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冷清淨的小奧古斯塔城街頭,石板鋪就的寬闊馬路上稀稀拉拉幾乎沒有行人,一輛孤零零的柩車輪輻咯吱咯吱碾壓著地上的泥水,後麵幾個身穿黑袍的女人跟在馬車後不停抽泣。


    阿契琉斯靠在間雜貨店鋪的陳舊木門上,悠然自得地抽著煙鬥,欣賞著小奧古斯塔整齊寬敞的大街和關張的各種鋪麵,以及城中央那座高大森嚴的灰黑磐石堡。


    突然,斜對麵二樓的扇窗戶開了個縫,似乎有人朝外張望,隨即又打開半扇窗戶,隻見一個穿著粉色裙裝的漂亮女人伸出紅色手帕不停搖晃。


    阿契琉斯看了眼好像朝自己揮手帕的女孩,又左右看看沒有其他人,才疑惑地用手指指自己。


    二樓的女孩使勁點點頭,隨即趕緊關好了窗戶。


    阿契琉斯趕忙在身後門板上磕滅了煙鬥,挺了挺胸口大步邁向對麵。


    身後的雜貨店門擋板卻突然打開,一個禿頂老男人左右張望,又看著離開的阿契琉斯,伸出手不滿地大喊道,“嘿。”


    興奮的阿契琉斯急忙迴身掏出枚金幣,用大拇指彈飛到這個誤把自己當成主顧的商販腳下,並作了個歉意的手勢,並快步推開斜對麵那扇木門,踩著木質樓梯來到了二樓,在猶豫片刻後,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見到一個嬌豔婀娜的女孩正坐在個窗前拿著銅手鏡擦粉,便踮著腳走了進去靠著門口石牆上。


    專心致誌的漂亮女孩從小銅鏡看到靠著牆的阿契琉斯,突然站起身迴頭問道,“你是誰?”


    被問得滿頭霧水,阿契琉斯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女人旁邊桌子上的紅手帕,又指指窗戶。


    女孩抬起圓潤的下巴,用指頭纏繞自己臉頰邊縷褐色頭發,藍色大眼睛不停上下打量著阿契琉斯。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阿契琉斯雙手不停在大腿上擦著手心的汗,咽了口唾沫說道,“誤會、誤會,打擾您了女士。”說完轉身想開溜。


    “迴來!”古靈精怪的漂亮女孩雙手叉腰大喊一聲。


    像做了賊般的阿契琉斯急忙迴身,畢恭畢敬站直身,慌張地說道,“女士,是我誤會了,請您見諒。”


    漂亮女孩快步走上前,緊挨著阿契琉斯的臉,盯著他精亮的眼睛咄咄逼人地問道,“你誤會什麽了?你以為我是做什麽的?”


    阿契琉斯聞著女孩身上濃濃的香味,眼睛轉轉坦率道,“皮肉......皮肉生意。”


    女孩緊皺眉頭,一把抓住阿契琉斯衣襟,認真道,“你覺得女孩漂亮都應該是妓女?”


    身體緊貼門框的阿契琉斯眼珠轉轉,張口結舌道,“我隻是以為...”


    女孩調皮地壞笑道,“我隻是看到了你在街上,這個時候還敢待在街上,一定是個勇士!”


    阿契琉斯瞪大眼珠一動不敢動道,“也有可能是個二貨!”


    女孩哈哈哈大笑起來,又一把薅住阿契琉斯脖領道,“管他勇士還是二貨,反正很帥!”


    品味著女孩的話,阿契琉斯頓時鬆了口氣,坐到床上鬆了鬆領口道,“你差點嚇死我,我還以為......”


    女人坐到床邊緊緊貼著阿契琉斯,幾乎挨著他的臉問道,“你又以為什麽?”


    阿契琉斯急忙搖搖頭,呆傻地盯著女孩俊俏的臉蛋。


    漂亮女孩突然將阿契琉斯撲倒在床上,氣喘籲籲說道,“閉嘴,我的小話癆,反正現在沒人能管得了我。”......


    “果然是富庶之地,哪裏都不一樣,真是人間天堂,不像邊城那個鬼地方,要不是十萬火急,我會待上一整晚。”穿靴子的阿契琉斯不停嘮叨,又將長劍掛在腰上,滿臉陶醉地要走,女孩卻一絲不掛張開胳膊擋在門前。


    阿契琉斯緊皺眉頭看看床上的兩個金幣,又不情願地掏出兩個。


    女人卻轉身抓起床上那兩個金幣,放到阿契琉斯手裏,又死死盯著阿契琉斯的眼睛。


    迷惑不解地阿契琉斯問道,“那你想要什麽?”


