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每月需要藥物來維持,病情也得到了一點點有效的控製,可在生活中如果稍微有一點刺激就會發作,不吵也不鬧,就是睡覺,一句話不說,越發的沉默寡言了。


    可憐的母親在縣城一邊看孩子,一邊撿垃圾,她閑不住,一閑下來就會發瘋的想起父親,想起這個爛包的家。


    母親早上起的很早,基本上在5點左右就起來了,她給孩子做好早餐,就會出去撿一些瓶子,紙盒,然後迴來再把孩子送到學校,接著又開始在這個小縣城的大大小小的垃圾桶裏不停的翻找著。


    下午放學後,孩子並沒有直接迴家,而是來到了母親平時撿垃圾的地方。他想幫奶奶一起撿垃圾,分擔一些家務。


    孩子四處尋找著可以賣錢的廢品,撿到一個塑料瓶便如獲至寶般地放進袋子裏。直到天黑孩子們歡喜地往家走。


    迴到家中,兩個孩子才開始做作業,母親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迴到了家裏。她一刻也不敢停的給琪琪和瑞瑞做飯,盡管如此的累,這樣母親才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她才能度過這艱難的一天。


    一天下午,天氣下了一點點的雪,很冷,我和大爸和往常一樣忙完了牛場的活,吃完飯就早早的上炕暖著了,外麵的北風吹的樹枝嗚嗚作響,看了一會電視就睡了。


    早上6點鍾,建平突然打電話說,母親和孩子不見了,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話,我的心就像要跳出自己的身體裏一樣,不聽使喚,整個身體也軟了,天啊,可不敢再有什麽意外了,我心裏不停的祈禱。


    顧不得給大爸打招唿,我趕緊往縣城趕,一路上想著不好的事,也想著母親可能和孩子出去撿垃圾了,或許我一推開門母親就坐在家裏,幾十公裏的路程,感覺時間像是停留了一樣慢。


    我推開房門,建平坐在沙發上,看到我進來突然站了起來,我滿屋子找了一圈,沒看到母親,我幾乎快急瘋了。


    我問建平,你早上來就不在嗎,


    建平說,他昨晚喝了些酒,迴來就睡下了,早上起來就不見了,


    我趕緊下樓去找,剛走出小區門口,突然聽見侄女瑞瑞叫了一聲,大爸,我迴過頭趕緊朝著門房走去,這間門房沒有門衛,已經很多年沒用了。


    媽,你和娃幹啥去了,咋在這裏,


    母親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勁的哭著,兩個孩子一雙無辜和驚嚇的小眼睛不停的看著我,兩隻小手緊張的捏在一起,我說,趕緊迴家,這麽冷的天,凍出病來咋辦。


    剛走出來,侄女瑞瑞小聲的說,大爸,我爸昨晚打我和奶奶,奶奶害怕,就把我們帶出來躲在這裏了,無辜可憐的兩個小眼神還沒有從驚嚇中走出來,我趕緊問,為啥打你們,瑞瑞說,喝酒了,奶奶讓少喝點,早點睡,就開始打了!


    看著眼前的母親和兩個侄兒,我隻能用淚水來宣泄心中的憤怒和無奈,恨這一切發生的事,眼睜睜的看著生我養我的父母為我們承受著這一切不該承受的痛苦。


    到家後,我氣瘋了,抓住建平就朝著臉上一拳,你還是人嗎,爸為了你,他承受不住打擊瘋了,母親的眼睛現在為了我們,哭的看不見了,還每天撿垃圾給你貼補用,兩個孩子多懂事啊,你咋下的去手。


    我蹲在地上發瘋一樣的哭著,越想心裏越難過,想著不該發生的怎麽就發生了,心裏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都快要把這個心髒壓破了,無法宣泄。


    弟弟建平一直坐著,抽著煙,他沒有哭,


    說,我現在這種情況,班也上不成,爸為了我都成那樣了,房子沒有了,家也散了,活著幹什麽,我現在是活一天算一天。


    聽到這裏,我突然發現建平變了,變的冷漠,他這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隻有破罐子破摔,我知道說什麽也沒有用。


