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這一天,難得豔陽高照。屋簷上,小道邊,樹梢間,好似鋪滿了銀沙。陽光照耀下,皚皚霜雪泛著銀色的輝光。


    二橋村在喜慶的喧鬧聲中蘇醒。


    村東的謝家,緊閉的院門猛地被推開,隔壁嬸子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傳了進來。


    “老謝,老謝,你們家大孫子歸家了!”


    伴隨著這道聲音,一道又高又壯的身影裹著寒風推門而入,手中還提著大包小包。細細一看才會發現,這人雖身材高大宛如成人,眼角眉梢間卻透著少年人的稚氣。


    正在院子裏掃地的劉氏見了,把手裏的掃帚一扔,幾步跑上去就把人摟進了懷裏,又哭又錘:“你這臭小子還知道迴來?”


    “他爹,快出來,鬆哥兒迴來了!”


    劉氏激動的聲音像是在院子裏吹起了大喇叭。生性沉穩的謝家老大謝木聞聲急匆匆跑出,顯然是久不見兒子想得很了。隻站在一旁點頭:“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娘!”謝鬆生得高高大大、濃眉大眼,被他娘抱在懷裏,不免縮手縮腳,手足無措,他被眼淚浸濕的脖子在寒風中瑟縮了一下,“我這不是……醫館太忙了嗎?”


    “忙什麽忙,再忙也不能不迴家過年!”劉氏失態後,又放開兒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瘦了瘦了,瘦太多了。你又不是大夫,怎的醫館還離不開你不成?”


    聽到劉氏的抱怨,謝鬆也覺愧疚:“是我不好,拖到今日才得空歸家。醫館這陣子遇到個棘手的病人,鄭大夫連軸轉了大半個月,忙得腳不沾地,我們學徒也不得閑。”


    說到這裏,他指著被擱在地上的大包小包,咧嘴一笑:“倒有一樁好處,病人出手極大方,我也得了不少賞錢。”


    娘倆說話間,家裏人都聽到了動靜,出來看見站在院子裏的謝鬆,立時又驚又喜。


    “大哥大哥!你可算迴來了!”


    謝梅、謝蘭姐妹倆像一雙小鳥一樣歡喜地撲到哥哥麵前,跟在後麵的謝拾被棉襖裹成一個團子,跑起來仿佛卷起一團藍色小旋風。


    三個小的一個拉著左手,一個拉著右手,一個抱上小腿,將謝鬆團團包圍。姐弟三人齊刷刷揚起臉,露出滿臉的期盼。


    “有沒有給我們帶什麽好東西?”


    看到弟弟妹妹期盼的小眼神,謝鬆身為長兄的責任心瞬間爆棚,他扒拉出一個包裹,拍著胸脯打包票:“當然有!來,梅姐兒,這是你的,蘭姐兒,這是你的。還有拾哥兒,這是大哥特意給你買的。”


    花花綠綠的帕子與頭繩、精巧可愛的不倒翁與木陀螺、各色糖果與點心……掏出一堆小玩意兒的謝鬆立刻收獲弟弟妹妹的歡唿與擁戴,他挺胸的姿勢都驕傲了幾分。


    “你這孩子,怎的淨是亂花錢。”


    見他們兄弟姐妹如此和睦,謝大有老兩口心情大好,老徐氏嘴上笑罵了兩句:“家裏還缺了他們幾個吃的玩的用的不成?”


    長孫翻過年來也十四歲了,再過幾年就該娶妻,很是該早早打算起來,這幾年就得多多攢些銀子,哪裏能如此大手大腳?


    謝鬆沒放在心上:“沒事,我一個人吃住在醫館裏,有錢也沒處花銷。這迴賞錢多,足足有一貫,我還沒用完呢。”


    老徐氏幾人倒吸一口涼氣。


    足足一貫錢?好大方的病人!


    須知醫館不比酒樓,並無賞錢慣例,對尋常人家而言,單單藥費與診費已經是不小的數目。


    這是哪家大戶請了鄭大夫上門坐診,連跟著的學徒都有賞錢?是孫家,王家,還是衙門的老爺?也不知是什麽疑難雜症?


