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空中還在飄著颯颯的涼風,一抹紅暈從東邊的山頭悄然泛起。陸雲湘輕輕打開房門,一陣疾風便撲麵而來,昨夜她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臉色還顯得有些蒼白。


    她揉了揉雙眼向四周看去,隻見附近盡是一些老宅古巷,與雲州城其他地方大相徑庭。但長寧街兩旁的生意人家,已經在陸陸續續地開店營業。這裏每天的行人賓客要較別處少上許多,但對於他們中的很些人來說,經營店鋪已不隻是為了生計,而更是生活的本身。


    長寧街處在城中腹地,乃是雲州昔日的老街,也曾一度是州衙所在之地。朝廷與外族通商後,中心便逐漸向興隆街一帶轉移,長寧街便隨之蕭條了下去。做生意的商人們陸續搬走,後來連州衙也遷至了別處,這裏遂再不複當年光景,街道兩旁隻剩下一些本地的老店還在繼續經營著。


    兩年前,子信離開馬場後,從一位好心的房主那裏租下了位於長寧街的一間舊宅。他本可以像其他紅衣會子弟一樣,堂而皇之地住進張家大院,卻因生性散漫、不喜合居,便看中了這僻靜之所。雖然冷清了些,卻遠離喧囂嘈雜的鬧市,倒也落得個清淨。


    那間宅院長寬不過十丈,院中僅有一座上下兩層的閣樓。樓下是房主堆放的雜物,子信隻住樓上的兩間。當初從房主手裏租過來時,這舊宅還幾乎是一座荒園,到處散發著陳舊的氣息。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繕,如今已煥然一新。


    陸雲湘轉過身時,猛然見到門上竟插著一把小刀,刀柄處係著一張白色的紙條。她試著取下小刀,卻發現刀刃插得很深,料想來人必定武功不俗。待望了一眼紙上的小字,眉宇間頓時掩上了一層沉鬱之色。


    環顧了一遍四周,沒有看到子信的身影。陸雲湘猶豫片刻,並未在門口駐留太久,便迴到了屋內。不出一會兒,她又換上了一身雪白的男子衣衫,手裏拿著佩劍走下了樓去。


    ……


    長寧街東南有一條桐子巷,幽暗狹長,兩側多是廢棄已久的荒園。陸雲湘來到巷子邊的一座宅院外,隻見院內草木荒蕪,一片蕭索;四周寂寥無人,甚是冷清。


    才一進到院內,兩側便忽然各殺出一人,揮著大刀向她襲來。陸雲湘並未拔劍,隻略一閃避,連貫著飛起一腳便將右邊那人擊倒在地。又見左邊一人刀鋒一轉,橫向往她身後砍去。陸雲湘揮起劍鞘一檔,接著又是一腳將其踢飛到了一丈之外。幾招下來幹淨利索,雖未見一絲血跡,卻已讓那兩人再也無法起身。


    “好功夫,不愧是傳說中的燕子踢。”從大院正中的屋內傳出一個聲音稱讚道。


    陸雲湘心中一驚,隻見從屋中走出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青衣男子,身旁還跟著兩個帶著鬥笠的隨從,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你這家夥是什麽人?羅子信呢,他怎麽沒來?”一名隨從厲聲問道。


    另一隨從譏諷道:“我看那小子是心虛不敢來這兒,做起縮頭烏龜來了。竟然找別人來代他受死,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陸雲湘冷哼一聲,笑道:“受死?好啊,不知哪位願意上前賜教?”


    那倆隨從嘴上說得雖狠,但見這年輕人先前三兩下便將他們的兩名同伴打倒在地,心裏對她的身手也是頗有顧慮,不禁扭頭看了看中間的青衣男子。


    隻聽青衣人悠悠地道:“那就讓史某人來領教領教足下的高招!”說罷,便一個大步提劍上前,拱手道:“請!”


    陸雲湘想其認為自己是個晚輩,不願先行出手失了身份,便輕輕拔出劍來。待最後一點劍尖才剛出鞘,便忽然一個箭步閃到那人身前,對其麵門連續刷出了五六劍。


    青衣人沒料到她出劍速度如此之快,一時完全來不及招架,生生被逼退了好幾步。陸雲湘一心想速戰速決,也不給他任何喘息之機,隨即左手一掌擊出。青衣人見狀,也迅即揮出一掌相迎。兩掌相擊之際,陸雲湘卻突然改變手勢,四指瞬間呈鉤狀將青衣人左手鎖住,接著又是一掌擊出。這一掌用上了相當強勁的內力,竟直接將那青衣人震退了十步之遠。


    一旁的兩名隨從頓時目瞪口呆,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那青衣人努力站穩腳跟,全身卻仍舊感到一陣亂顫,稍許才戰戰兢兢地說道:“天山折梅手,你……你果然是仙霞派的人。”


    陸雲湘上下打量著他,問道:“你是什麽人?怎會知道仙霞派的功夫?”


