,不是記這個就是記那個,累不累啊?想到她族人對一孩子用的各樣毒辣手段,孟長義垂下睫毛,掩蓋眼裏的戾氣。


    “絮兒,迴去複仇的時候記得叫上我,你孟大哥沒權沒勢,但打架是一把好手。”


    孟長義說得認真,不知旁邊的姑娘因何發笑。


    “你笑什麽呀?我一個人不夠,村裏還有幾十上百人呢!”


    絮兒把頭撇到另一邊,人還在笑著,可淚卻在眼眶裏打轉。


    她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複雜地揉做一團拆解不清。若是當年有一個你這樣的人幫我一把,結果一定不一樣啊。這世道就是人吃人,爹娘死於祁家有人心貪念惡,人命債,人來償!她還需要時間。


    “孟大哥,謝謝你。”


    絮兒低下頭看著腳底的荒草,自然沒注意到孟長義抬起又默默放下的手。


    縣城薛宅之中,來了位麵生的貴客。


    簡短交談後,客人開門見山。


    “聽聞薛家在平安鎮有大片良田,不知薛東家是否肯割愛一二?”


    薛良差點被一口溫茶嗆到,迅速調整好情緒後疑惑道:


    “你要買田?可……良觀雲兄通身衣飾氣度,何故看上那偏僻中田?”


    客笑而不答,隻問他肯不肯賣。


    薛良自然不能答應!那是父親一生心血,被薛尋分一杯羹糟蹋家業,已是他溫吞無能之過。剩下的一分一厘,將來要完完整整傳下去,等他死了,才無愧去見父親。


    客並未糾纏,隻利落起身道:


    “薛東家,一迴生二迴熟,你我再會,留步。”


    薛良頓住,這話似曾相識啊,可他確定這個姓雲的肯定沒印象才對啊……


    或許是因為臨近過年,縣城街道上漸漸多了活人氣兒。聽說有商人欲出城采買貨物,到衙門走過一遭後,得了出城準許。


    謹慎觀望的人不在少數,直到開始有大批返鄉之人經過,鬆縣解封的消息才慢慢傳開。


    乞丐般的母子二人蹣跚在通往平安鎮的大路上,那急切又充滿希冀的模樣,不知讓多少人議論歎息。


    此時的孟長義在哪呢?絮兒真想敲開他腦袋看看,裏邊是不是裝了一大碗漿糊。


    “姓孟的,你帶我來這兒作甚?”


    孟長義顯擺道:


    “嘿你這人,自然是讓你看哥哥的戰績啊!來,你過來呀。”


    絮兒不情不願走了幾步,孟長義興致勃勃介紹著當時誰砍了山賊的胳膊,有幾個山賊在什麽地方尿了褲子。


    匪窩麵目全非,當初一場混戰後,孟長義帶人將痕跡掩埋。隨著他不斷訴說,絮兒腦子裏莫名能想到當時場麵。


    “孟大哥,你不去寫民間雜談話本可惜了。”


    孟長義道:


    “去,你以為我說書給你聽呢?”


    女子動了動唇小聲道:


    “寧願是說書的。”


    孟長義突然全身一僵,蹲下身看著地麵。緊緊皺起眉頭,久久不語。


    絮兒跟過來,看不出什麽,遂問道:


    “你看什麽呢?”


    孟長義沉著聲說道:


    “有人來過。”


    絮兒又仔細看看地麵,風留下的痕跡罷了,他怎麽看出來的?


    孟長義警惕掃視四周,將背簍轉到胸前,招招手不容置疑道:


    “過來,我背著你走。”


    絮兒嘴巴張開,“不”字才說一半,孟長義快速解釋道:


    “你走過會留下蹤跡,信我,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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