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鬆開徐崢就往病房走,他站在床邊看著江鸞月。


    她這會睡得挺好,露出來的白生生的臉上都有不少紅疹,卻意外添了分病嬌的美。


    她以前也過敏過,第一次甚至差點要了她的命,那一年她還小,江鸞月自己可能印象不深了,可對厲來說是噩夢般曆曆在目。所以在接到徐崢的電話後,他一路趕來,握方向盤的手不受控製地發顫,恐懼和心疼讓他快沒了理智。


    此時厲冷靜了幾分,瞥見徐崢紅腫著半張臉,嘴角還在滲血地走進來,看著還挺觸目驚心。厲心裏生了點沒手下留情的愧疚,江鸞月醒了怕是要惱他。


    病房裏鴉雀無聲,誰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厲待了會,實在覺得徐崢那張臉有些礙眼,徑直出去了。


    徐崢奇怪厲這麽快就走了,但也懶得問他,看都不想看他一眼,隻一臉無所謂地懶散地又坐迴她床邊。


    過了沒幾分鍾,徐崢聽到動靜,不耐煩地緩慢地抬眼朝門口看了看,隻見厲提了一口袋藥走到他麵前,瞥了他一眼,彎腰拿出冰袋扔到他懷裏,“自己敷著,消腫。”


    徐崢被冰得一激靈,嘖,平時這人裝的人模狗樣的,沒看出來脾氣挺大。


    敷了半晌,徐崢感覺他半個腦子都凍麻木了,說話牙齒都在打顫。厲才讓他拿下來,慢條斯理地開碘酒和棉簽,一副要給他上藥的架勢。


    “哎,我這臉傷了這麽大片,你確定要用棉簽塗?”徐崢一臉嫌棄看著他拿著的棉簽,抗拒性往後仰著身子。


    “不然呢?”厲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往你臉上倒?”


    徐崢沒吭聲了,因為厲已經拿了根棉簽往他嘴角抹,下手忒重,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神經刺激到頭發絲。


    嘖,厲怕不是想搞死他。


    ……


    江鸞月是被吵醒的,一開始聲音並不大,像蚊子似的嗡嗡在她耳邊叫。


    等她徹底清醒時,一睜眼就看見醫生大叔瞪著他們,大聲嗬斥,“都給我趕緊滾迴去!守什麽夜?哪裏需要住院了?兩個大男人在這爭什麽爭?還在醫院打架,這麽有本事,想打完就進icu?……”


    江鸞月有點懵,一偏頭就看見被罵的兩個大男人麵無表情恍若未聞地坐在旁邊。


    此時徐崢的臉已經不是很腫了,起碼能看,可惜厲認真給他塗藥,給他塗得一塊黃一塊紫的,外人看來以為他的臉受了多重的傷。


    不明所以,江鸞月看著又心疼又想笑,扯了扯徐崢的衣擺,小聲問,“你這臉,是被醫生大叔打得?下手真狠呐。”


    “才不是,小姑娘別冤枉我。”


    徐崢還沒來得及否認,醫生大叔就瞪著眼急衝衝地搶先說了。


    “醫生叔叔對不起昂,你剛剛看起來太兇了,我才誤以為是你。”江鸞月道著歉,看看醫生,又看看他們,腦子終於轉過來,語氣有些不可思議,“那是厲打的?”


    聞言,厲的手隻微微一頓又繼續若無其事地給他塗藥,隻抽空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你打我男朋友幹嘛?”江鸞月語氣像是埋怨又像是委屈。


    她看著徐崢被塗的慘不忍睹的臉,仔細一瞧,嘴角還破了,她心裏又悶又堵,胸口都疼起來,他已經傻到不知道躲了?厲也是,打人不打臉,下手這麽狠,打毀容了不好看了怎麽辦?


    厲緊抿著唇沒說話,他知道她要惱他,畢竟她最是護短的。


    被護著的感覺太好,徐崢麵上不顯,大概也是顯不出來,其實心裏得瑟得傲嬌的小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不動聲色地去握住他家小姑娘的手,磨裟著哄她說沒事,區區一點小傷而已,崢哥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厲看在眼裏,手下不自覺加了點力,徐崢疼得嘶得一聲,咬緊了後槽牙。


    醫生大叔氣鼓鼓地看了他們半天,見沒人理他,用方言嘟囔了句,“一群油鹽不進的東西,死豬不怕開水燙!”


