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上這些鯊魚、小須鯨魚,是李愛民、孔輝沒有見過的,這樣巨大的魚,這樣多巨大的魚,怪不得譚啟明說,海洋捕撈能夠養活一個國家、一個民族。


    在海灘上支起大鍋,點燃篝火,品嚐這些從來就沒有吃過的大魚們。


    小須鯨即便到了後世,也是鯨魚中最美味的魚,小須鯨尾鰭附近的白色鯨肉,就如同果凍,是可以直接生吃的 ,而鯊魚肉的口味差太多,隻是鯊魚肝髒絲滑細嫩……


    鯊魚的魚鰭就是最珍貴的鯊魚翅,今天竟然搞了這麽多鯊魚翅,這要是在大明朝,還不知道值多少銀子。


    這些魚大約可以出30噸以上的魚肉,就是海裏寶村全村人,也可以維持近一個月的食物,這食物獲得的也太輕鬆了,就這一條漁船,一年出海十幾次,就可以生產出整個海裏寶村的全部食物。


    在李愛民、孔輝驚訝的時候,吳超正也在驚訝,吳超正在查幹湖冬捕,而孔輝、李愛民在韃靼海峽與日本海交匯的地方分割鯊魚、鯨魚。


    遼闊的北太平洋給人類準備了太多的食物,但是北太平洋並不會把食物送到中原王朝的家門口,中原王朝不走出來就隻能挨餓,走出來的李愛民、孔輝、以及在查幹湖冬捕的吳超正,都為食物獲得的輕鬆而愉快著,並且都對中原王朝傲慢與癡傻感到懷疑,那些聖賢喋喋不休的教誨真的管用嗎?


    民以食為天,原來最天大的事,解決起來竟然如此簡單。


    遠望遼闊的海麵,原阿什哈達百戶感慨萬端,大明朝的遠洋船隊,完全可以航行到任何天涯海角,而海洋孕育了如此多的食物,大明朝的人民卻時常在挨餓,這是一件多麽荒唐的事情。


    把小須鯨、鯊魚都切割成肉塊,要抓緊裝船迴家,海麵上的流冰越來越多,也不知道這裏的海洋會不會結凍。


    沒有丟棄的東西,就是那些魚腸、魚胃,也在海水裏洗淨,用大鍋一煮,生脆可口,每一塊鯨魚肉、每一塊鯊魚肉都在一百多斤,兩個人抬一塊裝船,岔班莫就是叫白樺樹的使鹿部酋長,大口吃著絲滑細嫩的鯊魚肝髒,一臉的滿足與幸福。


    白樺樹每一個冬天都為食物發愁,馴鹿是珍貴的,部落每一年都隻是殺死衰老的雄鹿、不能產仔的雌鹿,在使鹿部的文化傳統裏,健康處於青壯年的馴鹿、幼鹿都是不能殺死的,隻有惡魔才會殺死青壯年的馴鹿和幼鹿。


    而鮭魚肉幹是絕對不能讓部落度過整個嚴冬,缺口的食物就依靠狩獵,在內興安嶺狩獵是艱難而危險的,使鹿部勇士必須與野獸賽跑、必須與猛獸搏鬥,每一個冬天都會有部落勇士受傷甚至被猛獸咬死。


    這就是部落人生活的常態,春天出生的嬰兒可能活下來,冬天出生的嬰兒就從來沒有活下來。 對於北方部落,所有的冬天都是熬過來的,在與寒冷、食物短缺的抗爭中熬過來。


    還是莫日根好,有這麽大的船,捕這麽大的魚,還有莫日根的雷電,住在溫暖的木刻楞裏,就是冬天出生的嬰兒一定也能活下來,冬天再也不要苦熬 ,每天都能吃的飽飽的。


    在使鹿部,食物一旦短缺,肉幹就隻能是勇士們吃,這個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勇士要出去狩獵,不是射殺一隻鹿、一頭野豬那麽簡單,冬天在饑餓的並不僅僅是人類,虎豹豺狼也在饑餓之中,勇士們射殺一隻鹿、一頭野豬,血腥味很快就會招來虎豹豺狼,吃不飽的勇士,根本打不過虎豹豺狼。


    食物短缺,使鹿部老人會拒絕進食,直到餓死也不會吃一口肉幹,老人就靜靜的坐在帳篷裏,靜靜的等待死亡的來臨,很殘酷,但這是部落存活下去的辦法。


    白樺樹思緒連篇,船艙裏已經裝滿了魚,而遠處傳來狗吠聲,不是一隻,也不是幾隻,而是一群狗吠響起來。


    一群狗跑過來 ,後麵是狗拉的雪橇,雪橇上幾個身穿海豹皮的人,手裏拿著弓箭、鹿角長矛出現在李愛民、孔輝的視線裏。


    李愛民吹起警報的口哨,95名船員裏有60人是戰士,戰士們馬上從船艙裏拿出重盾、長矛、手榴彈結成方陣,匆忙中來不及著甲,隻是都把青銅頭盔帶上。


    鯨魚與鯊魚的氣味吸引著狗群,狗群在軍陣麵前猶豫徘徊,急切的低聲嘶吼並團團直轉,狗群望著雪橇上的人,似乎在等待駕駛雪橇的人發出進攻的命令。


    孔輝沒有在軍陣,孔輝迴到船上,在船員的幫助下穿起了全身的盔甲,一手圓盾、一手短矛,鏗鏘有力的走到軍陣麵前,駕駛雪橇的人與團團轉的狗群,看著這閃爍金屬光澤怪物,都吃驚著。


