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自流,那雪球隻會越滾越大。”沈悠悠一臉愁色,她不能理解,齊延怎會說出這樣不思安危的話,是因為什麽而不開心嗎?


    “治標不治本,就不要著急醫治,若你病急了亂投醫,最終隻會無力迴天。”齊延好像失了好脾氣,像在說自己的事又好像在告誡沈悠悠,他睜眼,歪著腦袋怒視沈悠悠,仿佛在說,不要自以為是。


    沈悠悠對齊延的怒氣不明所以,她從來都沒有懼怕過齊延,她依舊勸說道:“總有正確的藥可以將病情緩一緩,這樣,就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治本的良藥。”


    齊延蹙眉,目光寒冷如利刃,本是一張疑惑的臉,叫人看了直叫人望而卻步;齊延粗魯地拽著沈悠悠拿篦子的手,將她拖入水中,厲目問道:“標乃流言,本是流言背後的始作俑者;本王逾矩已多時,沈悠悠,你百般勸說,是想醫治本王,讓本王循規蹈矩、認綱常?”


    沈悠悠讓一個眾人眼裏的逆賊突然在明麵上認了綱常,最開始眾人會惶恐,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就等於引頸受戮,任人宰割。


    齊延這是承認了嗎?原來,齊延所言眾口鑠金、千真萬確,並不是因為眾口已鑠金而千真萬確,而是千真萬確,眾人隻是說了實話而已。


    沈悠悠踉蹌入水,單薄的衣服緊貼她的肌膚,她的身子不算纖細,也算曼妙;一時間水花四濺,亦迷了她的眼,她著急解釋:“阿悠不是這個意思……”


    齊延冷道:“無人毀我名譽,是你一廂情願認為本王是流言的受害者,本王司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就你還活在夢裏!”


    沈悠悠此刻明白了齊延的意思,她立刻冷靜了下來,與之同樣堅決的眼神,道:“那阿悠便做那愚蠢的成濟,願為殿下錯行弑君之事,哪怕招致殺身之禍,隻要殿下前路無阻、一馬平川。”


    齊延舒了眉,鬆開了她的手,道:“對於這件事,本王已尋得治本之良藥,你當真願意?”


    沈悠悠捂著自己生疼的手,咽了口唾沫,道:“隻要殿下有用得到阿悠的地方。”做出了承諾就要兌現,不能失信於人,沈悠悠感覺有不好的預感,卻隻能頂著壓力上。


    伴君如伴虎,齊延也算北淵的半個主君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齊延暴戾的一麵,有些忐忑,卻沒有不安;覆巢之下無完卵,她已入了攝政王府,就該以齊延的利益為先。


    “於本王來說,此事之本是從秦王刺殺沈曇開始,而如今,沈曇執迷不悟。”要想平息此次流言,關鍵在於如何讓受害者平息怒氣,這個受害者就是沈曇,隻是齊延不準備向沈曇低頭,那麽隻能迫使沈曇低頭,強製讓沈曇收迴她對齊延的控訴;齊延繼續道,“本王要你誣陷你的親族,你做的到嗎?”


    沈悠悠驚目,遲疑道:“我……”


    “嗬!”齊延冷嘲,內心對沈悠悠已有所不滿,漂亮話而已!相對的,事關親族、手足相殘,是個正常人都沒有辦法立刻給出答複好嗎?不知道齊延明白與否,還是給了沈悠悠選擇的餘地,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此事本王已勢在必行,沒有你一樣能成,隻是有你,本王所謀更具威信;放眼所觀,你還能與本王講講條件。”


    既然有商量的餘地,她為什麽不去爭取一把?沈曇終歸與她血濃於水。沈悠悠問道:“殿下要做什麽?”


    齊延道:“除夕夜,本王要你說,是沈曇自己割斷的琵琶弦。”


    “……”沈悠悠沉默,這讓她不禁疑心,齊延究竟知道些什麽,可以這麽篤定,齊延又要怎麽做,才能破解琵琶斷弦的後續。


    誣陷做不到,可這是事實,道出事實便不算為難人。就算沈曇沒有和沈悠悠道明,齊延給的條件,足以讓沈悠悠乖乖照辦。


    “沒有實力,就無法守護任何東西。”齊延盯著她認真的說道,隨後一步一步踏出浴池,披上了袍子,臨走之前說道,“隻有你能決定,沈曇是處心積慮的嫁禍,還是受驚後的失心瘋。幫不幫本王,你自己掂量。”


    是嫁禍,沈曇就算不死也該打入冷宮了,若是失心瘋,也就落得一個和劉娥姬一樣的下場。


    “殿下,曇兒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借了殿下的手,曇兒恐慌之下才會劍走偏鋒的,錯不在曇兒……殿下……”沈悠悠情急之下將事情全盤托出,她已知曉其中發生的事,也猜測到是有人別有用心設計沈曇;她對齊延有所隱瞞,而她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沈悠悠拍打著水花,急於上岸,水的阻力就好像海藻一樣拽住了她的腿,讓她趕不上齊延的步伐。


    “本王知道,要怪就怪她決定和本王作對……”齊延說著,水中沒了動靜,他覺得不對勁就迴頭看了一眼,沈悠悠因頭疾發作暈了過去,她摔進水裏,漸漸沉入水中。


    齊延急了,兩步跳入水中,將人抱起,沈悠悠的麵容很可愛,可這樣的麵容、曾經她露著虎牙的笑,又能存留到幾時?


