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沈悠悠得知流產後,隻是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不言不說、不悲也不歎,不過片刻,她便跟個沒事人一樣喝了禦醫開的藥;日子亦如往常,沈悠悠的心情不見陰霾也不似以前歡快,這事便誰也沒敢提。


    上元佳節,皓彩乾坤,無私遍照。


    這半月來齊延百般問候,從未見過沈悠悠說一句難過、撒一次潑,隻是丟了一絲自信,對,她失了從前的一絲驕色;如今有些溫柔的不像話,她本是名門孤傲,卻成了一個絕對理智的怪物,比同歲時的齊延更甚,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正值傍晚,攝政王府廚房。


    沈悠悠一行三個正嬉笑著大搖大擺的走來,廚房管事的婆子笑容可掬,裏馬就迎了上來,問道:“側妃,你怎麽來了?”


    沈悠悠撈了撈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宣告道:“我們來做浮元子,上元節就該吃浮元子,福祿康瑞、圓圓滿滿。”


    婆子道:“浮元子備著呢!這些小事讓奴婢們做就夠了。”


    沈悠悠笑道:“親手做才算誠意滿滿、福氣高漲!”


    這三人就沒準備停下來,錦繡掏出臂繩就幫沈悠悠把袖子給撈上、固定好,方便做事。


    “哎呀,你們就放一萬個心吧,側妃不會火燒廚房的!”錦繡手上做著事嘴上沒忍住便調侃上了,這一玩笑倒把那婆子嚇得不輕,麵上尷尬,差點就失了笑。


    春和掩麵偷笑,隨後咳了兩聲,一本正經道:“側妃難得有心情,你們要掃興不成?”


    “側妃請。”婆子恭恭敬敬把人給請來進去,到底是因為錦繡那一句話,恭候一旁沒敢離太遠,這要真是燒起來……簡直無法想象。


    “錦繡你瞎說,往年我與春和都有親自動手的,那時母親最愛吃我做的元子了。”沈悠悠準備完畢,將手洗淨之後走了一圈,尋來做浮元子的食材。


    春和人懵了,沈悠悠這是在懷念她的母親?春和立馬打量沈悠悠,見她沒有情緒波動,自己也笑著應和道:“春和也愛吃!”


    “錦繡也是!”錦繡剛把自己的袖子挽上,一激動袖子又耷拉了下來;此情此景和樂融融。


    春和和麵、揉麵團,沈悠悠在磨芝麻準備餡料,錦繡往常也就是個打雜的,這種精細活是全不會,家裏窮也吃不起有餡料的元子,能把麵團揉成一個個小團子就不錯了。


    於是乎,錦繡就在那幹站著,看著二人忙上忙下,沈悠悠還偶爾使喚她拿啥東西,春和是渾然不讓。


    “麵團大功告成!”春和將整個麵團往瓷盆中一砸,動靜還挺大,她滿臉得意,突然想起啥,便氣惱自己,“誒?梅花清露忘拿了。”


    沈悠悠調侃道:“春和,你越來越粗心大意了,王府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太清閑了?”


    春和駁道:“哪有!”


    沈悠悠道:“我的芝麻酥餡、桂花酥餡快調好了,在這之前你若是沒迴來就沒得吃嘍!”


    “錦繡,你幹站著也是站著,要不你迴一趟瑞雪軒吧!”春和雙眼一瞟,盯上了錦繡,話還沒說完就上手推錦繡,直接將錦繡推出廚房,拍了拍手道,“我去燒水!嘿嘿!”


    沈悠悠寵溺道:“慣會欺負錦繡!”


    “沒有沒有,錦繡這就去,還請側妃慢點做!”錦繡也是滿臉樂意,剛準備離去,又迴頭扶在門外探著腦袋對沈悠悠笑眯眯的。


    沈悠悠報以微笑,她們三人天真活潑,好似不被世俗侵擾過。


    瑞雪軒內,錦繡在房中尋得梅花清露,抱著琉璃罐子就往外跑,迎麵撞上齊延,那琉璃罐子說飛出去就飛出去,錦繡一時沒反應過來便杵在那幹瞪眼……


    齊延一手扶住錦繡,把她扶穩以後又鬆開錦繡去接了琉璃罐,這用琉璃罐裝的水,多半是無根水,這一大罐起碼得早起接個三天不止。


    “清露!”錦繡驚唿,看見琉璃罐完好無損,大氣一喘、虛驚一場!齊延將琉璃罐遞過去,待她接過罐子便立刻拍了齊延的馬屁,“殿下英明神武、玉樹臨風!”


    “錦繡你做什麽毛毛躁躁的,衝撞到殿下了!”秦風端著女子的衣物訓斥錦繡。


    “殿下,這是側妃讓拿的梅花清露,側妃急用。”原本錦繡是唯唯諾諾的,與沈悠悠相處久了,膽子也愈發大了;這伸手不打笑臉人,足見錦繡臉皮也厚了。


    齊延疑道:“悠悠不在瑞雪軒?”


