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棲原本心裏還存著一點希望,希望真的隻是自己的臆想,卻沒想到這一絲希望被打破的如此迅速,霎時間心如死灰,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你將這,放在他那裏了麽?”


    莫枕霜艱難的點點頭:總不能說那晚自己劫持了皇親國戚,這把扇子是那時候走的心急掉的吧,何況還偷走了人那麽多東西。


    莫枕霜頂著壓力接過來,像接了一個燙手山芋,霎時間臉色通紅,落在白沉棲眼裏卻是郎情妾意的私相授受,早已到了互送定情信物的地步。


    世間的萬般已經是很苦,我尚以為得你偏愛是救贖。不想這也是奢望麽——


    童塵廂坐的遠,隻以為兩人之間是在親密無間的互動,沒看見莫枕霜那扭扭妮妮的樣子麽?霎時間一腔氣血上湧,“嘩”一聲站起來。


    “相信眾人早聽聞四皇子妃美名在外,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當日琳琅公主宴會上一詩驚人,今日塵廂鬥膽,不知四皇子妃可有雅興,在皇上宴會之上,再獻一首?”


    諒你能有一時的狗屎運,說不定那首詩是提前寫好的,現在讓你臨場發揮,看你橫行霸道到何時?今日就撕破你的偽裝。


    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童塵廂眼角精光一閃,自己為今天這一日,已經準備了多時了。


    白人狼聞言果然來了興致,“年年皆是歌舞絲竹,的確無味,”看向莫枕霜,“傳言如此,本皇今日也欲一觀你的風采,莫枕霜,你可願?”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願也得願,否則豈不是抗旨?


    白沉棲欲站起為莫枕霜說話,莫枕霜卻已欣然領命,童塵廂嘴角一揚,露出陰謀得逞的笑意,“既然美名在外,還望四皇子妃能夠如那日一般,一炷香內成詩,否則若是醞釀至宴會結束,還有什麽樂趣?”


    莫枕霜正欲說話,童塵廂又道,“而且既然是皇上之宴,那主題為何,需得也由皇上來定,否則豈不無趣?”


    這一重接一重的連環拷問,明顯就是為難,而方才白人狼已經應允,實在是騎虎難下。


    “公主金口玉言不假,隻是四皇子妃初入宮闈,年不過雙六,也未養在少師府,接受詩文之熏,一炷香成詩本已困難,若是個刁鑽的題目,豈不更是難上加難?”


    出人意料的是,九皇子白聞雲居然在這時候替莫枕霜說話,莫枕霜腦袋上的疑惑跟眾人的一樣多,無數的問號在頭上飄過,白沉棲眼底暗了暗,未置可否。


    白人狼也頗為意外的,“聞雲你與這丫頭相識?”


    “相識不多,隻不過早聞四皇子妃雖曆經磨難,卻初心不改,從未當眾做過什麽仗勢欺人,以己壓眾之事,且聞雲與四皇子妃一見如故,故有此歎。”


    童塵廂氣的不輕,這白聞雲話裏麵的“仗勢欺人”、“以己壓眾”,明顯就是在明裏暗裏的說自己,而他與莫枕霜是一見如故,自己相比較起來,就是那個反麵教材,當真氣煞。


    白人狼的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轉,最後落在了莫枕霜身上,“你意下如何?”


    莫枕霜不卑不亢,“民女才疏學淺,不過既然公主有此指教,今日也縫皇上壽宴,民女助興,賦詩一首理所應當,自然無法推辭。”


    這番迴答合情合理,也十分識大體,頓時贏得了白人狼的讚許,略一思忖,“既是如此,那一炷香時間未免太短,也便半個時辰吧,主題便為今日壽宴之景,可有困難?”


    這個條件的確已經放鬆很多,原本為莫枕霜提著一口氣的人微微一鬆,卻見莫枕霜微微搖頭,瞬間又是心頭一緊。


    童塵廂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哼,露餡了吧,就知道你並非什麽曠古爍今的才女,這番下來,還不撕破你的偽裝?


    白人狼微微一頓,“那便將時間放寬至一個時辰,這——”


    “民女之意,是無需半個時辰,七步即可。”


    七步??


    !!


