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拒絕。


    當然也不可能拒絕。


    美術社的過往是我亂編的,我沒有這段記憶,更不認識什麽舊社長和社員。


    但他們不知道。


    美術社的換屆在一年前,新校長上任社團集體改製,舊社長退社備戰高考,我也在換屆會議之後再也沒來過活動室,他們不認識甚至沒見過我,合情合理。


    之所以選擇迂迴試探,而不是其他手段,也都基於規則。


    對應設定的人,隻能做對應設定的事。


    沒有確鑿證據,就不能對我下手。


    當然也可以選擇去找還沒畢業的高三前社員打聽我的信息,但在那之前,我就已經能夠得到我想要的信息。更何況,我真在美術社掛過名,就算去查曆屆社員名單,也隻會佐證我的說法。再加上社團雖然存在,但一年到頭也沒舉行過什麽活動,他們也不好說我有沒有東西留在這裏。


    所以學妹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尋找我的疑點,如果我拒絕,她也不會強求,但會換一種姿態在暗中觀察。


    那對我太過不利。


    危險還是放在自己眼下的好。


    帶著各自的心思,我們一同踏入塵封許久的活動室。粗略看去,裏麵擺放的大小不一的的畫架約莫幾十副。依照防塵布上積攢的灰塵厚度和擺放位置遠近,我輕巧繞過最外側幾幅,走向擺放在角落,籠罩在陰影之下的幾幅畫作。


    相比於其他畫,這幾幅無論尺寸還是畫架材質,都遠遠不如。甚至它的主人都將它拋棄,遺忘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


    “這是……學姐的畫?”


    學妹小心地繞過其他畫作,就連寬大的校服外套都緊緊攥在手中,生怕觸碰到任何一幅畫架。仔細看去。還隱隱有些忌憚。


    “不,這是社長留下的畫。”


    我搖頭,蹲下身小心清理掉布上的灰塵,一點點使勁揭開覆蓋在上麵的黑布。在經年累月的潮氣浸染下,本就劣質的紙張糊作一團,水彩暈染開來,依稀可辨幾道模糊的身影。


    “這是最初的幾個社員,都是社長的朋友,他們聽信領導的話,一起組成了最初的美術社。”我一邊揭開畫作,一邊根據腦內模糊的記憶瞎編,“當初的口號很好,鼓勵學生全麵發展,打造多元化校園,但——


    這是不可能的。”


    組織比賽的申請被駁迴,畫作展覽不到幾日就以妨礙出入為由要求撤走。掛在牆上展覽是破壞校園環境,放在操場又風吹日曬無人看管,甚至被人偷走。


    就這樣,美術社成了空殼。


    它從此冷冷清清,成為堆放雜物的空間。它沉寂著,又在尖子生需要裝點履曆時被挖出,搖身一變成為“天才”雲集的場所。


    哪怕這群“天才”從未踏入過這裏。


    “學妹,”我側仰起頭,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身旁半彎下腰的人,“你真的喜歡它嗎?”


    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又很快恢複鎮定,強顏歡笑道:“當然啦,不然我就選擇其他社團了。”


    “可是,”我頓了頓,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它們好像不歡迎你。”


    身前的畫作扭曲著,早已互相混雜的顏料向下流淌,穿過帶著毛刺的畫架邊緣,重重落在地上。


    如同血淚。


    外側的畫架不安地振動,揚起片片灰塵。她臉色驟變,死死盯著我,像在看什麽怪物。


    最終,她還是沒能逃過本能,跌跌撞撞地從活動室逃走。


    這下沒人再敢窺伺了。


    我笑了笑,轉頭看向仍在流淌“顏淚”的幾幅舊畫。在我毫無反應的目光下,它們動作越來越小,緩緩歸於平靜。


    異動隨之平息,流淌到地上的顏料扭曲蛇行,融入陰影,直至消失不見。


    我安靜地注視著,沒有任何動作。


    並非想起什麽,更畏懼它背後隱藏的危險,但——


    不要相信直覺,


    保持自我。


    它傷不了我。


    隱於黑暗的圖像浮出,社長等人的身影依舊模糊,但相比之前已經好上許多,至少每個人都有部分特征尚能分辨。我湊近觀察,對照幾幅畫的細微不同,逐個排查上麵的成員。


    在作畫時間最晚的那幅,我看見了熟悉的眼鏡框。


    十一號。


    她也曾是美術社的一員?


    但這個站位……


    我仔細打量每一幅畫上的人物特征,在完整的構圖和正確的時間順序下裏,原本受人簇擁的某個身影逐漸走向邊緣,直至徹底消失在畫麵。


    與之相對的,某個熟悉且唯一的眼鏡框忽然出現,牢牢占據畫麵最中心。


    這是隱藏線裏十一號的線索。


    她不屬於三年二班。


    十三人中排除兩個,十號的身份又板上釘釘,剩下幾人的身份更唿之欲出。


    接下來,該找理由去辦公室了。


    我做好決定,隨手掀起一塊畫布,拆走上麵裝訂整齊的畫,又蓋好布,頭也不迴地離開活動室。


    歸還鑰匙的路上一切順利,也沒有碰見其他人。依照十一號的指令,他們現在大多在圖書館或宿舍,翻找與學校過往以及自身設定相關的一些信息。


    十一號本人則與十四號一同,探索高三教學樓。


    現在過去的話,容易跟他們撞見。


    先迴一趟教室好了。


    剛進教室門,四號的目光直勾勾地撞過來,帶著明顯的怨恨和陰翳,死死盯住我。


    我目不斜視,抱著畫迴到座位,小心將它夾進課本放好後,又掏出藥,就著溫水吞咽下去。


    幾乎不剩什麽人的教室此時格外安靜,在藥的副作用下,我忽視四號足以殺人的目光,趴在桌上小憩。


    盛夏的豔陽高照,均勻鋪撒在袒露於窗前的每一張課桌上。灼熱的氣息從鼻腔入侵大腦,狠狠攪碎無數紛亂的畫麵。


    我猛地驚醒,額頭不知何時生出一層薄汗。我大口喘息著,指尖不住顫抖,無論怎麽用力都無法控製。


    我使勁咬住下唇,直至嚐出一絲血腥味。痛感遲緩地傳入大腦,壓下莫名的躁動,讓我得以控製身體。


    我長舒口氣,迴想起半睡半醒間看到的模糊景象,不覺眼神一暗。


    又是……


    什麽都沒記住。


    但熟悉感不會騙人,那絕對與我有關。


    是三年二班的過往,還是“遊戲”背後的真相?


    “哈……”


    大腦隱隱作痛,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又被刻意遺忘。我數次深唿吸,壓住體內的不適,搖晃著直起身向外走去。


    這種狀態,沒法從辦公室全身而退。


    隻能先迴宿舍。


    至於辦公室,留到開學考之後也不遲,甚至更有理由。


    打定主意,我一步三晃,朝宿舍樓緩慢移動,絲毫沒有注意身後四號陰森的視線。


    直至身影消失,他仍盯住那裏,像有人正站在那處一樣。


    注視著,注視著,他忽然嘴角上揚,緩緩地,露出極為扭曲詭異的笑來。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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