    駕駛雪橇的人向軍陣揮舞著手臂,然後在眾人的目光裏把手裏的鹿角長矛、弓箭放在雪地上,對著孔輝嗚嗚呀呀的喊話。


    孔輝並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但是孔輝看見對方把武器都放在雪地上,也把自己的圓盾、短矛放在雪地上 ,迴過頭來問誰聽懂他說的是什麽?


    白樺樹從跑過來 說,他說的是他們很餓、他們的狗也很餓,你們這些魚能不能給他們一些。


    鯰魚走到駕駛雪橇人的跟前,鯰魚能部分聽懂那個人的話,但是鯰魚猜到了聽不懂的話。


    鯰魚對著對方喊,我們是莫日根的戰兵,莫日根要拯救所有的索倫人,隻有臣服莫日根才能夠獲得幫助。


    駕駛雪橇的人迴答,我們的莫日根在天上,我們對莫日根祈禱過 讓莫日根給我們食物,可是我們沒有見過莫日根,我們一直是莫日根的信徒。


    難道你們見過在天上的莫日根?


    對方似乎也能聽懂鯰魚的話,而岔班莫白樺樹跑過來,史培獺是你嗎?


    白樺樹對著那個人高喊。


    是我 我就是史培獺,你是誰?


    白樺樹迴答:我是岔班莫,我是使鹿部的岔班莫。


    啊,史培獺迴答,我的朋友,使鹿部的岔班莫,你怎麽在這裏?


    啊,我的老朋友你好嗎?你的妻子好嗎?使犬部的史培獺,你怎麽在這裏?


    兩個人就走到一起,彼此拍打著、擁抱著。


    兩個人都是原來虎爾哈部落聯盟的部落首領,在聯盟的大會上,在紮庫塔城的物資交換時都見過,也都在遊獵時到對方部落做客。


    白樺樹就告訴孔輝、李愛民和鯰魚,這個就是使犬部的酋長史培獺。


    史培獺告訴大家,冬天來了,魚幹、肉幹已經不夠吃了,就帶領部落勇士出來狩獵,獵狗就沿著食物的氣味來到這裏。


    人還有肉幹吃,獵狗、雪橇犬都是半饑半飽狀態,也不知道為什麽,在海岸擁擠的海豹變少了 ,所以狩獵並不成功。


    海豹能不少嗎?孔輝已經捕殺了幾千隻海豹,這還不夠,還有兩千多人沒有海豹皮大衣。


    一些鯊魚頭、一些鯊魚骨頭還有小須鯨的頭與鯨骨都丟棄在雪地裏。


    李愛民與孔輝就讓岔班莫告訴可以讓狗吃這些東西。


    把魚骨、魚頭拋過去,狗群瘋狂的爭搶,鯊魚的骨頭都是軟骨,獵犬與雪橇犬把這些骨頭都嘎嘣脆的咀嚼吃掉。


    又給了一塊鯨魚肉,使犬部人就拿出骨刀、匕首,切下生肉,就那麽大快朵頤。


    使犬部是一個曆史悠久的部族。


    早在東周列國時期,就有犬戎生活在今天的陝西、甘肅地區。犬戎,就是使用犬的戎狄。周以前,漢民族更加的高傲,隻有漢民族的才稱之為人,其他少數民族皆以戎狄蠻夷等稱唿,絕不用人稱唿的,隻是把他們叫戎、叫狄、叫夷、叫蠻、叫羌。在漢族人的眼裏,這些戎狄蠻夷就是比普通牲畜高級一些的牲畜。


    殷墟的甲骨文裏就有,朋友來了用羌、天不下雨用羌 、祭祀祖先用羌……什麽是用羌 就是殺幾個羌族人。


    伐羌——就是將羌人砍掉頭顱。


    刪羌——就是將羌人劈成兩半。


    炆羌——就是用火焰烤活羌人。


    一片甲骨的右下角有這樣一段話:“一月,乙卯,媚子寅入,宜羌十”


    就是說,在一月乙卯這天,一個叫媚子寅的人向商王進貢,


    商王一高興,“宜”了十個羌人。


    這句話的前半句很好懂,但「宜」又是個什麽意思?


    在甲骨文中,“宜”是這麽寫的:中間的“月”,乃“肉”之意;所以,“宜”字看起來就像是把肉掛起來的樣子。


    宜羌十”,即商王為慶祝媚子寅入貢,把十個羌人剁成肉塊掛了起來!