    我說,既然這樣,你以後就別再管這個家了,不管你以後喝多少,也別再迴來,孩子這邊我會照顧好,你走吧,建平就這樣出去了,由於壓力大,基本上每次都會喝醉,闖了許多禍。


    弟弟走後,母親給我做了一頓漿水麵,吃完飯我給母親說,你以後就別再出去撿垃圾了,這樣我心裏會難受的,母親則語重心長的說,我撿垃圾是為了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天能黑的早一點,你的壓力大,也能給你填補點,我說,媽,現在這麽多事,我隻能盡力去做,我們先慢慢的走著,能走到哪裏算裏裏。


    給母親留了500元,我安撫好她們,就急著趕了迴來,家裏的事太多了。


    迴到家後,我坐在牛場的院子裏,這陰沉沉的天空裏偶爾飄著幾朵雪花,這雙重的壓力沉重的壓在我的心上。在那些日子裏,我幾乎每天都給母親打個電話,才能安心的度過這一天。


    這個和簸箕似的村莊正悠閑的躺在大地上,等著冬去春來,老人們就像是這冬天的草,能熬過這個冬天,來年的春天就又能活著,可熬不過去,就像我五爺一樣,死了。


    下午5點多鍾,一個穿著孝服的人在門口叫,這是誰呢,走近一看是我唐叔,身上穿著白衣服,連鞋都是白的,他遞給了我一支煙,說,你五爺去世了,緊接著就跪下朝著家裏磕了一個頭,這是我們這邊的鄉俗。


    說起我五爺,也是個命苦的人,但是他的晚年特別幸福。


    我五爺是一個身材有1米8的大個,頭上戴著一頂清朝時期戴的一頂圓帽子,從50歲就開始留著胡須,那個年代的人都留胡須,說是死了以後沒胡須的話就當少年用,幹重活,有胡須就可以休息了,有一次社保認證需要刮掉胡須他都沒答應。


    我五爺有四個孩子,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早年間我五婆在生下小女兒一年後就生病死了,留下四個孩子,他是個木匠,靠著給地主打長工,晚上偷著給人家做家具養活著四個孩子。


    孩子成家後,本來可以休息的年齡,可他一直閑不住,開荒,種地,沒有他不幹的,從我記事起,他的腰就從來沒有彎過,在70歲後,走路還是筆直的,年輕人都趕不上,他背的一捆麥許多年輕人都背不起,一直幹到89歲才休息了,可剛休息一年,就去世了。


    進了大門,和大多數房子一樣,正前麵是三間土牆的上房,右邊則是兩間廚房,左邊是磚砌的磚瓦房,我五爺安靜的躺在用草鋪著的地上,穿著古老的衣服,壽衣,臉上蓋著一張黃紙,前麵用桌子擋著,


    桌子上供著兩隻做好造型的雞,看樣子已經煮熟了,還零零碎碎的放著一些水果和飯,還有兩個紙做的假人,這可能是伺候老人的,


    我拿起三支香,慢慢的點燃,磕了個頭就起身出來了,這時候基本上人都來了,人們忙碌著各自的分工,總管站在院子裏忙碌的指揮著。


    下葬的這一天,孝子跪在墳的旁邊,看著我五爺入土,不知道誰先哭出了聲?緊接一片抽泣和嗚咽的聲音,哭成一片,悲痛的人們都一個個站在那裏,有的人此刻都淚流。也有的滿臉惆悵。


    看著五爺的墳墓,是啊,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告別了這人生的苦難,也許他再也不會來到這個世上,安靜的躺在那裏,可活著的人呢,還得繼續承受著這人世間的苦難。


    一天中午,我姑姑急急忙忙的來到我家說給我父親講個迷信,可能就好了,雖然荒唐,但是再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於是就想到請我們鄰村一個陰陽先生看看,結果去鄰村,那個陰陽先生不在家,恰逢一個遠房親戚,說了附近鎮子一個陰陽先生更厲害,


    我和姑姑當即慌忙去鎮子找那個陰陽先生,結果我和姑姑求人心切,到陰陽先生家忘了買禮物,陰陽先生看到我我們後隻是淡淡的說:你爸病了吧,但是我今天沒時間,我們一聽就退了出來,走在街道上,我心想是不是剛才空手進去,有失禮節,於是就在鎮子商店買了禮品,二次登門,這次陰陽先生客氣了許多,沒等我我們開口,陰陽先生說道:“你爸病了,你家裏的事一件接一件,你家的墳不好,前麵是一個大豁口,


