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你想讓爺爺至死也看不到孫媳婦?抱不上重孫子!?爺爺什麽都為你考慮,你就是這麽孝順爺爺的!”


    少年郎不說話了,不過跟能迴家比起來,娶柳輕言隻是小事,他又很快高興起來:“那就聽爺爺的!”


    “這就對嘍!”


    顧驍冷哼,毛頭小子,還想跟他鬥?


    “不過爺爺,皇上現在能同意我迴去嗎?您不會是想主動上交藩王之權吧?”


    “想什麽呢!”顧驍道:“這藩王之權,牽一發動全身,若隻是我一人也就罷了,屬地那麽多人利益相關,他們同意嗎?不過你放心,以靖平如今的兵力,保個百年無憂不成問題!”


    顧飛揚點點頭,做不做世子,做不做藩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隻要讓他奔赴戰場,將長槍捅進敵人的胸膛!看熱血噴濺!那才叫痛快!


    世子爺高興,府中上下也都跟著高興,這是多年來眾人和顧飛揚養成的一種默契。


    用過晚膳世子爺要去荷風四麵亭的水池裏洗澡,子醜以命相攔:“眼瞅著一天天冷了,那涼水可不敢碰了啊!若是著涼了,坐病了,等老了要吃苦頭的!殿下年輕,莫要不聽勸!”


    “我非要去呢!”


    “那殿下就從屬下的屍體上跨過去!”


    “……”他指著子醜,好不容易將怒火憋了迴去:“今日小爺高興,不和你一般見識,這要放在平時,你早就躺下了!”


    言罷便轉身往後園去,子醜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去泡涼水澡,索性往荷風四麵亭中一坐,守著!


    少年人正是有點心事就藏不住的年紀,滿腔的歡喜急待抒發,進了馬廄去找顧無敵,結果卻是空空如也。


    側耳過去,隻聽馬場上有人正在策馬狂奔,馬蹄噠噠,雄渾有力。


    他隻得牽了顧披靡出來,隻見月色昏暗的馬場上,明玉珠正勒了顧無敵的韁繩,伏低身子任其颯踏,倏忽從眼前射過的瞬間,好像前頭便是千軍萬馬,她如流星飛失,要趕在第一個取下敵將的頭顱。


    沒待他出聲喚人,便見這嬌小的身影瞬間立起,卻是雙腳踩住馬磴,一手纏著韁繩,一手拔下腰背之後的短刀,手腕一動,那刀便脫手而出。


    這是真的流星飛矢!


    顧飛揚瞬間睜大了眸子,隻見那寒光銀刃劃過夜空,‘哚’的一聲砍下牆邊的樹梢,銀光又打著璿兒迴到她的手中。


    “籲——!”


    她甩甩頭發止住顧無敵,隨手將短刀別迴腰間。


    顧飛揚楞在當場,直到馬蹄聲近,才緩緩迴魂。


    “明珠!”


    明玉珠這才看到昏暗的馬場邊上,顧飛揚正騎著顧披靡看她。


    也不知這小子是什麽時候來的,隻得硬著頭皮過去道:“殿下怎麽過來了?”


    “方才,你那招叫什麽?練了幾年?”


    “沒名字,”她笑道:“不過是行走江湖時用來退敵的招數。”


    “沒名字?”顧飛揚不信,愈發覺得這明玉珠不肯顯山露水。


    “明明是小爺先認識你的,你反倒跟小爺藏著掖著,卻跟外麵那些人打成一片!”


    明玉珠笑道:“殿下怎麽又耍小孩子脾氣?殿下以誠待我,我亦將殿下當做知己。”


    這還差不多,顧飛揚滿意了。


    “跑兩圈?”


    “好!”


    顧飛揚道:“換馬,我騎顧無敵!”


    “追上我再說!”


    言罷不等顧飛揚反應過來,明玉珠一夾馬腹就策馬出弦,後者反應過來緊緊追上。


    事實證明,顧無敵雖是好馬,但在顧披靡這等良駒麵前到底略遜一籌,更何況顧無敵是跑慣了塞北的戈壁曠野,哪會習慣這四麵高牆,每每轉彎之處總會被顧披靡拉開好長一段距離。


    待世子爺贏了,便得意大笑:“要是小爺騎顧無敵保準能贏!”


    “不行了!我得歇歇!”明玉珠氣喘籲籲的擺手,她從馬上下來,很是眼饞的看了一眼顧披靡:“要是能配種就好了。”


    顧飛揚大驚:“我這可不是種|馬!你想什麽呢!一個姑娘家,說這種話也不害臊!”


    “讓殿下見笑了!”她笑著拱拱手行至一旁樹下,脫下外裳掛在樹枝上,月色之下,隻著中衣的她腰身一束不盈一握,卻又蓄滿強健的力量。


    似還是覺得有些熱,索性將披散的長發也都紮在發頂,團成一個圓髻。


    顧飛揚看著她,喉頭微緊:“若,若有機會,你將來會參軍嗎?”


    “會啊,我一直想成為郡主那樣的大英雄!”


    顧飛揚有些不自然的眨眨眼:“去靖平參軍呢?”