    場景是這個樣子的


    庭院裏,庖廚忙得不可開交——


    一個庖丁給羌人放血,一個庖丁在開膛;有的在處理羌人的內髒;有的在把剁好的羌人肉塊掛起來…


    商王和媚子寅兩人推杯換盞,旁邊是一眾貴族吃的滿嘴流油……,一邊吃著烤得滋啦冒油的羌人肉串…清燉、燒烤的羌人手臂。


    宴會結束,賓主在友好的氣氛下,在一片甲骨上寫下,一月,乙卯,媚子寅入,宜羌十。


    少數民族在遠古是卑微的存在者。


    而犬戎族卻幹了一件載入史冊的事。


    這個使用犬的戎攻破了帝都京鎬,殺死了皇帝並掠走了皇妃,殺死的皇帝是周幽王,搶走的女人是褒姒,就是那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犬戎在最輝煌的時刻並沒有長久停留,在漢族技術進步之下,多兇悍的犬也拯救不了戎,被強大的漢民族擠壓攻伐下,消失在中國北方。


    幾乎所有的北方民族都差不多,都是黃河流域民族競爭的失敗者,失敗了隻好向北方,民族綜合實力的擠壓之下,從黃河到遼河、從遼河到黑龍江、從黑龍江流域到外興安嶺……甚至跨越了白令海峽 ,被擠壓到美洲。


    犬戎族在中原邊緣消失之後,並沒有曆史記載他們的去處,也沒有人研究、關心他們的去處 ,一個失敗、落後的戎族,帶著他們的犬,就這樣消失在中原曆史的文牒裏,消失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


    從此在各個王朝的一些零星的記載,都出現一個奇幻的國,記載中有不同的稱唿,《漢書》裏有昆侖狗國、《山海經》裏有犬封國。


    到五代十國時期,一個漢族縣令叫胡嶠在契丹族生活了很多年,後迴到中原 寫了一本《陷虜記》描寫在北方的見聞,就有一個北狗國。


    “又北,狗國,人身狗首,長毛不衣,手博猛獸,語為犬嗥。其妻皆人,能漢語”


    胡嶠從契丹記載、學習了很多東西,《陷虜記》記載,自上京東去四十裏,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東行……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雲契丹破迴紇得此種,以牛糞覆棚而種,大如中國冬瓜而味甘。” 這就是對西瓜最早的記載,也是胡嶠把西瓜引進中原。並說明西瓜是契丹人從被征服的迴紇人得到的。


    胡嶠作為一個文化人俘虜在北方顛沛流離,不斷的見聞,不斷的深刻思考,“夷狄之人,豈能勝中國?然晉所以敗者,主暗而臣不忠。”友好善良的契丹人告訴胡嶠,“子歸,悉以語漢人,使漢人努力事其主,無為夷狄所虜,吾國非人境也。”認識到北方民族的優點與漢民族的弱處。可惜中原王朝怎麽會聽契丹人的勸告,不足兩百年就是靖康之恥。


    比哈巴羅夫、比莫拉維耶夫早700年就來到黑龍江流域的胡嶠雖然寫下了自己的見聞與思考,這對於中原王朝的士大夫們就是一個茶餘飯後談資,一個關注北方的人都沒有。


    宋、元、明、後金,都有犬國、狗國、北狗國、使犬部的記載,這些記載都是不清晰的,狗國生活的大致位置就在黑龍江下遊到外興安嶺一帶。


    狗國人衣狗皮,食狗肉,坐狗車,養狗如中國人養羊,不種田,善捕魚。這些描述揭示了北狗國獨特的文化和生活。


    北方民族也在融合,朝鮮一族就對狗肉情有獨鍾,這就是北狗國的影響。


    後金在統一戰爭中於1616年征伐使犬部。後金強大的披甲兵不是狗能夠戰勝的,使犬部與虎爾哈部一樣臣服了後金,使犬部的男丁被編入各個牛錄 ,核心的狗國或者使犬部就從北方的曆史舞台上消失了。


    殘餘的、更北方的使犬部在烏蘇裏江東岸、在外興安嶺苦苦掙紮。


    史培獺就是努爾哈赤打牲口之後苦苦掙紮的殘兵敗將,與伯力人不同的是,伯力人是一個農業民族,在平原上被劫掠一空,隻剩下老人、孩子,而使犬部人能夠逃入森林,所以就殘餘一些戰士。


    白樺樹告訴史培獺,我已經臣服莫日根,你也臣服莫日根吧。


    一邊說一邊揮舞著青銅矛,看看莫日根發的武器。


    史培獺撫摸這隻青銅矛,遺憾的說,我們已經答應紮庫塔城的老中國人野驢,我們誰也不臣服,高麗人、蒙古人、女真人……老中國人野驢誰也不臣服。


    老中國人?李愛民與孔輝都知道 ,隻有後世才叫的中國。而紮庫塔城竟然出來一個老中國人。


    一定盡快向譚啟明元老報告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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