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村子裏的事已經是10月28號了,時間過的飛快,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不知道在城裏的父母咋樣,我準備第二天去城裏看看,順便給母親捎點菜和麵。


    第二天,秋末的太陽像個大紅球一樣緩緩升起,雖然這一天的天氣很好,但是沒有多少溫度,地處大西北,海拔又高,它是一種幹冷,冷的手都不想伸出來,


    我到牛場給大爸說了一聲,叫大爸中午自己做飯吃,我就在地窖裏取了一袋土豆和白菜,裝了一袋麵,開始往縣城走了。


    到城裏後,母親和父親都不在家,我打了電話以後,母親讓我等著她們一會就迴去了。


    我站在路邊一邊曬太陽,一邊等著,忽然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前麵一個拉著小平板車,上麵放著一些已經拆開壓平的紙箱,後麵一個人背著一袋子塑料瓶子,瘦弱的身體,在秋末的太陽下慢慢的走著,時不時的在垃圾桶裏看著。


    他們穿著舊衣服,滿臉褶皺,手背枯瘦,頭埋在垃圾桶裏翻來翻去,撿著一個又一個飲料瓶,或者幾張紙片。


    兩隻眼睛像探照燈一樣,一個垃圾桶一個垃圾桶地翻過去,從不落下一個。將撿來的東西放到父親背的麻袋裏邊,如果麻袋裝滿了,就放到母親的平板車上,就用一根柴火棍挑著,她就是我的父母,一個閑不住人。


    縣城有個賣幹辣椒的,生意做的很大,基本上每個月都要從新疆拉幾車辣椒,需要人工來把辣椒粑剪掉,用工量很大,母親每個月基本上可以幹20天,隻不過離住的地方很遠,母親又舍不得坐車,每天提前一個小時出門,中午還得幹迴來,一天往返4趟,隻能掙20元。


    父親也不容易,六十多歲的老人,不僅要在工地裏打零工,還要經常半夜裏去幫母親掃地,撿垃圾。老板一叫他有活幹,就會跟著去。打零工雖然沒多少錢,可也多少是個數,能給家裏解決許多困難。


    自從弟弟建平出事背了債,老婆走後,父親和母親來到城裏,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學以後,就開始撿垃圾,中午接孩子,做飯,有活了就幹活,她總想著這一家子都靠我一個人,給我減輕點負擔,一輩子都在為兒女考慮,為這個爛包的家考慮,從沒想過自己。


    母親看到我,用裝出來的笑看著我,她怕我難過,怕我說她,


    母親問,家裏都好著嗎,


    我強忍著說,媽,好著呢,時間長了沒來看你和我爸,今天正好有時間,我拉了些菜和麵,怕你和我爸不夠吃。


    母親說,剛好上次帶來的沒有了,現在正好,


    我趕緊扛上麵和菜往房裏走去,再說一會這該死的眼淚就控製不了了,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掩蓋。


    到家裏後,母親趕緊收拾著做飯,母親一邊收拾一邊說,忘了給你說了,下來的時候帶點玉米麵,


    我說,我帶了,是我大爸說讓帶些,說你們都愛吃,我趕緊把玉米麵拿出來。


    母親說,那我給你做玉米麵的漿水麵,


    我說,嗯嗯,好的,


    母親開始做飯了,我看著父親,他臉色很不好,我問父親,你這幾天吃藥了沒有,


    父親低著頭說,沒有,起身朝著屋裏走了,坐在床上一個人發呆,


    我趕緊走到母親做飯的地方,我爸這幾天咋沒吃藥,我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問,


    母親說,這幾天又感覺不合適了,老是亂說一些話,給藥也不吃,


    我急著給母親說,這都吃一年了,藥不能停,停了前麵的錢就白花了,藥連續吃上,就慢慢的控製住了,說著我就把藥和水端到父親身邊,好說歹說,才把藥吃了。


    吃完飯,侄子去學校後,我給母親說,你和我爸別再撿垃圾去了,就和我爸給人家剪個辣椒就行了,


    母親低著頭說,你這次又幫你弟弟建平還了10萬的債,你爸每個月要一千多塊錢的藥,我們上次住院也花了不少,家裏大大小小的開支全是你一個人的,我們怕把你再拖垮咋辦,再說這房費馬上到了。