    那青衣人長緩了一口氣,卻沒有迴她的話,轉而對那倆隨從吩咐道:“這位公子是在下的故人,我和她有一些事情要談,你們先下去吧。”


    兩名隨從互看一眼,隨即應了一聲,趕忙走到院門前,將那仍舊躺在地上的兩個同夥扶起,攙扶著離開了大院。


    陸雲湘見此情形,更加有些不明就裏,納悶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青衣人見四名隨從都已走遠,才湊過來輕聲問道:“敢問閣下可是紫薇堂的陸姑娘?”


    陸雲湘又是一怔,她自離開襄陽,一路上從未向別人透露過自己的身份。而且自己穿著男子裝束,居然還是被認了出來,當真是件奇事。但見眼前這人說話恭敬客氣,也並非居心不軌之徒,乃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青衣人拱手道:“在下史開達,是原仙霞派下屬的神龍寨寨主。”


    “是你?”陸雲湘驚道。


    史開達點了點頭,說道:“兩年前,在下曾在神祗峰參加過一次仙霞大會,與姑娘也算有過一麵之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姑娘你應該是蕭掌門的貼身侍女吧?”


    陸雲湘恍然道:“不錯,我想起來了。神龍寨史寨主……可我聽說,你早在一年多前就辭去了寨主之位,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又怎麽會來這裏?”


    “此事說來話長,在下當時離開神龍寨實在是情非得已。”史開達歎了一口氣說,“不知蕭掌門現在可好?”


    陸雲湘立即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是當真不知,還是明知故問?”


    史開達垂首道:“在下確實有聽到很多江湖傳聞,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陸雲湘道:“先不說這個了。本姑娘問你,你找羅子信是為了何事?他有什麽地方得罪過你嗎?”


    史開達忙道:“姑娘誤會了,在下並不認得這位羅公子。”


    “哦?”陸雲湘不以為然地哂笑道,“那你還約他到這裏見麵?而且看這陣勢,怕不是有什麽血海深仇吧。到底是怎麽迴事?”


    史開達迴答道:“姑娘請聽我說,情況是這樣子的。在下本是河東人氏,自從離開神龍寨後,很快便迴到了太行山,終日裏不過做些打魚捕獵的營生。隻因那朔州青雲寨的王寨主與我素來交好,一直想說服我加入青雲寨,我雖然始終沒有答應,卻與他們寨裏的幾位頭目常有來往。這段時間我一直待在雲州,兩天前幾名青雲寨的兄弟找到我,說他們的五當家沙摩勒被人殺了,而殺他的那人叫羅子信,就住在雲州城內。這兩日那些兄弟四下打探,終於得知了他的落腳之處,便想請我幫他們討個說法。”


    “那位羅公子是我的朋友,你最好還是不要為難他。”陸雲湘告誡說。


    “在下對羅公子也並沒有多少惡意。”史開達忙解釋道,“那青雲寨的五當家沙摩勒,乃是一胡人草莽,平日裏沒少做傷天害理之事。在下隻是礙於王寨主的情麵,才勉強答應了下來。若這位羅公子確是善惡分明、嫉惡如仇之人,在下是絕對不會為難他的。現在既然得知他是姑娘的朋友,在下還挺想結交一下呢。”


    陸雲湘沉沉地說道:“這樣最好不過。不過見麵就先免了,這段時間大家應該都挺忙的。”


    “是。”史開達應了一聲,轉而又細聲地道,“那可否容在下冒昧地問一句,姑娘你怎麽會到雲州來呢?”


    陸雲湘遲疑了片刻,忽然話鋒一轉,雙眼直直地望著他問道:“史寨主,這些年尊主待你如何?”


    史開達忙迴道:“蕭掌門對在下有提拔栽培之恩。在下雖已離開神龍寨,卻無時不刻不在牽掛著本派的安危,隻恨自己力不能及,無以為報。”


    陸雲湘見他說話倒也誠懇,乃道:“史寨主,我知道你離開神龍寨是有自己的苦衷,現在正好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事成之後,我會在尊主麵前保舉你重迴神龍寨,並記上大功一件。”


    史開達道:“姑娘請說,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陸雲湘隨即在他身旁輕聲耳語了幾句。史開達聽罷,朗聲說道:“在下這就去辦,一定不負姑娘所托。”當即便轉身離去,消失在了巷子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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