    除夕夜,錦安城內,家家戶戶的紅燈籠已經掛起來了,蘇澄兒被允許迴蘇府共聚晚餐,她望向窗外,窗外的煙花時斷時續,錦安的上空明明又暗暗……萬家燈火,總有一盞燈是為你而亮的,無家可歸之人,內心也總有一盞名為“希望”的長明之燈。


    和樂宮,齊延帶著沈悠悠共赴這場家宴,從大殿門口看去,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殿內全是齊銘的妃嬪以及妃嬪所隨,惠貴妃鄭朝顏、懿妃沈曇、榮妃寧錦書、劉妃劉娥姬、宋才人宋清蓮、安才人安寧,還有些不知名的,這些人大概就是湊數的。


    齊延被宮女引入上座,沈曇一臉欣喜,看見沈悠悠便招唿上了,親和道:“沈側妃坐到本宮身邊來,本宮許久未與側妃同席用膳了。”


    “懿妃抬愛,悠悠恭敬不如從命。”沈悠悠未得齊延應允,直接接受了邀請;齊延隻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沈悠悠或許還存了僥幸心理,覺得可以阻止這一場陰謀,往往現實都會淋頭潑下一盆冷水。


    這樣的家宴,齊延在應邀之列,就注定不凡,眾目睽睽下事情是要鬧大的;有些人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擲,往往這樣做,失敗的代價也是沉痛的。


    “攝政王,有禮。”鄭朝顏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寒暄一言,其他人隻是禮貌上的一禮;齊延不言,兀自坐下。


    沈悠悠坐在了沈曇身邊,沈曇的雙眼含了秋水,笑容十分燦爛,她拉過來沈悠悠的手,道:“這是家宴,側妃不要這樣拘謹,隨意一點,陛下是不會怪罪的。”


    話裏似有深意,難以捉摸,又或者是沈悠悠犯了疑心病,不管有沒有深意,那一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便是永恆的真理。沈悠悠小聲道:“曇兒,莫要把容忍當大度,天子座下、禦前失儀,就算陛下不怪罪,難免會遭他人非議,非議多了,就會惹來麻煩。當然,我也希望曇兒不要成為那製造非議的人。”


    沈曇笑意不減,道:“製造非議的人居心叵測,若是事實,那就隻能說是就事論事了。”此話一出,可見沈悠悠並沒有想多。


    “曇兒……”沈悠悠蹙眉喚道,此刻,她想喚迴沈曇的理智。


    沈曇道:“姑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齊延今日難洗罪名,隻可惜姑姑要遭受連坐之事了。”


    “收手好嗎?”沈悠悠由衷地請求。


    沈曇挑眉,略顯無辜,疑道:“姑姑這是在求曇兒嗎?”


    沈悠悠接近哀求,再出勸言:“你不是他的對手,拜托你收手,就算是姑姑求你了。”


    “曇兒是女子,曇兒說了不算,這是陛下與攝政王的博弈,曇兒隻是參與其中。”沈曇失了笑、冷了聲,顯然已經厭煩了沈悠悠的話。


    沈悠悠以為隻要沈曇收手,就可以阻止將要發生的事,卻不想,這件事已經上升到了另一方嚴峻的地境,不是女兒家喊停就能停的了;隻有齊延知道,這場家宴是齊銘默許的,甚至將由齊銘主導。


    “陛下萬福,太後萬福。”此時齊銘與鄭葶藶從一側入宴,眾人起身禮唱。


    齊銘穿的是便服,不算隆重,也沒有讓人和藹可親的感覺,他道:“家宴,不必拘謹,都坐吧。”說完,自己入了座。


    韓內侍宣告:“開宴。”


    歌舞升平之時,鄭葶藶道:“皇帝得了份冬日的雀舌,全都送來了哀家這裏,哀家近來食不知味,今日借除夕家宴大家匯聚於此,邀各位共品此茶,談談各位的感受,也讓哀家能體會體會其中滋味。”


    秋蟬揮了揮手,宮女們端著茶盞陸續奉給眾人,有序退離;眾人揭開杯蓋,一時間殿內充斥著一股子茶香,齊延揭開杯蓋卻是一盞白水,他將杯蓋放迴去,沒有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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