    “邊城來的窮光蛋,你為什麽不問我名字?”女人憤怒地責問道。


    “哈哈哈!”阿契琉斯大笑起來道,“珍妮,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可能,可能明天我就死了,被人砍掉腦袋,或者被利箭穿心,或者斷胳膊斷腿流血而亡,有一千種死法,你沒見過,但有很大的概率會戰死,所以什麽都不如金幣實惠。”說完便想離開。


    但女孩仍然死死擋著門道,“你得問我名字。”


    “露西,你是做皮肉生意的,不管是第一次還是已經很多次,但你隻要拿錢.......”阿契琉斯冷笑著道,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記耳光狠狠打在臉上,還沒等反應過來又被女孩捧著臉吻住了嘴,在即將窒息之際,女孩猛地推開阿契琉斯道,“快滾,無情無義的畜生。”


    走到門外徹底發懵的阿契琉斯摸摸自己臉,又聞聞自己手上的餘香,不禁憤怒地用力敲門。


    女人打開木門盯著高大的阿契琉斯,豎著眉毛大聲道,“還有事嗎?”


    阿契琉斯把手伸進懷裏不停用力掏著,最後抓著幾個寶石戒指扔掉床上,大喊道,“我知道付的錢不夠,但從不占別人便宜,你以為我是劫匪嗎?”


    “嗯哼,還有什麽事嗎?”女人撇撇嘴,毫不在意地問道。


    雙手攤開十指不停晃動的阿契琉斯哼哼哈哈半天,突然靈機一動指著桌上的紅手帕道,“我是想問問,這裏哪有賣三角巾的,我那塊被隻瘋狗拖走了。”


    女人轉身拿來自己的紅色三角手帕,溫柔地係在阿契琉斯脖子上道,“這裏的人從來不戴三角巾,隻有劫匪才需要用來遮臉。”說完又輕輕吻了吻阿契琉斯的臉頰道,“我叫伊萊莎,我會在這裏一直等你。”


    “我真得走了,事關重大。”被吻得雲山霧罩、渾身發軟的阿契琉斯慢慢走下樓,而對麵雜貨店謝頂老板看到阿契琉斯脖子上的紅手帕,哈哈哈笑得前仰後合。


    惱羞的阿契琉斯唰拔出截長劍,將雜貨店老板嚇得呲溜鑽了迴去。


    突然,一隊騎兵從街上狂奔而過,身後上千名輕甲步兵步伐整齊地走向磐石堡。


    “差點誤事。”迴過神的阿契琉斯急忙跑向小奧古斯塔市民廣場,來到入城軍隊集結的地方喊道,“兄弟們,都跟我走,有重要的事情等著咱們。”


    磐石堡議事大廳內,胡子拉碴、髒乎乎灰白頭發直豎的蘭德·考爾伏在木案前,身後披著隻留下半截並且到處是掉毛窟窿的裘皮披風,正專心致誌、狼吞虎咽著粗麥麵包,又端起碗大口喝著牛肉黃豆湯,從背後看仿佛是隻碩大無比的老鼠在貪婪進食。


    麥道夫用指頭有節奏而緩慢地敲著椅子扶手,像周圍其他人一樣安靜地等待蘭德·考爾結束用餐。


    “好久沒吃這麽飽了。”用麻布擦擦嘴的蘭德·考爾雙手扶著桌案,深深唿了口氣。


    “聖城十二子中最能打的,十幾天就把你餓成這樣,和你父親比,你差遠了。”坐在對麵的霍亨·巴赫轉動著自己指頭上的‘滾珠太陽花狼頭’印鑒戒指,邪笑著繼續道,“而且你為什麽不帶著那些兇殘的山地長戟兵,萬一有人想卸磨殺驢,你也好有個照應。”


    蘭德·考爾毫不理會地站起身,向身邊的人問道,“廣場士兵吃得和我一樣嗎?”


    磐石堡侍從急忙彎腰答道,“是的,閣下,一模一樣。”


    歇斯底裏的霍亨·巴赫猛拍桌案道,“閉嘴,你沒聽到我說話嗎?別以為我和你父親有交情就...”可話還沒說完,又望著蘭德·考爾那張熟悉的臉收斂道,“我們有交情...我還照顧了他家人...而且...”說著又開始不停咳嗽。


    麵露倦怠的蘭德·考爾看著霍亨·巴赫蒼老又神智紊亂的模樣,歎了口氣望向周圍坐在椅子上的人們,隨即向彬彬有禮的維托姆·帕夏道,“爵士,我以帝國聯軍指揮使的名義,命令你負責兵器供給,所有長矛和投槍都換成長錐槍頭,近戰可以穿透重甲那種,不是劍麻葉刃,你明白嗎?”說完又指指安克緹·侖尼叮囑道,“安克緹爵士,你和我負責近期的訓練,按照我新安排的陣列距離和輪換模式,因為現在一多半士兵是你們坎帕尼的,時間緊迫,有你訓練磨合應該會更高效。”


    聽到新陣型,安克緹·侖尼急忙疑惑地站起身問道,“新陣型?”


