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姬應和道:“為母後分憂,是我等應盡之責,願母後細聽之後能與我等感如親受、迴甘亦同味。”


    劉娥姬的話一出來便遭到了安寧的白眼,仿佛在說:“都不是皇後了還擺什麽架子!”她麵部表情細微也無人在意,不服氣確是有的,但她也不敢造次。


    “劉妃的病好了以後更加識大體了,依舊讓哀家疼惜啊!”鄭葶藶對她心生憐憫,從前劉娥姬與齊銘同氣連枝,但鮮有逆反過她,此番對劉娥姬不必過於刻薄,畢竟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從皇後的位置上掉下來,已經是奇恥大辱了。


    劉娥姬道:“謝母後疼惜。”


    “雀舌有生血之效,對姑母來說,可延年益壽、更顯氣色;陛下對姑母的孝心天地可鑒。”鄭朝顏不甘示弱立即附和,與以往不同的是,她的話語中帶上了齊銘。


    鄭葶藶笑而不語,足見此間微妙;眾人細品雀舌茶,沈悠悠卻見齊延罷了此事,一時間她飲也不是不飲也不是,躊躇之際,沈曇在一旁小聲規勸:“姑姑,想什麽呢?雀舌對於沈氏來說不是罕見之物,可這是除夕之宴,總要做做樣子給太後看不是?”


    沈悠悠收了神思,揭蓋小抿;沈曇滿意一笑,便開始炫耀她沈氏的資本:“陛下、太後娘娘,雀舌的幽香展現並不在此一泡,而是多次衝泡;父親說,雀舌是茶中珍品,冬日難見,就算是春日萬物生長的旺季也是少見,由此對雀舌深究了一迴,咳……”沈曇起身清了清嗓子,學男子之姿負手而立、微微抬首,吟道,“一泡水中高香,二泡杯蓋揚香,三泡才顯甘醇,四泡茶味下降,卻也冷香骨感。”


    齊銘眉目帶笑,讚歎道:“丞相雅興,見地不淺;曇兒耳濡目染,這文人風範一下就有了。”


    “錦安沈氏出來的大家閨秀就是不一樣,叫尋常人家能夠聽見一迴雀舌,都是祖上燒了高香了;可以如此細品琢磨,可見丞相追崇此物,雀舌乃茶中天價,實在舍得。”鄭葶藶笑道,話裏話外都在諷刺沈氏的日子奢靡華貴;見怪不怪,沈氏利用職位之便撈了不少。鄭葶藶親和道,“錦書,你自塚門而來,可飲過此茶?”


    寧錦書笑答:“錦書不曾飲過,今日一觀,每一棵芽好似都生得一模一樣,不胖不瘦的棵棵鮮嫩,這多半都是采茶女精挑細選過的。”


    宋清蓮道:“傳聞中為保證雀舌的勻稱整齊有九不采的說法,長、短、病、瘦不采,空心、開口不采,多芽、傷殘不采,雨天露澤多水不采;此茶個個芽頭飽滿,絲毫不見偏移,想來是不錯了。”


    “宋才人好學識,安寧笨嘴拙舌,品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隻陛下對娘娘的這份孝心,安寧就已自愧不如。”你方唱罷我登場,個個都睜著出頭得青睞;安寧俏皮之姿,笑邀齊銘,“陛下呢?妾記得陛下讚歎懿妃娘娘的琵琶曲為‘花枕眠’,陛下用詞精妙絕倫,不妨再說道說道,讓眾姐妹聽聽陛下所感。”


    齊銘迴絕道:“俗物終究是俗物,稀少卻不是獨一無二,怎能與懿妃相提並論?”


    沈曇輕蔑一笑,訓斥安寧:“安才人,陛下並非頭一次飲雀舌,茶終究是茶,茶味也就這個味,你倒是編排起陛下來了。”言外之意,鄭葶藶此品茶之舉是小題大做、上不得台麵?


    安寧強行插話終是被活生生的潑了冷水,怏怏道:“是妾唐突了。”


    鄭葶藶怒道:“懿妃說的好啊,哀家確是頭一迴飲上,奈何時運不好、難知其味,你的意思是茶就是茶,沒什麽差別,是哀家錯了嗎?”


    北淵許多名茶都是從南月購得,並不是貢品,其中雀舌千金難購,宮中更是少得,不曾飲過很正常。


    沈曇蹙眉,著急辯解:“臣妾沒有這個意思……”


    齊延倒酒小飲,坐在一旁冷眼旁觀,一堆女人坐一塊,總有口齒之爭,這吵起架來,真叫人頭皮發麻。吵吧,最好讓鄭葶藶把齊延這杯白水忘記,有些事不發生的總比發生了要好。


    “母後……”齊銘著急喊道,“母後想知曉此味,朕也當盡力描述一番,此茶品後唇齒留香、嗬氣如蘭……”


    “已失了興致,此事作罷;剩下的雀舌,錦書,你要或不要?”鄭葶藶賭氣,找了個第一迴飲的來收拾爛攤子,不,是撿垃圾!當然,寧錦書要是聰明的話,是明白的,鄭葶藶想讓她破了這個幾乎死了的局,簡單說,就是鄭葶藶把得罪齊延的事丟給了她。


    寧錦書嘴角抽搐,內心不免感歎,有毒吧!扯她幹嘛?後來再好好想想,這是鄭葶藶拉不下麵子,想找個人代勞罷了。算了,這也算是鄭葶藶看重她的表現,寧錦書看了眼齊延,齊延正盯著她,這怎麽可以露出尬色呢?所以寧錦書就笑,這笑告訴齊延:對不住了!