    盡管心裏好奇,他們卻沒多問。謝鬆在醫館當學徒已有幾年,一些規矩大家還是明白的,不好平白打探醫館病人的隱私。


    ——謝鬆及時歸家,就是最大的喜事。在醫館過得好,賺了賞錢,隻是錦上添花。


    謝家老三謝森笑著打岔道:“今日祭灶神,鬆哥兒迴來得正好。”


    謝鬆在正堂裏坐定,歇了一口氣:“三叔說的是,正好趕上一起拜灶王爺。”


    謝森前兩天便帶著張氏迴來了,如今常年在鎮上醫館做學徒的謝鬆也在晨光中推門而入。謝家十二口人,難得歡聚一堂。


    今日既是小年也是民間傳統的祭灶節——據說昱日灶王爺就要上天,稟報人間家家戶戶這一年做的好事壞事,故而家家戶戶都要提前祭拜灶王爺,拿賄賂堵了他的嘴,讓灶王爺上天隻說好話不說壞話。


    故而有詩雲:古傳臘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雲車風馬小留連,家有杯盤豐典祀。*


    寒暄過後,謝家人就行動起來。


    將院子裏裏外外打掃幹淨,換了從前那張被煙熏火燎得泛黑的灶神像,請迴新的灶神像,又在灶王爺的桌案上供上飴糖、清水、料豆,以及秣草。飴糖是為了堵灶王爺的嘴,後三樣則是為灶王升天的坐騎備料。


    對於祭灶活動,謝拾的參與熱情很高。


    結果當頭就被奇怪的規矩糊了一臉。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這是什麽破規矩?”謝拾覺得很不合理。以他夢遊仙境的豐富經驗來看,仙境風氣開明得很,隻要不作惡,無論男女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存在什麽奇奇怪怪的束縛,“社神身為神仙,思想竟如此陳腐?”


    ……這不對勁。要麽社神是個假神仙,要麽是凡夫俗子自作主張編出了這個規矩。


    深度修仙愛好者果斷選擇相信後者。


    於是,方才熄滅的熱情又燃起來了——錯的是愚昧的凡夫俗子,不是灶神。該拜還是得拜,不放過每一個有可能的機會!


    不僅戀戀不舍地供上了最愛的那一款飴糖,謝拾還認認真真向社神拜了好幾拜。


    “灶神啊灶神,上天後記得幫我問一問,我何時才能重歸仙班?能不能帶著全家人一起?不行的話有沒有別的辦法?”


    “……要不你幫我找管飛升的神仙走個特殊通道?等我重歸仙班,必有重報。拜托了!!”


    身為神仙轉世的他,在天上認得幾個好朋友很合理吧?沒準灶神就是其中之一呢。就算以前不是,以後也可以是的嘛。收了他的供品,他就默認與灶神是好朋友了。


    既然都是好朋友了,拜托灶神幫一點小忙也沒毛病吧?


    謝拾心中理直氣壯地想著。


    “你想要什麽供品,托夢告訴我哦。千萬別忘記幫我傳話,全家都等著我帶飛呢。”


    心裏好一通碎碎念過後,謝拾又認真地拜了幾拜,小臉上透著十足的認真虔誠。


    教人看了忍不住心癢癢,總想著上手去捏一捏這滑嫩白皙又肉嘟嘟q彈的臉蛋。


    旁邊的謝鬆就是如此。他情不自禁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後終於忍不住上手了。


    被突然捏住兩邊腮幫子的謝拾雙眼圓瞪:“亞呃椅喲顯麽(大哥你做什麽)……”


    “沒事,逗你玩呢。”


    迴過神來的謝鬆忙不好意思地鬆開了手,卻發現自家小堂弟臉上多出了兩道紅印。


    小孩皮膚本就嬌嫩,頂著兩道醒目的紅印走出廚房,教家裏一群女人好一陣心疼。


    老徐氏破天荒地逮著大孫子訓了好幾句,謝梅謝蘭姐妹倆也嗔怪哥哥手勁大不知道收一收,謝鬆一下子成了“全家公敵”。


    在親奶奶、親娘和兩個親妹妹的碎碎念中,謝鬆隻得哭笑不得地舉手投降:“好好好,我記住了,下次不該這麽用力。”


    ……你還想有下一次?


    謝拾立刻警惕地往旁邊挪了好幾步,小手嚴嚴實實捂住臉蛋。


    這番作態逗得全家人開懷不已。


    庭院裏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然而,一家人才高高興興過了小年夜,隔天卻傳來一道晴天霹靂——鎮上的永濟堂出了事,鄭大夫治死了人,被衙門下了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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