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陽大陸北方,這裏是一個人跡罕至的荒涼之地。在溪水流經的地方,有一個幽清的山間小湖,名為聽雨湖。聽雨湖的北麵是一座山崖,而南邊則是一片不大的平原,以及一個小村落。這裏雖然不是什麽富饒之地,但比起東大陸的連年戰亂來,也能算得上是一個難得的世外桃源。


    從風蝶城出來以後,輾轉流落到這個小村莊已有幾年時光。自從被這裏的一對老夫婦收養之後,封雪生在這個村莊裏一呆便是七年,或許是為了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又或許是在等待著某些東西,至於到底在等什麽,其實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村裏的人大多以捕魚為生,也有一些人靠著放牧維持生計。封雪生也沒學過什麽手藝,平時又喜歡吃魚,於是本能的操持起了捕魚這一活計。借著捕魚的空當,他常常在湖邊練起刀來,想要有一天練就強大的武藝,然後便能保護那些想要保護的人。


    望著茫茫的湖麵,封雪手握一把三尺來長的彎刀立於淺水之中。


    這是一個性格剛毅的少年,棕色皮短袖下露出一雙健碩的手臂,清朗的麵容,灼灼的眼神凝視著前方,褲腰間還掛著一串海螺魚骨,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他靜靜的矗立著,等待風浪驟起的時刻到來,然後準備練習幾式奇怪的刀法,這式刀法同樣也是一個奇怪的人教給他的。


    以前封雪生常常在湖邊獨自練刀,那些年,他將木輕塵教給他的刀法練得駕輕就熟,配合著體內日益渾厚的靈氣已經能發揮出不俗的威力。短短兩年時間,村裏十幾個調皮的小子們聯起手來都已經不是他的對手,每次捕魚他一個人便能頂得上其他所有人的收獲。他曾想,再幫村民們勞作三年,以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同時練就更加強大的武藝,然後便將離開這裏,去尋找他心中那埋藏了許多年的牽掛。


    那一天,他正在湖邊練刀,忽然聽到一縷琴音飄來,他迴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黑色披風的人坐在湖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披風有連帽,遮住了大半邊臉,封雪生看不清他的麵容。那人手裏捧著一把古樸的琴,琴音正是由此傳來,一旁的石頭上還放著幾個酒壇。


    封雪生起初也沒在意,繼續練他的刀,隻是練著練著,忽然烈日灼灼的天空竟突兀般的變得陰沉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有雷風大作,湖麵隨之掀起了三尺高的風浪,他一時險些站立不穩。


    眼看馬上就要下大雨了,封雪生收了刀便準備迴村。


    路過那人旁邊時,封雪生見他還在淡定的彈著琴,便好心提醒道:“喂!馬上就要下雨了,你還不快走?”


    “我喝得正起興,為什麽要走呢?”


    封雪生急道:“酒隨時都可以喝,你再不走,難道不怕被雷劈死麽?”


    那人卻是啞然一笑,淡淡的道:“自然之威自有其自然之道,區區風雨,又有何懼?”然後拎起旁邊的一個酒壇往喉嚨裏倒了一口酒。


    封雪生一時哽住,心中思忖這人是不是瘋了,打算懶得理他,轉身便準備走。


    正在這時,瓢潑般的雨滴刷刷的下了起來,封雪生迴身再次看了那人一眼,這一看頓時驚得他張大了嘴巴。


    隻見那人依然淡定的喝著酒,但那瘋狂的雨滴卻在離他三尺的範圍之外自行改變了方向,形成了一個弧形的屏障。


    “這到底是個什麽人?竟然能無端使得雨點偏移……”封雪生心中一片震撼。


    見他在那裏發著呆,那人又開了口:“怎麽……你不走麽?既然不走的話,不如也來喝點吧!”說著便扔過來了一個酒壇。


    封雪生木然的接過酒壇,看見上麵寫著“海棠酒”三個字,什麽也沒說,仰頭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海棠酒取海棠花釀製而成,聽雨湖邊生長著許許多多的海棠樹,每到春夏季節,花繁耀目,遠遠隻見那一片片緋紅的花海有如天邊絢爛的雲霞,如夢似幻。微風起時,數不盡的花瓣飄落湖中,引來成群的魚兒覓食,那時候封雪生常常一刀便能戳上來兩三隻魚,直笑得他合不攏嘴。


