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街這邊,子信正倚在小院門前的一棵槐樹下,不停地朝四麵張望著。這時,從他左邊逐漸走來一位穿著白色衣衫的年輕公子,在晨風中英姿凜凜、若隱若現。子信頓時被她吸引住了目光,一眼不眨地盯著來人。待那年輕公子走近之時,簡潔的輪廓才豁然清晰起來,正是他一直在等的陸雲湘。


    陸雲湘見他愣愣地望著自己,不由得笑罵道:“瞧你這呆樣,這可已經是第三次了。我身上又沒有什麽金銀珠寶,幹嘛還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子信迴過神說道:“雖然是第三次見麵,但感覺每次你都像換了個人一樣。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穿男兒裝呢,果真有些不太習慣。”


    陸雲湘笑道:“那你說,我是穿這一身合適呢,還是原來的打扮更好呢?”


    “你之前那身女子裝束,已經被官府通緝了,可不能再繼續穿。所以當然是這一身更合適了。”子信不假思索地迴答說。


    陸雲湘臉色一沉,悻悻地道:“這就是你的迴答?真沒意思!”


    子信聳了聳肩,又問道:“你上哪兒去了,我昨晚不是讓你不要亂走嗎?害得我擔心了一陣子。”


    “替你消災去了。”陸雲湘哼了一聲說。


    “消災?”子信納悶地道,“這我倒想聽聽。”


    陸雲湘便長話短說地講起了在桐子巷的見聞,卻對關於自己身份的細節避而不談。子信聽完,迴想起那日在朔州的事,覺得自己確實有些考慮不周,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惋惜的。至少在他看來,沙摩勒他們都是些罪大惡極之人,死不足惜。


    “這種事情,你就應該等我迴來後再行商議,何必要自己一個人前往呢?”子信責怪道。


    “一點小事而已,沒有啥大不了的。”陸雲湘淡淡地說,“反倒是你那邊怎麽樣,有什麽進展嗎?”


    子信看了看四周,笑道:“我們就這樣站在街頭說話,也不嫌冷得慌。忙碌了一大早,還沒來得及吃點東西呢。記得昨晚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陸雲湘道:“昨晚說了那麽多,誰知道你指的哪一句?”


    子信道:“我說,如果你有機會到我這兒來,我會用很多好吃的招待你,就當是為我昨晚的冒犯賠罪了。”


    陸雲湘嫣然笑道:“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吃好的,怕是你自己嘴饞了吧。”


    子信也報之一笑,說道:“可惜你現在身份特殊,不能到長盛街那邊去,不過這條街上也有家很不錯的美食店。怎麽樣,願意賞個臉嗎?”


    陸雲湘眉尖一揚,朗聲說道:“帶路吧。”


    長寧街雖說不及新市那邊繁華熱鬧,卻因是雲州城舊時的主街,而別有一番韻味。街道兩旁的店鋪,大都是雲州本地的百年老字號,是最令當地人津津樂道的地方。


    子信帶著陸雲湘往北走不出一小會兒,便進到了一家門匾上刻著“合福記”三字的糕點鋪子裏。此時店裏客人不多,他二人在樓上找了一張靠窗的雅座,便有一夥計連忙提著茶具上來招唿。


    “兩位客官,要吃點什麽?小店有各式各樣的麵食、糕餅、果脯,都是絕對正宗的本地美食。”夥計笑著問道。


    陸雲湘望著子信說道:“既然都是當地的風味,我不是特別了解,還是交給你來點吧。我從不挑食,但要一份熱湯暖暖身子。”


    子信想了片刻,對夥計道:“那就先來兩碗桃花麵,量不要太多。再來兩份銀耳棗仁湯,一碟杏脯,一碟沾豆麵糕,一份蔥花烙餅和一份酥火燒。”


    夥計笑道:“好嘞,小的都給你記下了,兩位客官請稍等片刻。”說完,便匆匆忙忙下樓吩咐去了。


    子信迴過頭來時,卻見陸雲湘怪異地看著自己,正捂著臉咯咯發笑,不禁問道:“陸姑娘想起了什麽高興的事?不知可否說與在下聽聽?”他一邊說,一邊往兩隻茶杯裏倒了些茶。


    陸雲湘笑道:“我在笑你,剛才居然一口氣說了那麽多道菜點,就像……就像個秀才念詩一樣,臉不紅心不跳,想必平日裏也是個吃貨無疑了。”


    子信滿不在乎地笑道:“正所謂民以食為天,要是一個人連吃的都不講究,那不是糟踐身子活受罪嗎?何況天下如此之大,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的風味吃食,我可不會錯過品嚐美食的機會。”


    陸雲湘笑道:“照你這樣說,那些廟裏吃齋念佛的和尚,豈不是天地間的一等罪人?”