    母親哭了,她哭出了生活的許多無奈,哭出了她的擔憂,


    我告訴母親說,你和我爸幹活我不反對,你們得注意身體啊,萬一累倒了,誰來伺候你們,又誰來看這兩個孩子啊,你和我爸還有我,誰都不能出點事啊,母親點點頭答應了。


    我從身上掏出來4千元,放到桌子上,告訴母親,這3千是給人家的房費,這1千你留著給我爸和兩個孩子用。


    母親說,我們已經攢夠了,你拿上,家裏的牛用錢的地方多,再說還有王娟和振振,她們也要用錢,


    我給母親說,把你和我爸攢下的錢先放著,萬一有個急用,我又不在,我如果用的話我再跟你要,還有個最重要的,一定要每天給我爸把藥吃上,一天都不能耽擱,母親答應了。


    我起身準備迴家了,父親和母親一個拿著袋子,一個拉著平板車也出門了,我再也沒有阻攔她們,也許這樣她們每天會過的充實一點,天黑的能快一點。


    世界並不是什麽事都公平,有些人出生家庭條件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一人有難眾人幫。但在農村,有些農民目不識丁,隻會在地裏刨食,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收獲秋天的喜悅。有土地,還能自己種糧食自己吃,勉強活下去。可萬一家庭出現一丁點變故,萬般無奈之下,就隻能去城裏撿些破爛維持生計。


    下午迴到村裏已經是快四點了,天還早著呢,但是村裏已經看不見陽光了,太陽被大山擋在前麵,隻是微微的發出一點紅光,好像這大山裏的人們一樣掙紮著探出一點頭,在地裏剁玉米杆的人都開始往迴走了。


    牛場裏,大爸已經忙著給曬完太陽的牛喂草呢,我幫著大爸拉草,大爸喂,不一會就幹完了,我拿出來給大爸帶的炒麵,叫大爸趕緊過來吃,


    你帶飯幹啥,費錢不說,一碗我根本吃不飽,大爸說,


    我說,還有饃饃,加上饃饃你就吃飽了,給你改頓夥食,


    大爸一邊吃著飯說,聽說咱村裏的虎明家的親戚在外地開了個藥房,有治腿疼的藥。


    我大爸的腿小的時候生過瘡,每到冬天就要吃藥,有時候管用,有時候不管用,大爸吃完飯後我們就來到村裏,正好他在路邊,就來了,他跟在大爸後麵進來的時候,嚇了我一跳。他不像是自己走進來的,而是雙腳蹭著地麵,被大爸的影子唿哧唿哧拖進屋裏的。


    剛進屋,他就摸著門邊的一條凳子坐下了。


    大爸舉著手機喊我:娃娃,幫我買下藥。


    我故意問:大爸,買什麽藥?


    他坐在凳子上,歪著頭搶答:治你大爸腿疼的藥。


    他給了我一串電話號碼,說這是賣藥的人,讓我聯係人家發貨。我問這藥叫什麽名字,這人叫什麽名字,他和父親一概不知。他隻說,其他村裏腿疼的人在喝這個藥,治腿疼很有效,便把這個人介紹給了他。他又把它介紹給了全村的老人。


    聽大爸說,全村腿疼的人都在吃這個藥,效果很好,這個藥主要是止疼,再主要就是便宜。兩毛錢一片,一百塊錢能買500片,能管一年。腿疼了往嘴裏塞一片,藥一入肚立馬就不疼了,不疼了就能下地幹活了。