    還沒等寧錦書開口,劉娥姬替了寧錦書的差事,道:“陛下說的好似不夠繪聲繪色,母後難再起興致;沈側妃,你乃錦安才女,不知你的感覺如何?可否將此茶的形色道出花來,彌補懿妃的過失,讓太後娘娘重拾興致。”


    沈悠悠還沒急,沈曇拽住了沈悠悠的袖子,好似在求救;沈悠悠暗歎,該來的總會來,逃是逃不掉的。沒想到的是,把這事轉到攝政王府的人竟是劉娥姬。


    齊延未飲,說明就他的茶有問題,這明顯是要給齊延找難堪,打著齊銘孝敬鄭葶藶的名頭不讓齊延喝,喝了撒謊就是欺君,大家都品了他不品又駁了麵子……齊延不是個隨隨便便就抬杠的人,若有人欺到頭上,那就駁了吧!


    “到底是個罕見的東西值得稀奇一番;可是,妾覺得,此茶生不逢時,不合時宜的東西總是千人爭萬人搶,引起爭端的東西,就是汙穢之物。”沈悠悠誰的麵子都不給,說著絕對的批判的話,觸怒龍顏也沒事,有齊延在……她繼續道,“妾的哥哥拿此物裝點門麵、過分宣揚此物之美,實屬不該;陛下的孝心一片真摯,叫有心人杜撰添上了附庸風雅的名頭便失了一個‘純’字;宮中言行主導著錦安所趨,陛下賢德,不該張揚外物之風、傾慕南月之物。”


    “美玉無瑕,君子所求,賢德之名,眾者所慕;物美就有存在的價值,就有被征服的理由。”寧錦書駁道,她起身對鄭葶藶福禮,“此物,錦書替太後娘娘收下,祝願陛下得天下美物,讓這些稀缺的東西遍布北淵,他日,眾人就不必為此爭破了頭顱。太後澤被之意,我等已知曉,太後淩雲之誌,陛下定會實現;此事於國有益、於民有利,此孝至純。”


    “說的好,太後除夕品茶,另有深意,借開春之時助陛下立誌,本王實在佩服。”齊延鼓掌,麵上根本就沒有笑意,他緩緩起身,端起了那杯白水,隨意一拋,道,“隻是,下人馬虎,令本王絲毫沒有感受到太後征服美物的誠意,怕是此意不純粹。”


    茶盞碎裂,白水展現,舞姬驚色,歌舞驟停。是是非非齊延分的清楚,是齊銘之功給他,過失全塞給了鄭葶藶。如此看來,鄭葶藶布的局是想讓齊延難堪,結果沈悠悠不懼皇權絲毫不給鄭葶藶麵子;寧錦書歪打正著,不,正打歪著給了齊延一個為難鄭葶藶的正當理由。


    鄭葶藶又一次被駁了麵子,這樣高度的理由,已經沒有退路了。這倒黴的隻有那上茶的人。鄭葶藶斥道:“何人上的茶?拖出去杖斃!”


    “新年新氣象,太後不必大開殺戒徒添罪孽,杖三十,罰入暴室即可,也見太後仁德。”齊延輕描淡寫兩句免去了那人死罪,一語轉圜,又給了鄭葶藶難堪,“隻是,太後食不知味,說明身體出現了問題,太後應該少動氣,多注意身體才是。不妨現在就召禦醫前來診治。”


    齊銘怒道:“攝政王,宮中責罰還輪不到你插手,你管的太寬了!”


    “陛下還未及冠,本王輔佐之名便一日不卸,陛下有錯本王就該指出來,陛下有不妥之舉,本王就該規勸,陛下身邊有不顧陛下名譽引導陛下忤逆為兄之人,本王就該替陛下清君側。”齊延狷笑,站得隨意,雙手無處安放他就甩袖負手,長者之姿,足見威嚴。


    鄭葶藶擊案,斥道:“攝政王你放肆!”


    韓內侍在一旁觀望,見事情不妙,給一旁的內侍使了個眼神,那內侍就湊到韓內侍耳邊嘀咕了幾句,韓內侍假裝得了消息慌張來報:“陛下,陛下!不好了!”


    齊銘立刻道:“何事慌張?”


    “小人初次督察辦案、看管不力,樂府秦總管畏罪自裁了,留……留下了一紙認罪書。”前戲已了,正頭戲才剛剛開始,韓內侍的慌張讓人感覺,這是真的事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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