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色匆匆,步履間有著奇異規律。絮兒緊張不已,全副心思都在注意周圍可疑之處,生怕在哪個草叢裏鑽出個人來。


    兩人從關屯方向而來,恰好與留下痕跡的人錯開路線。


    幹燥的北風吹得人臉唇起皮,孟長義背著絮兒走出去很遠,沒有絲毫要放下人的意思。


    絮兒起初不敢問,涉及到她不了解的範圍,閉嘴是最好的幫助。


    可這人越走越慢,二人相碰觸的地方灼熱潮濕,顯然孟長義體力不濟。怎麽還不提放她下來的事?


    背上的人糾結為難,軍頭此時在想什麽呢?自然是誰去了毀掉的盤龍寨。會是當初那條漏網之魚嗎?


    腦子一刻不得閑,腳下也沒耽誤太多,孟長義分出來一點點心神就能找到路。


    等他想個八九不離十,迴過神來猛然發現自己丟人了!


    原地左轉一圈,右晃一圈,絮兒本來被他顛得打瞌睡,再這麽轉上兩圈,更想趴在他肩膀睡覺算了。


    孟長義一聲驚吼:


    “絮兒?祁絮風?!”


    心慌的孟長義奔向來時路,絮兒則是被他吼得困倦全無。


    “哎~哎喲!我在呢在呢,孟長義,你發什麽瘋?不是你背著我走的麽?”


    奔跑中的孟長義急急停住腳,差點連帶絮兒一起滾下山坡。肩膀被撞了一下,絮兒捂住嘴閉眼嗚嗚哼唧。


    “啊,對,對啊,我背著你呢,沒落下,忘了。”


    絮兒歪在他肩膀,想要看看臉上的表情來判斷真假。說笑呢?一個大活人在背上他給忘了?她是什麽輕飄飄的物件啊?!


    唿吸噴在孟長義耳側,癢癢地從臉蔓延到全身。


    “別吹我耳朵,癢,你自己跳下來。”


    絮兒動了動腿道:


    “你倒是放手呢?”


    朝一旁吐出一口血,絮兒帶了點情緒向下墜了墜屁股。


    孟長義無奈道:


    “胳膊沒知覺了,動不了。”


    他箍那麽緊,怎麽跳?


    好在孟長義腿上功夫還算紮實,站在一塊平整地方任由背上的人折騰扭動。


    “好了沒有?真夠笨的。”


    絮兒不輕不重捶他一下急道:


    “你不笨?兩條胳膊支配不明白?蹲下!”


    少年蹲下時,絮兒總算可以雙腳著地,不過雖有地方借力,她自己雙腳也發麻呀。一個姿勢沒用對,腳後跟傳來鑽心地疼。


    “嘶!我真是……享不了這個福氣!”


    小姑娘咬牙切齒,總算從軍頭背上掙脫。孟長義依舊維持著雙手後背的姿勢,絮兒心裏的燃起的小火苗,噗地一下就滅了。


    “坐好,我給你揉揉,你也真是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把我放下啊,現在這樣何苦呢。”


    孟長義反問道:


    “你還埋怨起我來了,怎麽沒聽見你開口?嗷!輕點輕點姑奶奶!”


    絮兒忍不住笑了下,再下手時力道適中,嘴上道:


    “我不知究竟怎麽迴事,當然不敢出聲,萬一拖你後腿怎麽辦?認識你以來,沒見過你想事那麽入神。”


    孟長義覺得自己耳朵發燙,一開始就是舍不得放手的,反正她不沉,趕路多日怪辛苦的。


    後來太過入神,他是真以為自己把絮兒忘在盤龍寨了。那一刻揪心的感覺,他後半輩子都能記得。


    胳膊別著一股勁,他一個習武之人都能憋出一臉細汗,可見確實難受。待看到手上的傷再次滲出紅黃難辨的東西,絮兒皺起眉頭,他這個腦子,怎麽從戰場活下來的!


    孟長義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在心中貶低成什麽樣,有一條胳膊能活動後,偷偷拿眼去看絮兒的臉。


    唇上殘留一點點血,臉上神情嚴肅認真,她牙沒掉吧?


    絮兒一眼瞪過來,這老男人,眉尾抬起落下好幾次,眼神躲閃竊意十足。


    “有話就說,看什麽看?”


    這時候就算絮兒放手,他也能自己將胳膊活動開,可是心底想要自私一點,壞一點,貪圖她的關心多一點。


    “你唇上有血,剛才那一下,磕到哪了?張嘴我看看。”


    絮兒抬眼沒好氣看他,故意張大嘴。


    “啊~~!看見沒?我今天差點兒就吃上肉了。”


    孟長義暗笑,原來是咬了舌頭。於是用那隻靈活的手摸摸耳朵,帶著點意味不明說道:


    “想吃肉還不簡單?”


    絮兒手上用力掐著孟長義的胳膊,神色不善道:


    “我就算饞肉也不能嚼了自己吧?要不是看你比我還慘,我都覺得盤龍寨那一遭是你在糊弄我。”


    孟長義動了動手,硬是忍著沒去碰耳朵,可不能讓她發現,不然後果難料。


    “玩笑要適度,我在你眼裏就那麽沒分寸麽?盤龍寨真的去過人。”


    絮兒知道他大事上還算穩重,但是孟長義沒多說,她便沒問。


    兩人歇息一陣後,收拾東西起身上路。找好落腳過夜地方後,絮兒盡量不讓孟長義動手,拾柴打水,生火煮湯。孟長義並不在意手上那點小傷,打仗時斷了胳膊腿也沒人管飯不是?


    他這個樣子,絮兒肯定不能放他去獵野物來吃,好在臨行前準備充足,除了紅棗蒸糕,還有烤的薯蕷雜糧幹餅,掰碎了扔進熱水中,加一點野蜂蜜算得上奢侈的一頓了。


    背簍中各種由薯蕷製作的吃食,基本上都能直接吃。現在的一點點存貨,不足以讓她放心大膽將生的薯蕷豆帶出山。


    隻要外邊的種植規模比不上她,關屯就不算敗。


    幹巴巴的北地久久盼不來一場雪,富貴人家著急啊,少了賞雪遊會,這個冬日變得真無趣。


    農人也急啊,日日看著星空,冬不見雪,麥粒要癟。豐年才要賀歲,這種磨人的氣候,哪還有心思過年呐!


    薑記雜貨鋪外,暈倒兩個衣衫襤褸之人,看身型應該是女子和一個半大孩子。


    王誌開門時,周遭已經有嗡嗡喧嘩聲。他膽子並不小,死人斷肢見得多了,還親手殺過人呢,有甚可怕的?


    不過就是奇怪啊,鎮上極少有討飯的,這倆人怎麽不找個富庶地方活命去呢?


    待唐越冬過來,兄弟倆準備了熱米湯,搖晃著兩人將其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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