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了一天的事情原委,才迴到宮中還沒來得及透口氣,外麵就有太監叫到:“太後駕到。”


    柴宗訓迎上前行禮:“孩兒見過母後。”


    太後仔細看了看他:“皇兒又瘦了。自登基以來,皇兒常年在外奔波,你我母子聚少離多。如今天下太平,皇兒盡可安坐金鑾殿,事情交給那些大臣們處理就好,你我母子也好常享天倫。”


    “孩兒謹遵太後懿旨。”柴宗訓也不解釋,隻是應承了下來。


    太後一向深居簡出,常年在宮中吃齋禮佛,倘無非常之事,是不肯移駕別處的。


    “聽說各地上繳的糧食還未運到汴梁,所以導致城裏亂哄哄的?”太後開口問到。


    柴宗訓應到:“想不到此事竟驚動了母後,是孩兒的錯,孩兒正在處理此事,想來不久城中便會安定下來。”


    “我大周幅員遼闊,”太後說到:“每日大事小情得有多少?倘事事都要皇兒親力親為,那哀家得有多少個皇兒才夠?”


    柴宗訓沒有接話,太後繼續說到:“哀家知道轉運之事原由魏王負責,魏王就此撒手西去,也沒個交代,所以才為難了皇兒和謹兒。依哀家看,皇兒還是盡早給魏王選定一個接班人,這樣皇兒也能輕鬆一些。”


    果然,柴宗訓在心中笑。


    太後雖吃齋禮佛,不問世事,但每到事關符家富貴的關鍵時刻,必會出來指點一番,當年立符昭為後時便是如此。


    “皇兒不孝,竟致母後替皇兒操心。”柴宗訓迂迴到:“隻是侍中之位關係到社稷財政,還須與朝臣廷議後方可決斷。”


    太後搖頭到:“皇上,倘朝臣實心任事,汴梁就不會突然混亂啦。要說真心幫皇上的,也就那些皇親國戚啦,因為他們與皇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才不會有二心。就像轉運司方成立之時,老國舅們分散各地去任轉運使,雖未建立什麽功勳,但卻能保證社稷長期穩定。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啦。”


    這樣子,就差指名道姓說你得立老國舅符昭願任侍中主管全國財政啦。


    柴宗訓忽地有些可憐這個姨母,十七歲入宮嫁給先皇柴榮,幾個月後先皇便駕崩,她一直守寡到現在,也不過三十多歲而已。


    太後本不擅權謀,卻一次次受符家挑唆而不得不走上前台。


    柴宗訓沒有怪罪她的意思,隻說到:“皇兒當然知道那些親戚會幫朕,幕後放心,孩兒知道該怎麽處理的。”


    看他這意思,似乎真的明白,太後比較滿意:“那皇兒快休息吧,哀家也該迴宮了。”


    倘此時任符昭願為侍中,管保漕糧馬上就能運抵汴梁。但如果妥協,長此以往,必致轉運司腐敗,符氏驕橫。


    這就和許多公司草創時一樣,因為資金不足,隻能以理想以親情去得到一些資源。


    公司走上正軌之後,這些親情資源倘能安心拿自己應得的迴報,那倒也無所謂。就怕這些親情資源挾功自重,像太後說的那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動不動就要是當初我不怎麽怎麽,哪能有你的今天?


    這種事情,站在各自的角度,自然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爭執下去隻能讓公司內耗不斷,從而完蛋。


    倘若妥協,這等親情資源不會認為是你為了照顧親情不計較,而認為是他理所應當,甚至還會覺得你怕了他,從而更加得寸進尺,最終胃口越來越大。仍舊妥協公司便會被吃垮,不妥協還是會有一戰。


    符家現在停了漕糧,就有些挾功自重的意思,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是該到了治理的時候。


    不過除了太後之外,還得看看符昭的意思,畢竟那些挾功自重的人,除了是太後的兄弟之外,還是符昭的叔伯。


    考慮了很久,不知該從何處切入,所以柴宗訓一直沒開口。


    沒想到晚上休息的時候,符昭倒主動說起了此事:“官家,姑母今日找你了?”公開場合稱太後,私底下她還是願意叫太後姑母。


    “是啊。”


    “姑母輕易不出宮,找你必是有大事,為了爺爺的繼承人嗎?”


    柴宗訓遲疑一下,反問到:“梓潼是什麽看法呢?”


    符昭想了想:“我那些叔伯兄弟,倘是戰場蠻力拚殺,倒個個都是好手。但之於治國理財來說,都不太精於此道。唯有五叔符昭義為人恢宏大度,卻有些無斷,當個副手倒還可以,卻不適合獨當一麵。”


    柴宗訓問到:“倘我另選他人充任侍中,梓潼會不會怪罪於我?”