    原本就竊竊私語的眾人在這一句話後瞬間安靜,似乎因為這話實在猖狂到了沒邊,連竊竊私語都沒私語,臉上已經明顯露出譏諷之色了。


    白琳琅是知道莫枕霜為人的人,可即便如此,聞言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話實在是太過分了,寫詩需要天時地利與人和,今日莫枕霜被逼著為賦新詞強說愁不談,還有了一大堆條條框框的限製,然而莫枕霜語不驚人死不休,居然說可以七步成詩?這簡直是在挑戰人的智商與認知極限啊。


    白沉棲麵有勸說之色,那日莫枕霜所作的確令人驚訝,然而他心底深處也與眾人想法一般,覺得此乃提前作罷,畢竟雙六年紀擺在那裏,那樣的豁達與心襟,實在與年紀不符,然則如此佳句,若為前人所作,何故從未見過?所以思來想去,也隻以為是莫枕霜所為,隻是可能琢磨許久,縈繞於心,隻恰逢了那個時機罷了。


    現在的主題已經給出,加了限製,即便是他亦需構思,可莫枕霜隻說走上七步即可,這豈不是大放厥詞麽?


    白人狼眼中陡然射出兩道精光,“哈哈”恣肆一笑,“好好好,傳聞中的四皇子妃果然與眾不同”,笑畢卻又一臉莊嚴,瞬間變臉,“你既然說七步,便是七步,七步之後你若作不出,那便是欺君之罪,按律,當斬!”


    童塵廂得意的笑,笑的花枝亂顫。


    一時間眾人都等著看笑話。


    “可若你七步成詩,朕今日便為你破一迴例,滿足你一個不過分的願望。”


    !!


    很好。


    還有意外收獲。


    莫枕霜欣然領命,眼底在這一刻逼仄出精光銳閃,氣勢由方才的溫婉謙卑陡然豪情萬丈,瞬息之間的轉變之意十分明顯,眾人的視線全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舉起麵前的酒杯,以自己的案桌為起點,踏出第一步。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黃河悠悠,似乎有人登高縱目,故借以起興。隻見眼前一片黃河水源遠流長,落差極大,如從天而降,一瀉千裏,東走大海。


    黃河的偉大永恆與生命的渺小脆弱陡然於千古悠悠中一語道破。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第二步踏出後,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禦筵,如登嶺宴宵、對酒忽思、長嘯臨飆,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絲竹管弦彈劍作歌,天地之靡靡皆為莫枕霜奏歌,無數湘妃神王皆在彈指之間灰飛煙滅門,難以襯情,隻覺眼前之雄渾闊大,已飄落上九霄矣。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莫枕霜的氣勢由方才的瀟灑急峰直轉,她白袍翩翩,且飲酒且放歌,端的是桀驁不馴、孤高自傲、豪邁奔放。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第四步,莫枕霜微微一頓,情感由汪洋恣肆轉變為了憂鬱凝愁不解,似乎是在為人生無法之派遣寂寞而唿喊奔號。數年青泥劍關,紅葉湓江岸,百草連雲棧,功名半紙,風雪千山!眼前驀然有一名十年寒窗苦讀,於三年鄉試、省市、殿試,而今終於脫穎而出的白袍詩人擊缶呐喊。胸中自有青山在,何必隨人看桃花?台前花醉三千客,座上一無知音者。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失望與憤慨、悲歡與消沉醞釀於這杯酒,日色欲盡,花亦含煙,月明欲素,愁思不眠,一酒解千愁,萬千書生之悲歡喜怒,隻求一朝登上君王殿。曩者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汝等言我為何飲酒縱歌?若有他日登頂,春風得意馬蹄疾,長安之花看盡,亦難平我十年心壑!莫枕霜大飲一口,毫不在乎再踏第五步。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天生有用之才,本當位至卿相,飛黃騰達,然而大道如青天,為何我獨不得出?!!何謂我踽踽獨行?功名之難,難於上青天,與其如此,不如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有人高踞一席,氣使頤指,快人快語,放浪形骸、不拘形跡,令人嗟歎詠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座眾人若有飲酒者,其醉態至此早已躍然紙上,凡有勸酒者,其高音伴這一步的踏出語氣已經撲人眉宇千裏萬裏而立。


    莫枕霜看向全場,再盈一笑,詩情在這時達到了高潮,白雲從空,隨風變滅,踏出了最後一步。


    “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大起大落,忽翕忽張,由悲轉樂,如大河奔流,有氣勢,亦有曲折,縱橫捭闔,力能扛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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