    村裏老人們的要求標準很低,隻要不疼就行,隻要便宜就好。 我用我的手機加了賣藥人的微信,又特意瀏覽了一下這個人的朋友圈,他朋友圈的內容顯示他確實是在藥店工作的。


    大爸讓我給賣藥人轉210元,說藥錢是200,另外加10元的快遞費。他遞給大爸105塊錢,藥一人一半,運費一人一半。大爸推著不收,他硬塞到大爸手裏,說一碼歸一碼。


    他是我們村裏的,離的我們不遠,說實在話,我對他的印象不是太好,有一次因為我兩家地的界線問題,他打了我母親一巴掌,我父親一氣之下就把那塊地種了花椒樹。從此我們兩家多少年不來往,


    童年記憶裏一直把他劃分到“壞人”名單的。年輕時,他性格暴躁,愛酗酒,愛打老婆,三個孩子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


    我們兩家就隔著兩戶人家,他老婆孩子的哭聲動不動就飄到我們家,尤其是深夜,令人毛骨悚然。


    他老婆很早就外出打工了,到城裏給人家當保姆,每年到了春節才迴來住幾天。再後來,兒女長大成家了,她又在城裏給他們帶孩子。


    幾十年了,隻有他一個人守著一座空落落的院子,還有那幾畝莊稼地。他自己在家裏蒸饃做飯,給自己縫縫補補。聽母親說,他去年大病一場,好像還癱了幾個月,老婆迴來轉了一圈,又走了,是他家的親人們幫他渡過了難關。


    一年後,他才能拄著拐杖下炕,才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才能開著三輪車駛進他的莊稼地。


    記憶裏,他比父親小好多,年輕時候的他,彪悍,強壯,他的力氣絕不輸給一頭牛,是幹莊稼的一把好手。


    而此刻,他癱坐在凳子上,手扶著桌沿,像是一個失去骨架的人。臉窄巴成黑乎乎一條,皺紋密布,像是歲月打磨成的一把彎刀,麻木且鏽跡斑斑。


    現在,他竟然連好好站著,都成了一種奢望。 大爸看著他這個樣子,說:把她接迴來吧,認個錯,年紀都大了,相互有個照應。他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她是一個比他更執拗的人。 這個秋天,很薄,很脆,風一吹,忽然就有人想哭了。


    買完藥天已經黑了,外麵黑的啥也看不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不見了,安靜的村子裏,隻聽見秋風吹著樹葉沙啦啦的聲音。


    我睡在熱乎乎的炕上,裹著被子,看著手機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我忙完牛場的活,建平來了,他說,哥,我被債主起訴了,明天開庭,


    我說,明天我陪你去,開完庭再說,


    第二天,建平坐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心情沉重。他的債主坐在對麵,眼神冷漠。法官宣布開庭,債主的律師首先發言,陳述了建平欠款的事實和金額,並要求建平立即償還欠款。


    建平則辯稱,我並非故意欠款,而是由於一次交通事故欠下了許多的債務。他提出了一個還款計劃,希望債主能夠給予一定的寬限期。


    債主聽了建平的話後,情緒激動地說:我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時間,他卻一直沒有還款。我不能再相信他了,我要求法院判決他立即償還欠款。


    建平低下頭,默默地聽著債主的話。他知道自己理虧,但他確實沒有能力一次性償還欠款。他抬起頭,看著債主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我真的沒有錢。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按照律師提出的還款計劃盡快償還欠款。


    債主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好吧,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但你必須按照還款計劃按時還款,否則我會再次起訴你。


    法官聽取了雙方的意見後,宣布休庭。建平走出法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以後會有更多的債主起訴的。


    我告訴建平,你都多長時間沒有去看孩子和爸媽了,你去一趟,看看孩子和爸媽,也許心裏會安慰很多,至於債務,咱們走一步看一步,慢慢來,總會有還清的一天,就這樣,建平去看孩子跟父母,我就迴家了。


    站在村頭的老樹下,看著遠處山上和地裏,滿山枯黃的草和掉了葉子光禿禿的樹,一個人都看不見,秋風掃著落葉,這個時候的大西北是最荒涼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樣,每年一到秋天和冬天,心裏就莫名的發慌,慌得厲害,不知道為什麽,最害怕看到這種場景,常聽大爸說,熱是大家的,冷是一個人的,也也許是窮吧,窮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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