    蘭德·考爾拍拍身邊那個矮瘦的年輕士兵道,“一會兒,提比略·涅格拉方陣長會詳細與您講解,按他說的做就行。”


    “現在是兵臨城下,希望各位現在能把哄女人的時間用在保命上。”蘭德·考爾調侃的話讓在場的人哄然大笑。


    “非常棒,簡直完美。”在椅子上仔細聆聽的麥道夫拄著手杖,和顏悅色誇獎道。


    “騙子,別他媽再想拿什麽珈蘭酒來糊弄我,你們這群騙子,惡棍,你們想霸占我的磐石堡嗎?休想,小昆古斯塔是我的,是我用鮮血鋪出來的,是我霍亨·巴赫的,不是你們這群指手畫腳鼠輩們的,你們躲進我城堡避難,居然還圖謀不軌,我會和我的城堡共存亡,尤其是你,維托姆,你背叛了我和你哥哥伯納。”情緒失控的霍亨·巴赫揮舞胳膊將麵前桌案上的碗盞打翻在地。


    議事大廳二層的圍欄突然湧出上百名弓弩手,舉著上弦的十字硬弩對準議事廳內的眾人。


    所有人頓時大驚失色地看著精神失常的霍亨·巴赫。


    蘭德·考爾轉過身,盯著霍亨·巴赫那透著興奮的灰藍眼睛道,“你與家父並肩作戰的事情,我有所耳聞,所以非常尊敬您,但...”


    看到人們麵露駭色,霍亨·巴赫得意洋洋地打斷蘭德·考爾吼道,“但你們和我們差遠了,一盤散沙,幾個城邦領主迫不得已把軍隊交給你,而你隻不過在外麵兜了幾個圈子,丟盔卸甲地甩開厄姆尼追兵,讓他們肆意劫掠屠殺了我上百個城鎮,最後也藏到了我這裏,還在我麵前大唿小叫,你這個邊城的劫匪頭子,我才是一城之主,我...霍亨·巴赫。”說著瘋狂拍打著桌案。


    看著咆哮到脖子、額頭血管迸起的霍亨·巴赫,麥道夫輕輕搖搖頭歎息道,“權力的毒害已經讓你神誌不清!”


    突然霍亨·巴赫冷笑著慢慢站直身子,讓身後的盧魯·巴赫攙扶著自己向前走了兩步冷冷道,“和我開始想得一樣,你們根本不是厄姆人的對手,幾個騙子,有沒有你們無所謂,所以我覺得和厄姆尼人達成盟約更為劃算,用你們的腦袋換取和平。”


    麥道夫又搖搖頭道,“愚蠢至極,你因為恐懼而選擇盲目信任。”


    “信任?奧古斯塔的給養可以維續兩年,我會堅守到任何敵人撤離。”老邁顫抖的霍亨·巴赫晃晃陰險的臉道,“你們該上路了。”


    “唿哈、唿哈!”議事廳外傳來震耳欲聾的唿喊和兵器碰撞的廝殺聲,一群磐石堡衛隊士兵隨即被逼著退入議事廳。


    被意外驚嚇到的霍亨·巴赫急忙往後退了兩步,厲目向兩鬢霜白的維托姆·帕夏怒道,“姆兒,你快過來...”


    小獸血盧魯·巴赫急忙上前扶住這個差點摔倒的叔父城主道,“您慢點!”。


    而渾身顫抖的霍亨·巴赫開始口吐唾沫地癲狂大罵道,“一群騙子,小偷,你們騙我,咱們魚死網破,弓弩手宰了他......”


    可還沒等弓弩手們動手,小獸血盧魯·巴赫突然從後腰抽出把匕首搭在霍亨·巴赫喉嚨上。


    “不要...”維托姆·帕夏大叫著剛想上前,霍亨·巴赫喉管已經被切開,手捂脖子地向後踉蹌著,鮮血從指間不斷湧出。


    小獸血盧魯·巴赫手拿沾血的匕首躲著跌跌撞撞的霍亨·巴赫,表情複雜道,“你割過我兩次,這次算迴禮。”隨即又向躲在遠處的安克緹·侖尼微微點頭道,“您還真是神機妙算。”


    蘭德·考爾走上前一把扶住口鼻冒血的霍亨·巴赫,飽含歉意地耳語道,“小奧古斯塔還會是你們巴赫家族的,而且是歸你這個識時務的侄子。”


    這時外麵的鐵甲軍衝入了議事廳,看著倒地死亡的霍亨·巴赫和旁邊脖子上圍著三角巾的小獸血盧魯·巴赫,阿契琉斯眨眨眼說道,“你又把我三角巾弄髒了?”


    小獸血盧魯·巴赫彎腰從霍亨·巴赫手上摘下“滾珠太陽花狼頭”印鑒戒指,低頭看看胸前濺上血跡的三角巾,抬頭強笑道,“你不是有了塊新的嗎?而且比我的還紅。”說完又向呆在原地的維托姆·帕夏笑舉起這枚代表家族首領地位的印鑒戒指道,“等艾格出海迴來,讓他來找我玩,現在的小奧古斯塔...我說了算!”


    《帝國實質》:分權的重點在於藩籬勢力的及時迭代,方可維護核心之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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