    “去哪都行,但凡有機會為國效力,我等江湖兒女也是義不容辭。”


    少年郎便道:“那你記住今天的話,若將來小爺帶兵,你要做我的屬下!”


    明玉珠這才察覺出他有些不對,不由笑道:“殿下不怕我給您拖後腿嗎?”


    “不怕,我覺得你挺好的。”


    “哪裏好?”


    她在顧飛揚漆黑的眼底看到了含笑的自己,今晚月色雖不似他絕食的那日,但因二人離的近,卻依舊能在這氤氳的光華之中看到彼此的每一個表情。


    少年郎有些局促的避開她,席地而坐:“不是我說的,是,是明澤說的。”


    小弟?


    明玉珠不由來了興趣,也在他身邊坐下道:“禹城世子是怎麽說的?”


    “他說……說你幫他解決了麻煩,很是仗義,有俠者風範。”


    “還有別的嗎?”


    “還說……說你懂得多,見識廣,卻一向謙遜,還說你馬騎的好,刀也使的好,說你善惡分明,行事果敢,不似那些個閨閣千金,頗有膽識,還說你……”


    他看著身邊的小女人,她正一臉期冀的看著自己,似乎盼著能從自己嘴裏聽到更多來自明澤的讚譽。


    不知為何,這樣的眼神卻讓世子爺有些惱怒:“還說你長得漂亮!好看!他想娶你!”


    “什麽!”明玉珠嚇了一跳:“他,他不會真這麽說的吧!”


    那可是她小弟啊!這話誰都能說,獨獨他不能這說!


    難道是她平日在和小弟的日常相處中讓他產生了什麽誤會?


    可他明明也說了,要拿自己當姐姐的啊!


    “是啊!他是這麽說的,怎麽,你不高興?”


    “我當然不高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臭小子!下次他要敢說這話,你替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顧飛揚總算舒坦了點,卻兀自嘴硬道:“教訓什麽?堂堂一王世子要娶你,你就偷著樂吧!”


    “你知道什麽,我就算嫁你也不能嫁他啊……”


    那可是她親弟弟,隻不過姐弟還沒相認罷了,看來以後多少得和小弟保持距離了,以免少男心思很難猜。


    “說啊!”顧飛揚急了。


    “什麽?!”明玉珠不明所以:“你問我什麽?”


    後者薄唇緊抿,似在賭氣,將頭扭向一旁,隨手摸了顆石子遠遠扔了出去。


    “我剛才走神了,你再說一遍。”


    世子爺繼續生氣:“不說了!”


    “說吧。”她晃著男人的胳膊道:“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耍小孩子脾氣?”


    世子爺不滿:“誰耍小孩子脾氣!我,我就是問你,為什麽寧願嫁給我也不願嫁給他!”


    “當然是!”


    這還用選嗎!如果一定要在二人之間做選擇,當然選沒血緣關係的這個啊!


    “當然是世子殿下您英俊瀟灑!器宇不凡啊!”


    顧飛揚冷哼一聲,仰起下巴:“小爺知道,用不著你提醒。”


    明玉珠失笑:“小屁孩!”


    “你說誰小屁孩呢!”


    “誰急了誰就是小屁孩!哈哈哈!”


    顧飛揚轉身就向她撲去:“你還笑!我已經十八了!才不是小屁孩!”


    明玉珠笑著往後躲他:“呦,十八了呢,還真夠大的!”


    “你!不許笑了!”


    明玉珠要躲,冷不丁撞上身後的樹幹,與此同時,嘴巴也被他用手捂了個結實。


    她笑不出來了,因這少年郎單膝跪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眸光恍如郊外的野狼一般,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占有欲。


    顧飛揚又有些懊惱,嗓音微微暗啞的警告:“不許笑!”


    “唔……”她點點頭。


    男人的手掌很是寬大,蓋在她嘴上的同時幾乎能擋住她半張臉。


    那掌心溫熱幹燥,有著馬場青草的氣息。


    風過樹梢,沙沙作響。


    雲散夜幕,遮星蔽月。


    這偌大一片樹冠之下竟漆黑一片,但就是在這樣的夜色之中,那兩雙眼睛卻出奇的明亮,彼此間近在咫尺的唿吸亦十分熾熱。


    明玉珠覺得自己八成是被這一身火力的少年給傳染了,如若不是,她怎會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一般。


    顧飛揚定定看著她,一時間唿吸略有些急促,慢慢將那手從她的嘴上收迴,兀自垂在身側。


    明玉珠依舊保持著緊靠樹幹的姿勢,舌尖舔了舔幹涸的唇瓣。


    鬼使神差的,她道:“若我不是命不久矣,嫁予殿下也不是不行……”


    顧飛揚隻覺得心尖猛然疼了一下,卻又說不出緣由。


    他茫然,無措,像幽閉於黑暗的房中,找不到出口,但在尋找的過程中,他又焦灼,暴躁,急不可耐!


    忽又一陣風來,那件掛在樹梢的外裳被風吹落。


    在罩上二人發頂的同時,他已不顧一切靠上前去,與她唇齒相抵,繼而被這衣衫遮藏於看不見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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