    錦繡道:“側妃在廚房。”


    轉眼間,齊延同錦繡來到廚房,廚房內一片歡聲笑語,糯米粉滿廚房飛揚,沈悠悠露著個虎牙笑逐顏開,她用手臂擋著春和的進攻,嘴上難免驚叫:“啊!春和!”


    “哈哈!側妃變成小花貓了!”春和捧腹大笑。


    沈悠悠咬著唇壞笑,趁著春和不備也拋了一把糯米粉,這可比沈悠悠更花,二人皆笑;這一幕被齊延看了個正著,如此天真爛漫,要有這些個鬧騰的女兒該有多好!


    誒?沈悠悠是你的屋中人,你居然想當她爹?


    “話說迴來,側妃準備什麽時候擴建一個小廚房,以後想做吃的也不必隔著三院子跑這般遠……”春和還沒發現齊延的到來,自顧自的說著,直到發現沈悠悠麵色不對才迴頭瞧去,然後略帶驚意恭恭敬敬喚了一聲,“殿下。”怎麽辦?沈悠悠一臉白,她幹的!戰戰兢兢。


    沈悠悠溫柔一笑,問候道:“殿下,你怎麽來了?”


    齊延問道:“這些事怎麽不讓下人做?”


    人沒生氣,春和立馬躥上去奪過梅花清露,將清露放在一旁的台子上,招唿著人離去,最後把糊裏糊塗的錦繡拽離。


    廚房就剩他們二人,一旁灶上的水已經咕嘟咕嘟冒泡,可皮餡還是分離的;沈悠悠道:“想親手做浮元子給殿下吃,阿悠六歲便討來了這做法,阿悠的父母吃了有十載了。”


    齊延替人擦去了臉上的粉塵,溫和道:“本王就在這等著吃現成的。”


    沈悠悠婉拒道:“君子遠庖廚,殿下還是……”


    “君子不做夜行郎、亦不做采花賊,這句話對本王行不通。”齊延不準備走,直接堵了沈悠悠的話,兀自抱臂靠在案台旁,就這麽準備著看沈悠悠做浮元子。


    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偏偏耍著無賴連帶戲謔之意,沈悠悠惱羞成怒,她忍了半月的脾氣在今日終於發作了,她冷道:“阿悠滑胎一事,殿下不必愧疚,也無需權衡利弊百般示好,還請殿下平常該如何就如何。”


    “你的聰明伶俐如今變成了伶牙利嘴,滿腔情意還是敗在了本王設下的陷阱裏,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齊延得了這忤逆之言,眼中的遷就與溫柔漸漸消失,伴隨而來的是寒意、是疏離。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是個自私鬼,但我這不是對生命的不重視,或許是有些無情,但我絕不會敗倒在一個素未謀麵的孩子麵前;路途坎坷、意外難以避免,殿下不必覺得這是負擔,也無需記掛。”沈悠悠亦如往常沒有絲毫畏懼,敢言敢說,透露的是自己的心聲,她希望齊延放下對她的愧疚。


    齊延不喜歡被寬恕,又怎麽可能領她的情,道:“沈悠悠,你終是變了,如此本王再也容不下你。”


    “殿下輕描淡寫的一句我變了,確定不是殿下先變了,變得對阿悠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沈悠悠挑眉相問,她盯著齊延鄭重道,“殿下還是不太清楚沈悠悠這個人啊!山外不一定還是山,人外也不一定有比我更愛殿下的人,殿下可知我自始至終都是向著殿下的?隻要沈悠悠覺得齊延值得,區區陷阱算什麽?縱使前路是萬丈深淵我也跳。”


    畫舫一事、私宅陷阱她跳,齊延的賊船她上,母親為了她抵罪殞命她可以什麽都不顧依舊嫁給齊延,明知齊延對她有一半的利用,她甘願被利用,如今區區一個孩子又算得了什麽?


    齊延蹙眉,他的心有所動搖,或許情話太動人,又或者是能夠說出來的心聲不夠可信;齊延依舊不近人情,似有試探,道:“原是本王擔心過度了……”


    沈悠悠道:“我這不是刻意疏遠殿下,我的理智告訴我,我隻是不喜歡被憐憫,更不要習慣使然的日久生情。”


    她要齊延心裏有真正的她,被利用無所謂,隻要沈悠悠是那個驕陽似火的沈悠悠,而不是可憐兮兮的沈悠悠。


    這或許他們也是自尊心在作祟吧!局中人皆不自知而已。


    齊延柔了眉目,不禁捫心自問,該如何去揣測眼前這個人的想法呢?揣測對真摯的她來說,是不是奇恥大辱?齊延釋然,挑眉相問:“若本王今日非要留在這裏,你能奈我何?”挑釁十足。


    鍋子裏的水已沸騰,開始咕咕冒著大泡;氣氛緩和,沈悠悠也感受到了齊延對她的感情不再是愧疚,於是便對他翻了個白眼,倔道,“強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啃一口才知道。”齊延道。


    “無賴!”沈悠悠叉腰嘟嘴。


    齊延放下了架子,道:“餓了。”


    “阿悠這就給您投食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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