    “安?”江鸞月沒大聽清,但他們其實都是會說方言的。


    “我說你們收拾收拾迴家,”醫生脾氣緩和了些,說迴了普通話,朝厲抬了抬下巴,“你,來辦出院手續。”


    厲應了聲,看藥也塗得差不多了,就起身跟他走了。


    “不得勁,不得勁,”醫生邊走邊抱怨,“這狗日普通話說得不得勁……”


    他們出醫院時,已經過了十一點。宿舍有門禁,江鸞月懶得去登記,就和他們迴三重國際了。


    “小姑娘要好好學習,記得想哥哥,”徐崢靠在門上,垂眼看著她,“明天哥哥就迴學校了。”


    “嗯,那我明天送你。”江鸞月低著頭沒看他,她語氣很淡,不是難過而是涼薄的淡。她自知性子孤僻,她還做不到舍不得。


    “怎麽,舍不得哥哥?”徐崢伸手去挑她下巴,讓她看著自己。


    “沒,”江鸞月順從地抬頭看著他,好想笑,他臉被塗得太搞笑了,她忍。


    “噗哈哈哈哈……”她實在忍不住,趴他懷裏大笑起來。


    “笑什麽?”徐崢完全沒想起自己臉被打了這迴事,反正在他心裏他隨時都帥得慘絕人寰。


    江鸞月一邊笑,一邊瞎摸著從裙子暗袋裏掏了個小鏡子讓他看。


    徐崢接過來瞟了眼,愣了一瞬,“草,他,”


    他感覺江鸞月橫了他一眼,硬生生把“媽的”兩個字憋了迴去。


    “我先迴去了哈。”徐崢捂著臉轉身開門就進去了,草,他這麽不要麵子的嗎,就這副鬼樣子撩了人家小姑娘半天?還頂著這張臉在醫院瞎晃?他撐在洗漱台上盯著鏡子裏的人,往臉上捧了幾把水,氣得脖子都紅了,更可能是害臊。


    江鸞月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她坐在梳妝台前,認真往自己臉上身上的紅疹抹藥。一邊抹藥一邊歎氣,她剛剛還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心情很不錯地睡了個好覺。


    大家總說c市的夏天實在太熱,不過,江鸞月倒是很喜歡。喜歡它的晴空萬裏,豔陽高照,熱情濃烈,她在這裏的日子都一起濃墨重彩起來,她很愛這樣熱烈的生活,肆意的氣息。


    不盡人意的是,第二日她起床拉開窗簾,外邊從昨晚就開始稀稀淋淋下了一夜的雨。


    江鸞月站著看了會,她並不討厭雨天,如果不出門的話甚至能算得上喜歡。可惜,她要上學,還要送別。


    她想有些事情總是很有規律,就像,每年s大新生報道的日子都要下雨。年年如此,倒成了s大每個學生不得不提的迴憶,一提起來又會感慨,大家的新生報道經曆總是驚人的相似。


    一屆屆,重複同樣的日子,經曆同樣的困難,犯同樣的錯,就這樣,他們不得不從稚嫩變得成熟,別了校園。


    很有默契地,早飯後,徐崢和江鸞月都在各自權衡良久之後,認為下雨天不會太熱,最後戴上紗布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地亮相了。


    在厲眼裏,他們算得上不知天高地厚地拒絕了他開車順路送他們的提議,非要雨中散步,看起來很浪漫地走路去學校。


    厲發動車子,打開冷氣,頭一次忽然覺得,戀愛中的人腦子多半有病。


    確實,不久他們就意識到低估了c市的地溫,還沒走到三重國際門口就熱出了一身汗,口罩沾在臉上黏黏糊糊,特別是難得穿一迴長褲的江鸞月,感覺癢得渾身不自在。


    她開始不想走路了,晃了晃徐崢的胳膊,“哥哥,要不我們還是打車吧。”


    “嗯?”徐崢漫不經心地反問,他感覺自己還能堅持。


    “主要是下雨天,會把我的鞋子弄髒,”江鸞月看了眼自己的鞋子,覺得她這個借口不錯,“它很貴的。”


    “行吧,”徐崢瞥了眼她的鞋子,“我嬌氣的小姑娘。”


    話音剛落,厲就把車停到了他們跟前。他看他們在門口站了半天,多半是後悔了,都是些不省心的小孩。


    厲搖下車窗,斂著眼都沒看他們,隻沒好氣的說了句上車。


    這迴徐崢和江鸞月倒是麻利地上了車,沒敢拒絕了。


    他們兩個大爺似的,一上車就摘了口罩,坐在後邊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依依惜別,厲有種自己淪落成他們的司機的感覺,還是他想不開自找的。


    到s大沒幾分鍾。


    “哥哥,我走了,”江鸞月一眨不眨地看著徐崢,“好舍不得你。”他的臉其實已經不腫了,恢複了原來的小奶膘,隻是嘴角傷口結了痂。


    “乖,”徐崢招架不住她撒嬌,伸手輕輕蒙上她的眼,低頭吻了吻她的唇,低聲道,“我也是。”


    終於在厲覺得他的好耐心都被耗光殆盡,在準備怎麽趕人之前,江鸞月下車走了。


    徐崢看著她的背影,其實她走得很決絕,一直沒迴頭。他早知道,她遠沒有看起來那麽舍不得他,她是個並不熱烈的人。


    “哥,麻煩你送我去下c市北站,行不?”


    在厲準備開口趕他下車前,徐崢先一步說話了,盡管語氣一如既往的桀驁且欠揍,坐姿還是懶散且傲嬌的,他倒也冷著臉解釋了。


    就算是他打了他一拳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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