    “怎麽會呢,”符昭對到:“古人雲,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才不配位,亦會有災殃。倘另選才能之士充任侍中,也算是對符家的保護呢。何況官家常年東奔西走,隻為了百姓福祉,我又豈會為了一己之私破壞這個局麵。”


    這麽說符昭根本不會反對侍中另選他人,柴宗訓高興的抱住她:“梓潼果然是朕的賢內助。”


    符昭輕輕掙紮:“別這樣,孩子都那麽大了,讓人看著不好。”


    柴宗訓說到:“誰說孩子大了就不能摟摟抱抱了?夫妻敦倫本是天經地義之事,誰敢說三道四?”


    隻要符昭不說什麽,太後那邊可以慢慢拖,既是漕運不通,柴宗訓八百裏加急命劉光義派戰船趕緊運一批糧食到汴梁先解燃眉之急。


    急務處理完之後,就該去看看趙匡胤啦。


    這幾個月,朝堂上沒有皇帝,沒有宰相,也沒有侍中,隻有一個軟弱的紀王柴熙謹勉力維持,曹翰從旁協助,好在並沒有什麽大亂子。


    得知皇帝親臨,趙匡胤下令開中門,鳴禮炮,並在下人的攙扶下拖著病體親自到門口迎接。


    柴宗訓一眼掃過去,趙匡胤比幾月前消瘦不少,臉色蠟黃,雙目無神。他趕緊上前一步:“朕是來探病的,倘因此勞動宋王以至病情加重,那朕的罪過可就大了,快些扶宋王迴房去。”


    趙匡胤一副感激的模樣:“臣纏綿病榻數月,隻因心中惦念著皇上,如今得見天顏,臣雖死無憾矣。”


    “宋王正值盛年,何必說此不吉之言?朕還得宋王扶助好多年哩,快些迴房,朕好好與你說說。”


    趙德昭迎了上來:“皇上請。”


    柴宗訓忽然想起趙柔:“宋王病重,昭義郡主有沒有迴來看看?”


    趙德昭搖搖頭:“臣也沒想到柔兒會如此絕情,說什麽既已入空門,便早就四大皆空,世間再無趙柔此人,她也沒什麽父王,更沒什麽哥哥。”


    “想不到她竟如此執著。”柴宗訓歎了口氣,接著問到:“宋王到底什麽病,怎地幾個月下來消瘦至此?”


    趙德昭囁嚅幾下,竟嗚咽起來:“皇上,太醫說父王是痰火病,這痰火病可是不治之症啊。”


    “怎會如此?”


    “原本父王身體一直好好的,可長期不注意保養,又操勞過渡,才至染上此症,據太醫所說,父王恐怕時日無多啦。”


    “不會的,”柴宗訓安慰到:“宋王吉人天相,定會沒事的。”


    趙匡胤迴到病床躺下,看著他的模樣,柴宗訓也頗有感觸。


    自重生以來,雖然一直授予他權柄,但柴宗訓卻也時時防備著他,說白了就是要好好利用他的才能。


    即便此次突然聽說趙匡胤病重,柴宗訓第一感覺趙匡胤是不是趁著他不在,然後設法謀奪些什麽。現在看到他這樣子,才知道誤會了他。


    “皇上,”趙匡胤說到:“是臣沒用,如今汴梁城中並不平靜,臣不僅不能為皇上分憂,反倒累皇上大駕探視,臣實是罪無可恕。”


    “宋王說哪裏話,”柴宗訓說到:“宋王為國事操勞,是朕太貪玩,連累宋王至此,說到有錯,錯的是朕。”


    “皇上可折煞臣了。”趙匡胤掙紮著要起身行禮。柴宗訓急忙阻止:“宋王安心養病,朕一定會延聘名醫把宋王治好的。”


    趙匡胤搖搖頭:“皇上,臣的身體,臣心裏有數,怕是時日無多啦,隻是臨終之前能見駕,臣倒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說。”


    “宋王但說無妨。”


    趙匡胤抬眼到:“你們都出去。”


    趙德昭擺擺手,連同所有下人都退出房間。


    趙匡胤咳嗽幾聲:“皇上,臣恐將來無法再隨侍在側,今日所言,便是得罪聖駕,臣也不得不說啦。”


    “如今外間混亂,根源雖在符氏,卻也因朝中有人推波助瀾,其目的隻為侍中之位。”


    “朝中雖亂,可為侍中者也不過數人而已,一便是戶部堂官,二是大郎,三是曹翰曹大人。”


    “隻是戶部堂官一路由符氏拔擢,必不敢覬覦侍中之位,所以此次紛亂,他幹脆躲到一邊坐山觀虎鬥。”


    “大郎蒙皇上恩蔭,署理銀行之事,並掛戶部侍郎銜,看似非常適合接任侍中,然大郎曆練有限,算個帳還可以,卻並沒有主持全國轉運之能。”


    “都察院雖新立,但在曹大人署理下已日趨平穩,曹大人似可升任侍中,但其人無謀,更不適合侍中之位。”


    柴宗訓問到:“那依宋王之見,誰人可為侍中?”


    趙匡胤說到:“嶺南,慕容德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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