    不隻是魚兒喜歡海棠花,村裏的人們也把海棠花摘來釀酒,於是便有了這甘醇而美妙的海棠酒。


    酒入咽喉,有著一種淡淡的清香,醇而不濃,柔而不烈,那種感覺,讓人仿佛置身於百花叢中,心境變得莫名的輕鬆,竟另他一時忘記了身周的暴雨滂沱。


    “靈師有九重境界,一為中天,二為羨天,三為從天,四為更天,五為睟天,六為廓天,七為鹹天,八為問天,九為逆天,逆天之上乃為天神……你現在的境界,算得上是更天後期。”


    封雪生驀然一震,雖然從風蝶城出來後不久便已經猜到,自己很有可能也是那大陸上人競向往的靈師,但此時聽到麵前的神秘人親口道出,他才真正知曉了自己的實力。


    “更天期,在這個小小的漁村倒也算得上是不錯的身手,但想要到大陸上去闖蕩,卻還遠遠不夠……”那人頓了一下,又道:“我有幾式刀法,倒也挺適合你的,你要不要學?”


    “前輩,你肯教我武功嗎?”封雪生頓時激動起來。


    “算不上是教,我隻是閑來無事,有緣遇見順便指點你幾招罷了!真正的功夫,還得靠你自己去練。”


    “你看到那道水浪了麽?”


    封雪生順著他的目光朝聽雨湖麵看去,隻見方才三尺多高的風浪,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變成了兩丈多高的巨浪,正洶湧的朝他奔來。


    他心下大驚,連手中的酒壇都跌落到了地上。就在他準備退後的一刻,那人卻是淡淡的道:“用你的刀,看看能不能將它斬斷!”


    “開什麽玩笑……劈刀斷浪?”封雪生心中一愣,以為他隻是隨口說說,但轉念一想,他又有些猶豫了。


    片刻後,他咬了咬牙,猛的拔出那柄三尺彎刀,然後迎著洶湧的巨浪傾力劈砍了下去。


    頓時一道弧形的氣芒離刃而出,斬向了奔來的水浪。


    氣芒觸及到水浪的一刻,兩丈高的波浪被攔腰斬出了一線長長的刀口,但刀口還未深入其中,便被後麵緊跟而來的幾道水浪填補掩蓋了過去。


    即便這樣,封雪生也覺得自己這一刀的威力已經算是不錯了。這些年來,他的刀法雖然說不上十分精妙,但好在刻苦練習的功底,同時也令他積攢出了一身渾厚的靈氣。真正要他劈刀斷浪,那是不可能的,他也隻是把那人的話當做一句試探罷了。


    “這便是你的全力一擊麽?”


    “嗯!”封雪生點了點頭。


    “你知道為什麽你沒能將它斬斷麽?”


    封雪生默然無語,心想:“這不是廢話麽?水浪綿綿不絕,世上誰人能將這洶湧的水浪用刀斬斷?”雖然說不出具體的原因,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見他沒有迴答,裹著披風的人又往喉嚨裏倒了一口酒,而後緩緩說道:“你之所以沒能將它斬斷,是因為你隻斬斷了它的一部分,而在它的後麵還有無窮無盡的水浪疊在一起,將它們連成了一個整體,借由整體的力量給它提供無窮的威勢。”


    “你的全力一刀,雖然能劈出巨大的威力,但也僅僅隻是一刀。一刀之後威力全失,以一刀敵千浪,如何能將其斬斷?”


    聽了他的話,封雪生隻覺豁然開朗,雖然他也隱隱懂得一些道理,但就是無法將之詳細的形容出來。


    “那要怎樣才能做到劈刀斷浪呢?”