    “我等皆是俗人,怎能與僧侶相提並論呢?”子信笑了笑說,“人家追求的是修身養性,早已看破紅塵、超然世外;哪像我們這些人,還局促在世間的各種權利和欲望之中,汲汲不可終日。說起來還真是慚愧。”


    陸雲湘不以為然地道:“這有什麽好慚愧的?麵對生活的不順,就應該勇於麵對,而不是自怨自嗟,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依我看,那些所謂的出家人,很多根本就不是什麽潛心向佛,不過是在逃避世事罷了。”


    “誒,我們扯遠了。”子信忙擺手道,“不談這個,別忘了今天的正事兒。”


    稍許,夥計便先將幾碟小吃盛了上來。陸雲湘輕輕嚐了一口豆糕,讚不絕口地說道:“嗯,味道不錯,我就喜歡吃這種甜食。”


    子信笑道:“陸姑娘是鄂州人,我還擔心會不合你的口味呢。”


    陸雲湘微微搖頭道:“我經常在道上行走,自然是去過很多地方,不過大都是在江南一帶。要說起這種糕點,還得數北方的口感更好,鬆軟可口,有一種很自然的甜味。不像以前吃的,感覺就像表麵加了一層糖,完全沒入味。”


    子信笑道:“若是將來有機會,我也真想去一趟南方,看看那邊的吃食是什麽口味呢。”


    陸雲湘當即說道:“隻要你來鄂州,我一定帶你去吃春卷和糊湯粉。”


    “這倒是把我的食欲勾起來了。”子信一邊說著,一邊揀起一塊烙餅,三兩下便吃下了肚。


    恰逢夥計又將兩碗桃花麵與銀耳湯盛上了桌,又走下了樓去。陸雲湘見四周無人,才輕聲問道:“說正經的,你早上去了哪兒?”


    “我到州衙找捕頭唐林去了,想看看他們捕快那邊有沒有什麽進展。”子信喝了一勺湯,慢悠悠地迴答說。


    “有什麽收獲嗎?”陸雲湘關切地問。


    子信沉著臉道:“捕快們把雲州城所有的客棧館驛幾乎都找遍了,沒有一點線索。”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這個節骨眼上,隻有傻子才會選擇住客棧裏。”陸雲湘無奈地說,“他們下一步準備怎麽辦?”


    子信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迴道:“可能是由於昨天晚上的事情,唐林似乎對我有所顧慮,沒有和我細說他們的計劃。不過從他的口氣來看,官府可能會有大動作,畢竟明天就是金蘭花會了。”


    陸雲湘歎了一口氣道:“過了今天晚上,盜聖就會把東西賣給霄雲樓,那個時候就真的束手無策了。”說著又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憂慮之色溢於言表,


    子信勸慰道:“越是這個時候,你就越應該冷靜下來,再仔細想想他會藏在什麽地方。”


    陸雲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眉宇間一片愁雲慘霧,緩緩說道:“連官差翻遍全城都不見他的人影,我還有什麽辦法呢?現在頭緒好亂。”


    “那些官差未必就真的已經把城裏找遍了。”子信忽然饒有信心地說。


    陸雲湘聽他話裏有話,忙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子信又輕輕喝了一勺湯,鄭重其事地說道:“你畢竟是外地人,對雲州城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這裏是臥虎藏龍之地,官府也不是說能夠一手遮天的。有些去處官差們並不敢貿然查訪。”


    “你指的是哪裏?”陸雲湘有些著急地問。


    “雲州城西,那些外族人聚居之地。”子信細細地說道,“當初朝廷為了發展雲州的互市交易,便將永安大街以西、清寧街以南的那塊地方劃給了留居此地的外族人居住,官府平時很少對他們的生活進行幹涉。”


    陸雲湘搖頭道:“可那也隻是平時,現在是非常時期。既然我們能想到,官差肯定也不會放過那些地方的。”


    “不,有一個地方他們絕對不敢去。”子信自信滿滿地說道。


    “哪兒?”陸雲湘頓時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子信輕輕一笑,又不慌不忙地吃了一塊杏脯,才從口中蹦出四個字來:“忠義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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