    我我一陣冷汗,難道真的有這樣的能人,我和姑姑進門還沒說任何情況,更何況這個鎮子離我們比較遠,平時村裏紅白喜事也沒用過這個先生。然後姑姑連聲說是,陰陽先生說,這樣吧我給你家爸寫個符,拿迴去就好了。我姑姑感覺還是不放心,又虔誠邀請先生來家裏為父親除病魔,最後先生拗不過,就跟隨父親一起來到我家。


    一進家門,先生閉口不談給父親祛病,隻是和我姑姑談笑一些閑雜事,我表麵應承,但是心裏還是有些不相信,迷信也能治病,後來,酒飽飯足,陰陽先生才看了炕上的父親一眼,說,你是想讓疼痛祛的快一點還是慢一點,父親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看著我們,我連忙問有啥區別?先生說,快呢就是我寫個符,燒在一碗涼水裏,讓你爸一口氣喝下,今晚就好,但是管的時間短,有可能複發,慢呢就是我寫個符,你帶在身上,百日以後,就啥事沒有了,而且以後也平安。


    想想父親被折磨這麽久,也不在乎了,於是我就選擇了慢的那種,於是陰陽先生拿出筆和黃紙,還有朱砂,畫了幾道符,他讓我姑姑用七彩布縫起來,縫到父親經常穿的一件黑色襯衣腋下,並告訴我,這件衣服不要和內衣混放,睡覺前掛起來。


    說來也怪,當晚父親再沒鬧騰,到第三天,基本上能說幾句話了,那種感覺,就像被關在一間陰暗潮濕的屋子好久,終於見到明媚的陽光一樣,舒服無比。當晚,姑姑還給我講了許多她見過的事,講的讓人聽著頭皮發麻。這個世界,有許多超自然,或者說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隻有在絕望和無能為力的情況下,給自己和親人一點心靈的寄托和希望吧!


    父親稍微有一點點好轉,在這個破碎的家庭來說,隻要有一點好的消息,我們都能高興幾天,孩子放寒假了,母親帶著孩子迴到了這個讓她惦記的家,母親總是閑不住,早上起來幫我大爸喂完牛,就和父親在山裏麵拾幹柴,父親現在能跟著母親做一點活,中午迴家的時候,母親總是背的多,父親背的少,父親總是說母親不讓他多幹活。


    除了下雪,母親不會停下來的,就像她經常說的,幹活能忘記不快樂的事,天黑的快,


    又快到過年的時候了,母親和父最怕過年,哪怕再苦再累他們都不怕,可每當過年,父母總是不願提起,可時間不會停留,也不會因為你怕就不到來。


    臘月23的一天,按照習俗,要祭灶,把舊的灶神送走,據說是上天報告這一家的生活情況,我和往常一樣,買好了灶糖,今年我格外買的多,希望灶神能把我們一家的遭遇告訴上天,讓這個破碎的家能好過一點。


    人往往到了絕望的時候就變得特別迷信,我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嘴裏禱告著,


    “灶神爺,幫幫我們把,我給你多帶點灶糖,希望你能在天上多給我們家說說好話,保佑我們這個家平平安安的,順順利利的。”


    晚上,我早早地便睡下了。睡夢中,我還迷迷糊糊地在禱告著。


    第二天,母親說,今年的年貨還沒有準備,你有錢置辦嗎,沒錢的話我這裏有我撿垃圾的錢你天上買點東西,我們不過都行,關鍵是有孩子和王娟,


    我說,我有呢,下午我就去,今年簡單買點就行了,


    臘月29的一天,王娟和振振迴來了,這個家稍微有一點熱鬧的氣氛,可母親總是唉聲歎氣的,我知道母親心裏記著弟弟建平,雖然從那次開始他就變成二流子了,但是母親還是心裏放不下。


    我撥通了建平的電話,說,過年了,你趕緊迴來,不管咋樣,這裏有你的兩個孩子,建平隻是嗯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不一會兒手裏提著幾件衣服迴來了。


    這個年很快在別人的歡笑聲中就這樣過完了,雖然父母害怕過年,但其實年好過,日子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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