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這種地方,大白天都是陰暗的,要挑著燈籠才能看清腳下的路。而且陰冷森寒,盡管天景來之前特地多穿了一件夾襖,還是覺得冷,身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天景到天牢來,是來見謝午華的。昨晚父皇居然在天牢裏和謝午華喝了一夜的酒,今早在禦書房跟她說謝午華提出要見她。父皇很體恤她的心情,溫言道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或者把謝午華從天牢裏提出來,在別的地方和她見麵也行。


    天景想既然父皇能和在天牢中和謝午華整夜對飲,自己白天去有什麽打緊。於是就氣定神閑地道,“不用那麽麻煩,女兒去天牢見他便是!”


    現在走在天牢狹長陰冷的走廊裏,兩邊的囚牢中,形形**的犯人都抓著鐵柵盯著她瞧,有些還瘋瘋癲癲的哭笑大叫,當然也免不了有喊冤的。那些聲音淒厲瘋狂,又被兩邊石壁擴大數倍,真是有點厲鬼慘嚎的味道。盡管帶了兩個虎翼同來,也知道這些犯人不可能出來,天景還是覺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她心跳急亂得像敲小鼓,一邊暗自納悶:父皇到底是怎麽能在這樣的環境裏呆上一夜的?白天就已經像鬼域了,晚上還不得嚇死人啊!當然,父皇也不是普通人,豈能怕幾個半瘋的囚徒哭笑吵鬧。


    走過那一段恐怖地帶,再往前就漸漸安靜了。等到了關押謝午華的地方,天景發現前後幾間牢室都是空的,這麽長的一段天牢,隻關著謝午華一人,極其的安靜!


    天景尋思,這樣的安排謝午華,可能就是父皇的意思。一半為照顧其從前的身份,一半也是為了來和其說話方便隱密。


    掃著燈籠引路而來的獄卒上前敲了敲鐵柵,喝道,“謝午華,天景公主來看你了!


    天景借著他手中燈籠朝謝午華的囚室裏看,雖然裏麵的床也隻是墊著幹草的地鋪。但室中有桌有椅,桌上還有茶壺茶杯和一盞燈,看來還真是一間高檔次的囚室。


    謝午華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聽到獄卒的叫喚動也未動,又啜了兩口茶才慢慢道,“讓她進來,把侍衛留在百步外,自己進來和我說話!”


    這個要求委實太過分了,天景一怔,那個獄卒迴頭小心地瞟了眼她的臉色,轉迴去向著牢裏破口大罵,“謝午華你這個反賊,你以為你還是大帥呢?皇上一片善心,給你這些好待遇,讓你在死前盡量舒服些,你不知感激天恩浩蕩,反省自己的罪過,還拽起來了!讓公主進牢裏見你,你配嗎?你算是什麽東西,反……”


    你不要再罵了,我……“天景剛開口,話都沒說話,就見椅子上的謝午華突然起身,她還沒反應過來,穿著暗紅囚服的高大身影突然如一陣風般卷到了門口,一隻大手伸出,狠狠地掐住了獄卒的脖子,把他後麵越來越難聽放肆的話掐迴了肚子裏。


    兩名虎翼一見謝午華動,立刻拉著天景退開了三尺。現在天景在絕對安全的位置,看著那獄卒被掐著脖子,拎到雙腳離地,謝午華依然中氣十足的聲音撞在石壁上嗡嗡作響,“我謝午華是反了,但那又怎樣?我反的是大淵的江山陳家的龍廷,陳昊遠都沒叫過我反賊,何時輪到你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左一個賊右一個賊的辱罵我!從前,你這種貨色我根本就不會多看一眼,如今謝某淪落至此,你能伺候我這一程是你祖上修下的福!你還敢辱罵謝某,誰給了你這麽大的膽!”


    那個獄卒已經開始手腳抽搐了,看來謝午華真的有心掐死他。兩個虎翼看著天景的臉色,請示是現在就迴去,還是救了獄卒再走。天景想了想,淡淡道,“你們按謝午華的吩咐後退百步,我過去和他說話。”


    兩名虎翼大驚,剛要勸阻,天景道,“無妨的,昨夜父皇與他喝了一夜的酒,兩個人也沒打起來嘛!那獄卒是太口不擇言了,自找倒黴。我又不會去和謝午華吵架,沒事的,你們後退吧。”


    兩個虎翼沒辦法,看著天景的背影步步後退。


    天景迴到牢房門前,鎮定開口,“放開他,我進去和你說話!”


    獄卒已是奄奄一息,還是天景自己從他身上拿了鑰匙開了牢門。謝午華剛才還是怒極的黑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來,讚道,“不錯,果然是個有膽的女子!”他轉身走到草鋪前坐下,一指那把椅子,“坐吧!”


    天景也不客氣,就在椅子上坐了,“父皇說你要和我說話,是什麽話?”


    “有什麽話要說呢?”謝午華反問了一句,帶著鐵鐐的雙手在臉上搓了幾把,“也沒想好要說什麽。不過,也許你不信,其實從皇上帶你迴宮之後,謝某從未忘記過你。因為你是個太古怪的女孩兒,皇上的所有子嗣加在一起,也不及你得他的寵愛。而且,你是我妹妹罵的最多的人,也是我那外甥誇得最多的人,我還看出,玄明好像有點……算了,現在說這個也沒意思。我先問你一句,你是妖怪嗎?”