    “想要能夠劈刀斷浪,那麽同樣你也需要用自身的勢為你的刀提供後繼的力量,將你全身的氣勢一層層疊加凝聚,連成一體,才能發揮出連綿不絕的威力。”


    “將氣勢層層疊加,連成一體?”


    裹著披風的人仰頭喝了一口酒,而後將酒壇放下,望向前方的水浪道:“你看好了!”


    接著隻見他單手一伸,原本握在封雪生手中的彎刀便被他隔空吸了過去,抓在了手中,而後揚手指天,刀尖正對著蒼穹,同時一股金色氣流從其丹田處升起,沿著身體徐徐上升逐漸流向刀尖,整個彎刀頓時顫動起來,發出陣陣嗡鳴。


    緊接著,一股奇異的氣息蕩漾開來,周圍的天地間忽然出現了一片淡淡的青色氣流,仿佛潺湲的湖水一般,同時“湖水”中亦有無數細小的青綠色氣刃生出。


    下一刻,持刀的身影在一瞬間變幻出了四個奇異的招式,身形縹緲似幻。無數青綠色的氣刃從四麵八方朝著彎刀極速匯聚而來,而彎刀上也隨之亮起了一片片青光,並催生出了數丈長的氣芒。隨著每個招式的歸位,刀身上的氣芒便會暴漲一分,即使以封雪生的眼力也隻能勉強看清其招式。


    待得最後,四式歸一,整個彎刀之上爆發出了九丈長的深藍色弧形氣芒,以無可匹敵的氣勢朝著襲來的水浪劈砍而去,帶起周身一陣狂風,差點將封雪生整個人刮倒。


    刀鋒遇上水浪,如切豆腐般直入波濤深處,一連斬斷千百道巨浪,直至將其一分為二。巨量的湖水被掀入空中,而後如瓢潑般砸落到湖麵,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


    封雪生呆立在湖邊,驚訝得合不攏嘴。


    神秘人隨手一拋,彎刀又迴到了封雪生身旁,徑直插在了身前的地上。他又重新坐迴石頭上,拿起酒壇繼續悠閑的喝著那清純的海棠酒,彈起了不知名的曲子。琴音妙曼,如夢如幻。


    封雪生拿起彎刀,腦中迴想著那人施展過的招式,一遍遍在湖邊慢慢的練習起來。


    不知不覺,日已西斜,而那喝酒的人也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悄然離去。


    第二日,封雪生又來到湖邊捕魚練刀,隻是再沒有見到那喝酒彈琴的人了。他微覺失落,但卻每天都準時來到湖邊。第三天午時之後又過去了一個時辰,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莫名其妙的變得陰暗起來,而後狂風大作,在湖麵掀起了三尺高的風浪,跟那天的情形一模一樣。封雪生頓時激動起來,環顧四周,但是依然沒有見到那個喝酒的人。風浪越來越近,封雪生也不顧其它,抓住時機潛心練習劈刀斷浪。


    又過了三日,午後一個時辰剛過,聽雨湖麵便驟然變得陰沉起來,同時掀起了狂風大浪。剛開始,他還以為這詭異的天氣隻是來得湊巧,但從那以後,封雪生發現,每隔三日,午後過去一個時辰,聽雨湖畔便會無端生起風雷,並在湖麵上形成三尺高的水浪,為他練習劈刀斷浪創造絕佳的機會。


    即便再愚鈍的人也能猜到,這風浪便是那神秘人所為。


    心存感激之下,封雪生心中也產生了深深的震撼。傳說靈師有九等境界,修至極致有鬼神莫測之威,可使江河倒轉,風雲變色。起初他還不怎麽相信,但此時親眼所見,有人竟能徒憑人力引動風雨之勢,這得有多麽可怕……隻是不知道,那個神秘人的修為到底到了什麽地步了呢?


    以前他還覺得自己的功夫已經算是不錯了,即便遇上風蝶城聖廟長老那樣的高手,就算打不過,也有一戰之力,要是幻月刀還在,勝負或許還難分說。隻是想要報仇,卻是還得再苦練個一兩年功夫,那時他也差不多該離開這個地方了。而此刻他才知道,天地之大,竟遠非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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