    天景一怔,有點好笑,但是想想謝午華和她一戰之後,會有這樣的懷疑也不奇怪。她搖搖頭,“我不是妖怪!我就是一個普通女子,那些把你折騰得無可奈何的計謀都是他人的策劃,我隻不過是一一照做罷了!最後那一劍,是我用了我師傅留給我的一張劍符才有那樣的威力。所以謝……伯伯,你不是敗給了我,你是敗給了幫我疇謀的人和一張劍符!”


    謝午華明顯舒了口氣,點頭道,“你這丫頭倒也坦誠。既是敗給了你父皇的疇謀和一道仙符,謝某好歹也舒服些。昨夜我和你父皇徹底飲酒暢談,你相信嗎?那種感覺,就像我們少年時一樣。那時他不是皇帝我不是元帥,我們隻是兩個傻孩子,在一起喝酒聊天,不管說什麽都是開心的!”


    天景點頭,“那當然。‘一念放下,萬般自在’。今時此地,你和我父皇都放下了對彼此的算計和猜測,這種執念不在了,自然也就能迴複從前的心情!”


    謝午華歎息,“這話說得不錯。但這一念豈能容易放下,就算再給謝某一次機會從頭來過,謝某還是會反,最後,可能還是這樣的下場。”


    天景淡淡道,“父皇說他答應你了,謝家人一個不死,皆為流放之刑!”


    “哈哈哈!”謝午華忽然狂笑起來,“你覺得你父皇很寬忍是不是?但你想過沒有,如果按謀反誅九族的刑法來處置謝家,他和玄明也都在謝家的九族之列。他不寬忍還能怎樣?”


    天景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到謝午華麵前,謝午華還沒笑完,忽然看見那個女孩就站在他麵前,小臉怒得有些猙獰,一根纖細手指幾乎點到他的鼻子,大吼道,“謝午華你還好意思提起玄明哥哥,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敬愛崇拜你?你知不知道你害慘坑苦了他!他的抱負他的前程都毀在你手上了!可是,他寧可毀了他的一切也不肯和你劃清界限,你想想,你對得起他嗎?”


    天景轉身踏出牢房的門,冷冷拋下一句話,“我最怕見血,但是你被砍頭那天我一定去看,因為,我恨你!”


    天景沒有能夠看到謝午華被押到東市斬首的一幕。錦陽帝給了他最後的驕傲和尊嚴,在天牢裏賜下鴆酒三杯,免去了一代名將被鎖於囚車押赴刑場,一路上受盡百姓冷眼唾罵的淒慘結局。


    大淵天恆二十七年九月十七,謝午華卒於獄中。錦陽帝令將其遺體葬入謝家祖墳。三天後,一直在禦林軍的羈押之下惶惶度日的謝家,終於等來了最後的宣判:


    免去謝家鎮國公的封號暨封地,抄沒其全部家產,凡謝家本宗本族之人,無論男女老幼,一率充軍流放,五代之內不許迴京。凡謝家本宗本族之人,有作奸犯科,罔顧王法者,一律罪加三等。凡謝家本族之男丁,三代之內不準參加文武科舉考試,亦不準參軍入伍。凡謝家本族之女子,三代之內不準嫁與秀才以上功名的讀書人、七品以上官員、家道殷實之商賈者為妻作妾,違者罪及夫家,有功名官位者革其功名官位,經商之人抄沒其全部家產。


    凡見到這份宣判詔書的官員,嘴上不說,心中無不歎息。皇上雖不殺謝家一個人,但這份判決卻逼得他家所有人在以後近百年裏,夾著尾巴都難活。男不許有作為,女不許好婚嫁,犯了法還要罪加三等,全麵杜絕了謝家有絲毫的翻身機會。


    謝家曾是大淵的第一世家,除了坐龍廷的陳家,任哪個家族都不比他顯赫。可是謝家的樓太高了,一旦崩塌,人人粉身碎骨,難得幸免。


    謝家歿,南宮起。大淵西南青州的南宮家,也是名聲赫赫的武將世家,隻是一直被謝家壓著,沒有出頭的機會。年初在撤藩之戰中立下大功的大淵西路軍主帥南宮堂,就是南宮家這一任的家主南宮烈之次子。此番謝家一倒,南宮家被迅速提拔上位。錦陽帝急召南宮堂迴京,擢升其為東路軍主帥,親賜帥印虎符,令其鎮守玉乾關。


    其實名將和美人差不多,帝王的後宮中美人如雲,國土中名將也如雲。在帝王心中,誰也不是唯一,誰也不是不能被替換的,美人如此,名將也如此。


    天景對謝家是何下場並不感興趣,從謝午華到宜妃謝青華,她對謝家人就沒好印象。錦陽帝對謝家的宣判詔書她當然也看到了,並沒覺得如何過分,隻是感慨風水果然輪流轉,謝家人這一下轉到倒黴受苦的那邊去了。


    說到風水她就想到玄明,想到玄明就是一陣陣的難過。從九月初四那天她把玄明從朝堂上趕迴了允王府,玄明就真的再沒出來過。甚至父皇迴宮他也未進宮參見,而父皇這十幾天來也從未提起過玄明,好像他從來沒有過這個兒子似的。天景覺得不祥,但也不敢主動跟父皇提起玄明。她也幾次去過允王府,開門的那位老仆都是同一句話,“我家王爺不見客!”


    “我是客?玄明,你把我當成客嗎?你這個榆木腦袋大笨蛋,你跟我賭氣是吧?好,你不見我,你有本事一輩子別見我!”


    玄明和她賭氣,她還有氣呢!於是允王府她再也不去,心想那個大笨蛋,我以後再也不理他了,哪怕過幾天父皇再怎樣處罰他,我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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